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孙低调的老神仙 陆谷孙:低调的“老神仙”
74岁的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博导陆谷孙,被学生们昵称为“陆老神仙”。他主编《英汉大词典》,精通莎士比亚文学,学术成果丰硕,但始终淡泊名利。他在生活中低调谦和,对工作却追求完美,这也成就了一位为中国英语教育开启现代先河的英语大师,见证了中国最权威浩大英语工程——《英汉大词典》的诞生。
最近荣获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奖”杰出贡献奖,陆先生一如往常般低调,就像他面对媒体时反复强调的那样:编词典的影响没那么大,而且是集体功劳,不能一个人顶着一组人的名义去拿奖。
74岁才暂别本科讲台
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陆先生保持着非常规律而忙碌的生活节奏——每天早晨7时左右起床;早餐后,快速浏览BBC(英国广播公司)等的当天新闻;紧接着,开始为明年即将付梓的《中华汉英大词典》审改校样。从这个学期开始,74岁的陆先生不再给本科生上课,门下的研究生也都已毕业,他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这件让他牵挂了20多年的事。
提及陆先生,他的得意门生、词典编纂团队亲密战友、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副院长高永伟的语气里充满敬意。“陆老执教四十年,一直坚持为本科生开课,直到本学期才因身体问题,暂时离开复旦的讲台。他的英美散文课是很多毕业生在复旦校园里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2012年,陆先生以最高票被学生选为“复旦十大杰出教授”。在其荣誉无数的一生里,这是他最看重的一顶桂冠。高永伟介绍,陆老一直认为教书育人,哪怕只能影响到一两个人,也是一件乐事。几年前,为了通晓世情,与时代接轨,陆老曾把讲台搬上微博,在那里化身“陆老神仙”,与网友探讨“小清新”“萌”等新兴词汇的准确英译。
无论在网上还是生活中,他都是那个乐观的老顽童,与弟子们亲密互动,是活词典,也是教科书。去年11月开始,他不再更新微博,回归内心,独享静思,专注于词典编纂。
“陆老神仙”正在负责的《中华汉英大词典》的编纂工作,最早可以追溯到1991年。那时,编完《英汉大词典》的陆先生在香港遇到从事对外汉语工作的安子介。安子介建议他编纂一本汉英词典,激发了他的雄心壮志。这一干,就是20多年。
“神仙洞”里享受寂寞
“我是真心不希望抛头露面,我希望躲在我的‘洞’里,你们也不烦我,我也不烦你们。Leavemealone(让我一个人待着)是我的哲学。”陆老在2012年的一次讲座上这样述说自己的人生哲学。他在精神王国里享受着孤独,并将之化作灵感的催化剂。
从“文革”期间被“发配去与字打交道”——编《新英汉词典》,陆谷孙便开始与词典结缘,一编就是一辈子。1991年出版《英汉大词典》第一版,2007年第二版,一字一句的苦心斟酌背后,是一个求索者青丝变白发的不懈追求,也是一群词典人齐心协力的共同理想。
传说在欧洲,惩罚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他去编词典,而在陆先生眼里,这份极为枯燥而漫长的工作,却乐趣无穷。1976年,他开始参与《英汉大词典》的筹备和编写;1986年,被任命为《英汉大词典》主编。这部1500万字的《英汉大词典》是由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综合性英汉词典,出版十余年来,发行数量之大,使用人数之多,释义之准确精当,造福了几代人,在英汉词典的编纂方面,为中国学界赢得了国际荣誉。
从“文革”期间政府主导组织团队,到改革开放后出版社牵头开会交流,其间有老先生故去,再不见笑貌;有年轻人加入,却耐不住寂寞而离开。参与第一版《英汉大词典》编纂时年纪最小的严有敏,两年前也到了退休年龄。而陆先生,还在他的词典世界里遨游,在他的“神仙洞”里,四十年如一日地享受寂寞时光,与挚爱一生的事业相依相伴。
