谈谈谭孝曾 谭孝曾谈京剧“大制作”往往是大浪费

3月6日上午10点钟,全国政协文化艺术界小组秘书宣布中场休息10分钟,然而全国政协委员、京剧谭派第六代传人谭孝曾却等不及了,他连连要求"一鼓作气"。带着两张铅笔手写的提案,谭孝曾抽剑直指近年来京剧中愈演愈烈的"大制作"现象。

一个院团要几个甚至十几个仓库堆放道具和服装,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京剧的出路在哪儿?院团的出路在哪儿?演员的出路在哪儿?"对这些问题,谭孝曾坦言:"常常感到很困惑。现在大手笔、大投资、大制作、大场面之风愈演愈烈,实际上往往是大浪费。据我所知,一出新编剧投资上千万元,上座率也就是半成甚至少半成。"

除了影响正常排练演出外,谭孝曾还特别提到了服装。他说,传统戏的服装是通用的,一身蟒可以在所有戏里通用,但现在的大制作,服装、道具、灯光、布景等都是重新制作,而且都是专用的,一次性的,一旦演出结束尤其是得了奖之后,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以至于一个院团要几个甚至十几个仓库堆放这些新编剧遗留下来的道具和服装。"我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谭孝曾话音刚落,会场便有人鼓掌。

"在去年在山东举办的京剧艺术节上,有来自全国各地院团的30多台戏上演,看似繁荣,但实际上所有参赛剧目走的都是一个模式,那就是大手笔大投资大制作。节目演完了,金银奖也都评出来了,但热闹一番后,真正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如何呢?今天能够保留在戏剧舞台上演出的又有几个剧目呢?" 谭孝曾没有停下来:"过去不是没有成功的范例,比如说《赵氏孤儿》,就是在传统戏搜孤救孤的基础上加了头,加了尾,成了一个精品。

我不是一律排斥新编历史剧,也不是一律排斥创新。在什么基础上的创新,这是很重要的。"

一番"连珠炮"之后,他不再照本宣科念提案了:"昨天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里的一句话,我觉得讲得特别好。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来自人民的,必须对人民负责。所有工程建设都要坚持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给子孙后代留下宝贵财富。

"顿时,会场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谭孝曾低着头连连拱手。中场休息时,全国政协委员、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濮存昕和湖北省京剧院院长朱世慧立马走到谭孝曾身边,大赞他"讲得好",楼道里委员们谈论的也都是这个问题。

没有艺术空间,不发展艺术表现手段,也越来越没有观众,只能把京剧引入死路

下半场一开始,年届八十的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京剧院一级演员李世济要求首先发言。因为眼镜,记者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颤抖的声调可以听出她的激动:"我觉得孝曾说的很好,现在京剧面临的危机真的很大。原来的戏是虚的东西多,排一出戏,也就是七天十天,最多不超过十五天。

我们跟马连良先生排《赵氏孤儿》时,马先生请画家画了一幅大幕做背景,不占空间,演员要表现人物,就需要创造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段。现在的大制作动辄上千万元,各种布景摆得满满的,演员朝左朝右都不敢动,哪里还有艺术空间?演员还怎么创作?"

更为重要的是,以前走乡串镇的草台班子,停下来就能唱戏;现在由于是"大哄哄、大场面",需要很大的剧院、很大的布景、很多的道具、很多的服装,好几车都装不了。"能到农村去演吗?能到城镇去演吗?即使到另外一个城市,也得用七八辆卡车运道具。那你为谁服务啊?"唱了70年京剧的李世济十分担忧:"没有艺术空间,不发展艺术表现手段,也越来越没有观众,只能把京剧引入死路。"

要把有限的文化投入搞出戏来,做出演了几十年依然有人看的精品来

由于"大制作"并不是京剧的专利,不少曲艺界委员也对此深有感触。坐在后排的濮存昕连连举了5次手才得到发言机会,他右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京剧的问题,这是一个大题目。上个世纪初,中国封建时代走到末路时,传统文化也被蒙上了苦难和没落的阴影。

在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教训之后,今天戏曲文化要起死回生,必须从对近代文化史的反思入手。施了化学肥料的土地,还能回到有机肥料的土壤吗?"在他看来,现在的大制作,就好像一夜暴富的人开车非要开宝马一样,"文艺演出不是政绩,投资文化的钱不能拿着打水漂"。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曲艺家协会理事巩汉林接上话茬,他直截了当地将"大制作"视作一种"政绩工程",原因在于文化主管部门在"搞戏的时候没有考虑给观众看,不考虑上座率"。"款拨下来了,钱花出去了,收回来的有多少?"巩汉林问道:"我不是绝对反对大制作,但大制作大投入要有大产出,要把有限的文化投入搞出戏来,做出演了几十年依然有人看的精品来。"

一个小时的讨论很快过去了。小组秘书通知次日将有政府领导听取小组审议,请大家推举发言人。瞬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谭孝曾,坐在后排的他连连摆手。当小组秘书宣布明天的发言人为谭孝曾时,全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