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源全档案 深航窝案:李泽源挪几十亿国资或有幕后操纵者

人生一半时间都有着犯罪记录的李泽源为何能将深航及几十亿资金玩弄于股掌

张有义

4月9日至10日,深圳航空有限公司(下称“深航”)原高管涉嫌挪用资金等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随着本案第一被告李泽源被押下警车,然后走进法庭与公诉人“唇枪舌剑”,他背后的资金腾挪闹剧,终被揭开面纱。

司法材料显示,2005年12月至2007年7月,李泽源与其他5名原高管共计从深航挪用资金20.3亿元,其中7.5亿元迄今仍未归还。

同时涉案的还有深航原董事长赵祥、原总经理李昆、原监事会主席徐海伟、原董事刘文彪、原副总裁兼财务总监谢云双等。

李泽源被称为原深航的幕后“掌门人”和“大老板”。在庭审中,他虽极力反驳这一说法,司法材料记载其职务也是深航原高级顾问,但从上述案件的总体发展脉络而言,李泽源显然不能自圆其说。这名罪名累累的故事主角,白手起家,在犯罪假释期内,突然发力,成为叱咤一时的民航业大鳄。

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生体验,亦让李泽源将一家盈利之中的大型国企和几十亿资金玩弄于股掌。而这背后则凸显了一只隐性之手。

李泽源的“传奇”人生

那只深处幕后的隐性之手为何选中李泽源,从其自身经历而言,也是一个谜团。

出生于1956年的李泽源,祖籍四川,户籍地在深圳市。亦有报道称,其生于辽宁兴城。

其违法犯罪的履历记载,李泽源确实近似于“传奇”。

1979年,尚不满23岁的李泽源因犯销赃罪,被吉林省长春市朝阳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年。1982年,又因投机倒把,被北京市公安局[微博]东城分局劳教审查。1988年,因犯诈骗罪,他又被广州市中级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年。

一个比较奇怪的事实是,司法材料记载,1993年,长春市中级法院对李泽源1979年的销赃罪进行了重审,最终仍按销赃罪判决,但免于刑事处分。如此的时间跨度和判决结果,让李泽源更是蒙上了神秘面纱。

但就在法院纠正了十几年前的不合理判决之后的一年内,1994年,李泽源又因伪造证件罪、诈骗罪、走私罪,被某军事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5年,2003年1月被裁定假释,假释考验期至2008年8月。

2009年11月,李泽源又因挪用资金罪,即最近一次涉嫌犯罪,被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监视居住,后于2010年6月被以合同诈骗罪逮捕。

综合计算,截至目前,李泽源57年的人生体验中,竟有将近一半的时间与违法犯罪行为有关。

但这并没有妨碍其事业在资本腾挪间走向辉煌,那只“幕后之手”将其推向前台。

指控材料显示,在李泽源如愿成为深航“掌门人”后,2005年12月,其与赵祥、徐海伟经预谋,利用职务便利,挪用深航收购大成饭店项目的资金6亿元;2006年4月,三人又挪用深航投资重庆“骏逸第一江岸”房地产项目资金3亿元。2006年6月至7月,李泽源、赵祥、李昆、刘文彪、谢云双经预谋,挪用深航预付租赁飞机的资金10.2亿元。

2006年9月到2007年7月,李泽源还挪用深航收购广州空港酒店项目资金、深航预付广州基地基建公车资金等共计1.1亿元。

上述挪用资金被李泽源用于深圳市汇润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深圳汇润”)及刘文彪个人控制的西北租赁有限公司(下称“西北租赁”)偿还债务。事后,深圳汇润归还深航11.7亿元。

公诉人同时指控李泽源指使孙继民(另案处理),于2006年4月非法制作世纪晶源科技有限公司、西北租赁、东方集团财务有限责任公司等4枚印章。因此还以伪造公司印章罪追究李泽源的刑事责任。李泽源在假释考验期限内犯新罪,依法应当撤销假释,与前罪没有执行的刑罚实行数罪并罚。

通观李泽源被指控的犯罪事实,可以用两个字总结:还债。

诡异的竞拍

2005年至2010年,深航经历了生死劫。

2005年前,民间资本对于民用航空业尚隔着一道“玻璃门”。2005年国务院“36条”公布,此后,民航管理部门开始积极清理不利于民间资本进入的各项规定,鼓励民间资本以独资、控股、参股等方式,投资经营公共航空运输、通用航空等几乎所有领域。

