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与陈健民 薛仁明:南怀瑾的学问与修行

2018-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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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按:此文登载於2013年五月十九日广州<羊城晚报>,稍有删节,此为完整全文.作者:薛仁明 (台湾学者)南怀瑾去世半年了,偶尔,还听到有人批评他.相较於批评者,尊敬他的人,当然更多.南怀瑾的粉丝,层面甚广.范围颇大,三教九流都有.骂他的人,倒很集中,不外乎知识分子.学院学者,以及受他们影响的年轻人.这些人,均雅好读书,也都颇有学问.不过,他们从不认为南怀瑾有学问,或者说,他们总觉得南怀瑾的学问大有问题.南怀瑾有无学问,其实是个伪命题.真正的关键在於:他们和南怀瑾,本是迥然有别的两种人;所做的学问

按:此文登载於2013年五月十九日广州《羊城晚报》,稍有删节,此为完整全文。

作者:薛仁明 (台湾学者)

南怀瑾去世半年了,偶尔,还听到有人批评他。

相较於批评者,尊敬他的人,当然更多。南怀瑾的粉丝,层面甚广、范围颇大,三教九流都有。骂他的人,倒很集中,不外乎知识分子、学院学者,以及受他们影响的年轻人。

这些人,均雅好读书,也都颇有学问。不过,他们从不认为南怀瑾有学问,或者说,他们总觉得南怀瑾的学问大有问题。

南怀瑾有无学问,其实是个伪命题。真正的关键在於:他们和南怀瑾,本是迥然有别的两种人;所做的学问,更压根不同回事。

首先,南怀瑾读书极多极广,却绝非一般所说的学者。他没有学问的包袱,也不受学问所累。南怀瑾素非皓首穷经之人,更非埋首书斋之辈。他不以学问为专业,也不让学问自成一物。他对实务的真实感极强,对生命之谛观与世局之照察,均非学者可望其项背。他是修行人,也是个纵横家。他是传奇人物,也是个在世间与出世间从容自在出出入入之人。因此,他的影响力,不只在於对中国传统文化有兴趣之人,更遍在於民间的三教与九流。

再者,学院一向专业主义挂帅,逢人便问,研究的是甚麽专业?南怀瑾没啥专业,是个通人。在学问的路上,他没太多师承,也没明显的路数。他自私塾读完书後,参访四方、行走江湖,既俯仰於天地,又植根於中华大地,然後,向上一跃,直接就“走向源头”( 林谷芳先生语 ),再从学问的源头处立言。

因此,气魄极大,视野也极辽阔。他将文史哲艺道打成一片,不受学术规范所缚,也不受学术流派所限,更不管枝节末微的是非与对错;他行文论事,总信手拈来,左右逢源;言说之方式,更是不拘一格。因此,他的书可风动四方,也可让没啥学问的人读之歆喜。於是,明白者,知其汪洋闳肆、难以方物;不知者,便难免有“随便说说”、“野狐禅”之讥了。

南怀瑾的心量与视野,又迥异於一般谈传统学问常见的那种宋以後的格局。宋之前与宋以後,差异极大,攸关至钜。宋之後,士专於儒,而儒又闭锁,士遂萎缩。士的萎缩,导致理学家的大谈心性,也导致晚明文人的耽溺风雅,还导致乾嘉士人埋葬於故纸堆里的考据学问。

而今两岸的中文学界,仍多是这三个系统的分支与衍生;能昂然挣脱者,其实不多。也正因如此,越到後头,谈中国学问的读书人给人的印象,常常要不就酸、要不便腐,要不就充斥着门户之见的意气之争。换言之,自宋以後,士人的整体格局,忽地变小;该有的气象,也已然不再了。

南怀瑾不然。南怀瑾直承汉唐气象,兼有战国策士的灵动与活泼,同时又出入於儒释道三家。於禅,独步当今;《禅海蠡测》,尤其精要。但他的《论语别裁》,却风靡无数,最是脍炙人口。究其原因,或以其通俗易懂,但更紧要的,其实是全无宋儒以降之酸腐味也。

当然,以专业角度来看,《论语别裁》细节上的谬误,其实甚繁;章句的解说,更多差池。正因如此,向来强调专业主义、执着於细节真伪对错的两岸学者均不以为贵;不仅长期忽视之,甚至还一直蔑视之。

只要谈起《论语别裁》,几乎就是不屑一顾。然而,《论语别裁》的价值,本不在於细节的是非与对错。该书之可贵,是在於跨越了宋以後的格局,直接再现中国学问该有的宏观与融通。有此宏观与融通,便可使学问处处皆活,立地成真。

南怀瑾在《论语别裁》一书中,帮孔子添了不少禅家及纵横家的气味;这与孔子的原貌,当然颇有落差。可是,这种新鲜味,肯定很符合孔子之心意;如此空气多流通,更是契合於孔子。南怀瑾即使说错,孔子看了也觉得有意思。

孔子最异於後代儒者,即在这空气之多流通;因空气多流通,孔子与时人多有言笑,也可闻风相悦。除了《论语》,南怀瑾又看重《孔子家语》。《孔子家语》朗豁而不拘一格,许多“正经”的儒者以及“认真”的考据家都说是伪书,可南怀瑾从不计较那书伪或不伪,只关切那心意真或不真。

事实上,凡事都该空气多流通。空气流通,才可呼吸吞吐,学问才会有气象。学问如此,为人亦如此。南怀瑾曾有学生说,南“比江湖还‘江湖’”;另一个学生则看南怀瑾不管如何“歪魔邪道的人物,他照样来者不拒”,别人怎麽议论,南也从不理会,遂看得“既惊又怕”;後来总算渐渐明白,才由衷佩服,言道,“(南)老师是既可入佛,又可入魔的老师”。

