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刘小晴 刘小晴:书法艺术形式美之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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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为规以象天,方为矩以象地,不以规矩,便不能成方圆。故方圆者,规矩法度之准绳也。
所谓“圆”即用笔于起止处不露锋锰,藏头护尾,灭迹隐端,以转为主。《曾文正公全集·家训》曰:“无论古今何等文人,其下笔造句,总以珠圆玉润为主。无论古今何等书家,其落笔结体,亦以珠圆玉润为主。”事实上也只有如此,才能表现出一种婉转圆润,含蓄蕴藉,浑厚丰腆,灵和融畅的审美特性。
所谓“方”即起止、转折、钩挑、波捺处有棱角,以折为主,从而表现出一种峻利沉着,雄强端严,清劲峭拔,骨力凝重的审美特性。
用笔不外乎方圆,圆笔出自篆法中锋,方笔出自隶法侧锋。圆笔便于作草,方笔便于作楷,而行书则方圆并用。以方笔为主者,兼用转法,正书无圆笔则无荡逸之势;以圆笔为主者,兼用折法,草书无方笔则无雄强之神。
“圆”又谓笔势之圆活,如五音活泼之趣,半在吟揉,而吟揉之妙处,全在圆满。朱履贞《书学捷要》谓:“圆者,用笔盘旋,空中作势是也……书贵圆活。圆活者,书之态度流丽也。”楷书笔断意连,以点画为形质,其盘行纤虚,为无形之使转,体虽方而笔势圆。以此法写楷书便可得活泼流利之态。
方圆又贵出之自然,直须涵泳,不可显露,故方不必合乎矩,圆不必中于规,张怀瓘《评书药石论》中谓:“夫良工理材,斤斧无迹,才子序事,潜刃其间,书能人流,含于和气,宛与理会,曲若天成,刻角耀锋,无利余害。”故过方过圆。
。纯方纯圆,皆为用笔之弊病。过方则刚而不韵,有刻板之弊;过圆则弱而无骨,摧媚俗之病;纯方者有斧凿之气,纯圆者有蛇蚓之态。古人刻碑,丹书上古,木有自然笔意,如刻手不精,一经凿刀斜人,便露棱角,如《龙门二十品》,每有匠气,故临写此种碑刻,当破方为圆,恢复其本来面目。
又如欧阳询《九成宫酸泉铭》,此碑为奉救之书,故极为着意,矩镬森严,又经勒石,更添一分匠气。此石在陕西省麟游,千余年来,人工的不断椎拓,风雨的长期侵蚀,石质磨泐,字亦由肥渐瘦,临写此碑时,若依样描画,则未有不致刻板者,故又当力求恢复其自然的笔意,特别是发笔收笔时偶而露出的锋芒、棱角、牵丝、折搭等,虽极微妙,却往往是笔意流动之关键处。
王肯堂《郁冈斋笔尘)中谓:“刻石手唐人为最,今世所传宋拓木,神采飞动,恍如真迹,如《云麾将军》、《九成宫铭》、《圣教序》之类,皆唐刻也,其转折波碟处,俱棱角分明,故锋颖虽露,而古人运笔意象,隐然在目,后世摹勒者,亦妄意藏锋,而转折波碟处,俱以圆浑为工,故成无骨之身,无干之树,《停云》、《戏鸿》之刻手固劣,亦书家误之也。”
以六朝碑版而言,亦有方圆之分,如(龙门二十品》、《张猛龙)、《高贞》等碑以方笔为主;《石门铭》、《瘗鹤铭》等碑以圆笔为主;而《郑文公》、《刁遵》、《高湛》、《龙藏寺)等碑则方圆并用。六朝的楷书,由于刚从隶书蜕变而来,处于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过渡时期,极其错综变化,既有篆法之圆,又有隶法之方,蕴蓄宏探,包孕茂密,继魏晋之余绪,开唐书之先声,若学之得法,往往能受益无穷。
方圆在用笔上亦各有特点。方笔外拓,画之中段较细。圆笔中含,画之中段浑劲,粗细的变化并不十分明显。汪楼《书法管见》中云:“夫魏晋之不可及处,全在瘦劲,一气转舒,无甚粗细,顿挫抑扬,略分轻重。”这种现象,不独表现在行草中,亦在楷书中体现出来。