“玻璃门”被打碎的背景,不仅成为民航业大发展的引擎,也成为投机主义者觊觎的良机。深航的生死劫,即“中枪”于后者。

深航成立于1992年11月,1993年正式开航,是由广东广控(集团)公司(下称“广控”)、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国航”)等企业共同投资经营的股份制航空运输企业。广控是深航的大股东,持有65%的股权,国航股权占比为25%。

但就在民航业迎来大发展之际,在深航保持了十几年持续盈利的不错势头下,2005年5月,深航突然宣布改制,并迅速启动了转让股权的程序。

这个看似反常的正常举动为觊觎者带来机遇。深航改制的直接原因是,2004年2月新修订的《商业银行法》开始实施,该法规定,商业银行系统不得向非银行金融机构和企业投资。广控的母公司正是广东发展银行。

深航股权转让的消息一经传出,包括其第二大股东国航在内,深圳国资委、中信集团等大型国企以及国外淡马锡、花旗银行在内的诸多巨头,均参与进来。

但就在股权拍卖前夕,2005年5月23日,竞买者中杀出一匹黑马——深圳汇润。

一位了解当时竞拍情况的知情人告诉《第一财经日报》,他们早已听闻将有更具实力和背景的公司介入到深航股权转让之中,“但的确不知道会是谁,会以怎样的形式介入进来。所以,当时包括国航在内的竞买者均要求采取公开拍卖的方式,避免内定而出现权力寻租、不正当竞争和腐败行为。但当深圳汇润的资信被摆在大家面前时,很多人大跌眼镜。”

公开资料显示,深圳汇润成立于2005年初,有李泽源、赵丽、秦畹江和宋祖玉四个自然人股东,注册资本1000万元。其中李泽源出资890万元,为第一大股东。

就是这样一家公司,2005年11月16日,击败了众多与其不具备可比性的强手,与亿阳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亿阳集团”)27.2亿元的出价联手拿下了深航65%的股权。

据新华社记者调查,亿阳集团成立于1988年,注册地为哈尔滨,是以电信、交通、金融、石油石化等行业的计算机应用为主、交通工程和国际贸易为辅的跨国集团。亿阳集团控股的亿阳信通股份有限公司(600289.SH)为A股上市公司。

彼时拍卖公告的要求之一,即是竞买人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净资产不低于15亿元人民币,资产总额不低于30亿元人民币,同时提供2004年度经审计的财务报告。不提深圳汇润,即使亿阳集团,其截至2004年12月31日,总资产不过19.84亿元,净资产6.12亿元,仍不符合竞买人要求。

知情人称,亿阳集团参与深航收购只是走过场,目的是为了壮大深圳汇润的气势。实际上也是如此,2005年完成收购后,2006年年中,亿阳集团即把所持深航10%的股权悉数转让给了深圳汇润。

上述超常现象成为事实的原因何在?本报记者致电多位接近案情的人士,均讳莫如深。一位民航业内的法律专家表示,以目前披露的案情分析,不排除当时受到不正常势力干扰和介入的可能,也不排除当时监管机构存在渎职腐败的可能。而从该案的庭审和案件延展程度上,并未对此有任何体现。

隐性之手初衷的失败

隐性之手并未就此停止指挥,而是继续协助李泽源启动深航。

深圳汇润和亿阳集团收购深航的27亿元资金,按照承诺应分三次付款。其第一笔共计8.16亿元的首付款准时到位。

但第二笔13.6亿元的资金,深圳汇润迟迟不能兑现,之后勉强支付了10亿元,距约定尚有3.6亿元差距。

在这种情况下,深圳汇润要求对深航收购的股权进行过户,遭到第二大股东国航的极力反对。据了解,在2005年11月16日举行深航股权拍卖后的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前,国航邀请了多路媒体,准备披露其中隐秘,但会后却未能向媒体兑现。

最终会议通过了股权过户的决定。

对于深圳汇润收购深航剩余的20%款项,据了解,深圳汇润只兑现了5000万元,其余款项至李泽源案发未再缴付。

知情人总结了李泽源在“入主”深航后指挥其发展的思路:

首先将曾担任辽宁葫芦岛市市长的赵祥推到前台,借助其较为广泛的政府人脉,推动深航与地方政府建立良好关系。其次,力约南航前高管李昆指挥李泽源并不熟悉的民航业务,推动深航在本身业务领域的建设。