这般江湖、这般吞吐开阖,当然迥异於今日学问之人,也有别於宋以後的主流儒者。南怀瑾若相较於古人,先秦迢远,暂且不说;在汉唐的典型士人中,张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个黄老。诸葛亮通阴阳、擅兵阵,民间至今津津乐道其计谋活泼;京戏里的孔明,还穿着一袭八卦服。

他二人,一兴汉,一扶汉。数百年之後,又有奠基大唐盛世的贞观名臣魏徵,刚毅严正,其年少学问的根基,却是纵横家;至於唐代中兴名臣李沁,史册说他与肃宗“出则联辔,寝则对榻”,自称“山人”,行军於君侧,则是一身的白色道袍。

南怀瑾呢?南怀瑾讲佛经、说儒典、谈老庄,此外,也颇涉谋略之学,分别讲过《素书》、《反经》、《太公兵法》;其人有王佐之才,其学堪任王者之师。尝被举荐於台湾当局,亦曾爲蒋经国所重视。但作为一个领导者,蒋经国好忌雄猜,其实容不下有王者师姿态的人;他喜欢的,是忠诚勤恳之技术官僚。南怀瑾为人不羁,且大才盘盘,门人又多一时显要,旋即遭蒋经国所忌。南见微知渐,遂毅然离台赴美。

南怀瑾讲述的《反经》,又称《长短经》,谈的是“王霸之学”的纵横之术。南怀瑾言道,“长短之学和太极拳的原理一样,以四两拨千金的本事举重若轻”,正因举重若轻,又能出能入,因此,长短之学不仅通於太极拳,更可通於凡百之艺。凡事若能“中”(去声),能准确地命中要害,才可能举重若轻。大家熟知的庖丁解牛,就因能“中”其肯綮,故“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余地”,那正是艺之极致──不仅神乎其技,更进乎道矣。

孔子也深契於“中”,故能游。孔子说,“游於艺”;盖其生命有回旋余裕,可优哉游哉。相较於後世儒者,孔子多了“无可无不可”;於是在俯仰之间、进退之际,遂有回旋余裕可资优游。艺是生命之回旋余裕而化为各种造形,因此,艺也通於游戏。

至於“王霸之学”所谈的谋略,则是天意人事在恰恰一机的游戏之姿。凡长於此者,多跌宕自喜之徒。因此,曹孟德诗,最称独绝;近世毛润之,亦颇有诗才。李白好任侠,志在“王霸之学”,为人跌宕自喜,诗遂成千古绝唱。

南怀瑾善谋略,也通於诸艺。他学得一身武艺,平日不轻易显露,但仍教过国民党大老马纪壮、刘安祺等人打太极拳。他又通医术,会帮学生开方子。南之门人孙毓芹,古琴界尊称“孙公”,乃数十年来台湾最重要之琴人,其在台湾的古琴因缘就是由南怀瑾而起。

又佛教梵唱有“苏派”,当年在台传人,唯有戒德老和尚,南为延请至台北的“十方丛林”书院传授唱诵,还亲自顶礼恭请。此外,南怀瑾也写诗填词,另有一手清逸的好字。直到九十三岁,他还示范吟唱杜甫〈兵车行〉,声若洪钟,音正腔圆,据现场与闻者形容,“气势如壮年,音清如少儿”。

当然,南怀瑾最突出的,还是他的修行。他的修行,与他的学问,从来就是一体的。南怀瑾对於修行,不仅知得,更能证得;体道之深,当世鲜少有人能比。他道业有成,道名天下扬;不管是两岸三地,或是海内海外,折服於他的,多半是缘於修行。

可当代的知识分子,恰恰离修行最远;甚至连甚麽是“道”,他们都只有概念的分析,却从来无有生命之实证。知识分子因不知修行,常常书读得越多,越把自己搞得满脸浮躁、一身郁结。结果,这些读书甚多、自认一身学问却又不时为躁郁所苦的读书人,竟对年逾九十都还神清气爽、满脸通透的南怀瑾大肆批评。这真是件怪事。不是吗?

温馨提示:

一、本人是云南曲靖文贤学堂(原798文贤苑)堂主刘毕祥,转业军官,放弃体制内的工作,致力于推广读经教育十几年,学堂以太老师南怀瑾老师、恩师叶曼老师,以及王财贵教授的思想为指导,坚持老实大量中英文读经、包本背诵,培养学贯中西的人才。

学堂设有日托班、寄宿班、节假日班、中英文包本背诵班(文礼班)、文贤班、国学考研班。节假日不放假。文贤班及文礼班的学生完成包本30万字后不去文礼书院或者别的地方的,将由本学堂负责解经、数理化、琴棋书画、武术、中医等内容的教学。

对于看重学历的,可辅导能过自学考试,取得正规大专、本科学历,然后通过考研进入体制大学就读,获取全日制硕士、博士学位。两岁以上小孩每月可背诵古文5000字以上,6岁前可背诵10万字以上,识字5000字左右。欢迎交流有关教育问题。

(注:叶曼,原名刘世纶,1914年生,祖籍湖南,北大毕业,旅居美国洛杉矶,曾任辅仁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幼承庭训,《左传》开蒙,1935年考北大时,被时任北大文学院院长胡适之先生给作文满分并特别录取,为当时所在系的唯一女生,先后师侍南怀瑾先生、陈健民上师,学贯中西,既有历史的眼光,也有国际的视野,40多岁起直至百余岁几十年如一日,在世界范围内推广儒释道等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