虞世南的楷书中含篆法,纯用中锋,圆润丰美。欧阳询的楷书笔形虽方,用笔实圆,画之中段,极其丰实,正如翁方纲《复初斋文集·跋醴泉铭》中所谓:“欧书以圆浑之笔为性情,而以方整之笔为形貌。其淳古处乃直根抵篆隶。”来源书法。
以楷法人行者,当以方笔为主,如王羲之《圣教序》;以篆法人行者,当以圆笔为主,如颜真卿(祭侄稿)。以方笔为主者,当兼用转法;以圆笔为主者,当兼用折法,方能尽方圆变化之妙。然《圣教》极难学,因其本为石刻,又经怀仁拼集,学之不当,徒以形似,则浑身板俗,宋人消之谓“院体”(即唐翰林院中官吏多学此帖,千人一面,了无意致之书,)其实王字虽妍美流便,但因其去古未远,其所资取皆汉魏间瑰奇伟丽之书,故体质古朴,意态奇变,若只学其形,末究其质,总是皮相,是得不到其神韵的。
颜真卿的行书《祭侄稿》、《争座位》字相联属,诡异飞动,得于意外,最为杰思,盘纤之际,纯以中锋出之,虽偶而于发笔转折处兼用方笔折法,亦欲取势,未几而卒归于中,故世称其书有“篆描气”,王虚舟《论书剩语》谓:“鲁公《争座位》帖气格当与《兰亭》并峙,然《兰亭》清和醇粹,风韵宜人,学之为易,及既人手,欲不许人容易得,非整束精神,皎然如日初出,却无一笔是处。
《争座位)奇古豪宕,学之为难,一旦得手,即随意所之,无往不是,此亦二公骨格之所由分也。”其实此二帖学之最为不易,《兰亭》无一点习气,看似平常,最为奇崛。《争座位》如熔金出冶,悬锋飘落,精气结撰。王羲之书《兰亭》时,随势结构,离方遁圆,耀文含质,若断还连,似奇反正,极其自然;颜真卿书《争座》时,隐以神运,笔意圆转,元气浑然,风神胎荡,郁勃顿挫,极其轩昂。
此二帖皆意不在书,而天机自动,方孝孺《逊志斋集》中谓:
“学书家视《兰亭》犹学道者之于《语》、《孟》,羲、献余书非不佳,惟此得其自然。而兼具众美,非勉强求工者所及也。”《兰亭》的妙处妙在不方不圆,亦方亦圆,骨在肉中,趣在法外,紧势游力,体质淳古;《争座》的妙处在于墨渴笔劲,气酣神足,筋藏画内,力出字外,盘郁飞动,天真罄露。
《兰亭》用笔内撅,如印印泥;《争座位》用笔外拓,似锥画沙。《兰亭》用意飘逸,外标冲蔼之容,内含清刚之气;《争座位》用意激昂,纵横驰鹜于外,忠义溢发于内,此是二家妙处。
草书虽以使转为主,多取篆法之圆转,但亦贵于圆中兼有方笔折法。王羲之《十七帖》时兼方笔,折以取劲,转以取遒,正如邹方愕《论书十则》所谓:“运笔之法,方圆并用。圆不能方,少遒紧峭刻之致;方不能圆,少灵和婉转之机。
”能寓方于圆,用笔自然富有变化,朱熹《朱子大全》评日:“《十七帖》玩其笔意,而气象超然,不与法缚,不求法脱,真所谓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者。窃意书家者流,虽知其美,而未必知其所以美也。”《十七帖》只不过是羲之与亲戚朋友之间往来的书信、便条而已,逸笔余兴,随意挥洒,其精熟处如庖丁解牛,神行官至,有令人不可思议之妙。
细玩其书,于使转处,悉具顿挫,点画历历可寻,雍容自如,真可谓“泯规矩于方圆,遁钩绳之曲直”,深得破方为圆,削繁成简之妙,绝无蛇蚓萦回,狂怪怒张之态。
书有曲直,所谓“曲者”,言其意也;所谓“直”者,言其势也。势欲平直,意当婉曲,自然生动而富有姿态。刘熙载(书概》谓:“书要曲而有直体,直而有曲致。”如画有仰覆,竖有向背,既有平直之势,亦宜中段提运,于不平中求平,于不直中求直,庶可免板滞之弊,草书尤忌横直分明,横直多而齐平,如积薪束苇之状,则无萧散自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