知情人表示,李泽源的这一人事布局并未失误,但三人之间矛盾随着合作深入而日渐加深,李泽源逐渐将赵祥和李昆架空。

李泽源和李昆之间的矛盾,源于对深航业务发展的不同观念。李昆主张深航发展应以民航主业为主,李泽源则力主推动深航的地产项目。

在民航业发展的机遇期,各地地方政府均表现出对民航业务的极大兴趣。深航内部资料显示,截止到李泽源案发前后,深航已成立南宁、无锡、广州、沈阳、郑州、北京、山东、江苏8家分公司,并有11家分公司在筹建中,包括西安、重庆、四川、泉州、福州、江西、黑龙江、大连、湖南、珠海、青海。

因此,李泽源在收购深航一年多的时间里,游走于全国各地,并以机场建设等名义圈占了大量土地,有些土地甚至免费。

知情人说,李泽源如此决策有其苦衷,他“空手套白狼”收购深航股权,因此在关国亮、西北租赁原董事长刘文彪以及东方集团财务公司之间,进行了大量资本运作,“有一些款项,他不得不还,也不敢不还”。

司法材料显示,检方指控其第一笔挪用深航的6亿元资金,即是为了东方集团财务公司偿还债务。

在背负巨大债务的情况下,李泽源以机场建设为名圈占土地,在当时的房地产热潮中,可以迅速圈钱。“圈地的目的就是圈钱,圈钱的目的就是为了堵住收购深航的债务窟窿。”知情人说,“这相比民航主业资金回笼要快很多。”

但李泽源在经营深航五年中,并没有让这家本处盈利状态的企业继续向好,相反却让其几乎到了资不抵债和濒临破产的地步。这与隐性之手的初衷相去甚远。

虽然没有完成隐性权力的利益期待,但摆在世人面前的荒唐闹剧正是有这个看不见的“幕后之手”在操作,如果没有背后隐性权力的存在,完全依靠市场规则运作,深圳汇润以及李泽源本人,肯定无法完成“蛇吞象”的资本运作和层层关卡,这也是让社会感到危机的症结所在。

10.2亿元借款疑云

刘文彪在法庭上说:“李泽源想收购深航时,因为他的公司没有资质,想让我帮他找一个净资产超过15亿,总资产超过30亿的公司,我给他介绍了隆鑫公司。当时李泽源还说收购必须两个公司合作,一家公司还不行。”

据本报了解,新华人寿原董事长关国亮2005年9月通过筹建中的新华控股向新华人寿拆借资金9.5亿元,并将其转至“隆鑫系”的3家公司——隆鑫控股、隆鑫集团、海南格林岛。该笔资金本来要让隆鑫入股新华控股,但由于新华控股未能及时组建,部分资金被划往深圳汇润,成为深圳汇润收购深航65%的股权的首付款。

2006年10月关国亮被查后,隆鑫陆续偿还了4.5亿元,差额的5亿元由海南格林岛以7.5%的股权转让款填平。2006年1月20日,深圳汇润注册资本增加到一个亿,新增加的注册资本全部由“深圳市辉瑞投资有限公司(即刘文彪提到的辉瑞公司)”注入。

2008年5月21日,深圳汇润法定代表人由赵祥变为李默(李泽源之子)。辉瑞公司名下的股份则全部转给李泽源。

刘文彪谈到了2006年6月西北租赁与深航的合作过程,并称和西北租赁谈飞机租赁的总协调人是李昆。但李昆却称,深航和西北租赁的谈判他没有参与。

刘文彪说,飞机租赁业务都需要银行贷款,需要付出30%的钱,再到银行贷款,如果有这30%的钱,贷款肯定没有问题,当时跟银行都谈好了,但是他拿不出30%的钱,就想让深航把这个钱拿出来。

刘文彪找到李泽源,李泽源让他具体跟赵祥和李昆谈。后来赵祥给刘文彪一个借款协议,想以隆鑫公司和辉瑞公司的名义把10.2亿借走。“这笔钱到的当天,他们给了我一个指令,要求我把钱借走,存在深航和西北租赁的共管账户里”。刘文彪说。

在法庭上,李昆称,10.2亿是正常的融资保证金,董事会有决议,最后把价格压到一个月30万美元,这个租金相当优惠的,别的租赁公司都要三十七八万美元一个月。“当时租赁的是新飞机,符合深航的发展计划和网络规划。

深航发展需要租飞机。据我了解,西北租赁也很认真地在谈这个事情”。李昆还说,和西北租赁的合作根本没有预谋,他也没有单独跟刘文彪商量过。从瑞安公司租飞机,跟西北租赁也是有关的,但具体怎么操作他没有参与。

此案还在继续审理之中,期待能有更多内幕揭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