“我们都是他的孩子”
在复旦从教数十载,陆先生可谓桃李满天下。他的言传身教,给弟子们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回忆起当年跟随老师编纂《英汉大词典》第二版的经历时,高永伟仍然记忆犹新。
“那是2001年底,我跟随陆先生读博。他首先让我们新人通读第一版,那时我们会把一本词典拆掉,随身带着,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他想让我们培养对词典的感觉,包括一些微观结构、布局,比如一个词条后面有音标、词性、释义、词源等。然后他让我们根据已有知识,给词条补充新的含义或意象。想到新出现的词,就加进去,没想全也没关系。”
陆老手把手教会了高永伟怎么编纂词典。“先仔细通读,综合多方意见,参考众多资料,反复补充、修订、审定,然后还有层层审稿和校稿。”说这些话的时候,高永伟的语调不自觉地变得温和起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有陆老在,我们做得很安心”。
他回忆说,只要发现差错或问题,陆先生会在旁边画上眼睛。“刚开始的时候,师兄弟的纸上全是眼睛,老师以他独特的方式告诉我们,哪里需要重点注意。”说完,高永伟起身走到书柜旁,迅速翻出一大袋厚厚的纸,全是当年陆先生批改过的作业。纸张已有些泛黄,在密密麻麻的字里,师生的认真严谨跃然纸上。
在高永伟眼中,陆先生既是严师,又像慈父。有一次,高永伟得了突发性耳聋,医生说要多吃海鲜,陆先生就特意叫烧饭阿姨为他做了鱼和虾。“陆老对我们的关心,真的就像对待儿子一样。”他的目光里满是动容。“我们几个学生每周末都会去看望陆先生,陪他聊聊天、散散步。
他妻女在国外,我们都是他的孩子。”最近,陆先生身体抱恙,高永伟就和师兄弟们自觉分担了老师的配药工作,在他们心里,永远牵挂那个把自己领进奇妙词典王国的“老神仙”。
淡泊名利,坚持创新
为师为人,陆先生都堪称典范。第二版《英汉大词典》的编者页背面是第一版编者。不同于其他词典,陆先生坚持不为去世的编者名字加黑框,要让每一个曾经的战友都自由地“活”在这本词典里。“老师觉得,这本词典是大家努力的共同成果,也是逝者生命的延续。”高永伟有些感慨地说。“有同事生病了,陆先生只要身在上海,不管多忙也一定会登门拜望,如果实在赶不回来,也会拜托学生代为问候。”
让高永伟印象最深的,是陆先生的淡泊名利——他很少接受采访,颁奖也是避之不及。4年前的师德标兵奖,就是高永伟代领的,“当时很多领导都在场,我又没什么好发言的,气氛有点尴尬。老师一直觉得,荣誉属于参与编纂的每个人,不愿独自领奖,而且他太忙了,不想生活受到过多打扰,也不愿把时间耗费在颁奖典礼上。”
孜孜不倦的“陆老神仙”,依然保持着活跃的创新思维,对词典的未来发展也有自己的构想。他认为,以后的词典应该充满互动性,使用者同时也是编写者,互动性就像维基百科一样。他说自己编词典是寻章摘句老雕虫,时下也需要更多精通科技的数字化人才。
修订、审定、审稿……一部词典在问世前要经历层层打磨,编纂者若无兴趣,无疑会深受煎熬。在陆先生身边耳濡目染,高永伟早已学会享受这一份沉默、低调而内涵丰富的工作。“陆先生做原创词典时提到过‘外族敏感性’——老外对中文的语言变化更敏感,中国人在研究外文的时候也一样,我们可能会走在时代的前面。
”说这话时,高永伟眼中闪动着灼人的光芒,“要培养对新词的敏感,你或许是第一个找到它最准确中文释义的人,你无形中会成为一个新词的发明者,这种乐趣难以言表。词典是文化交流的忠实记载者,看词典就像在看一幅历史画卷,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么?”
成就简介
陆谷孙,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博导。1962年毕业于复旦外语系,1965年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至今。主要从事英美语言文学的教学、研究和翻译工作,专于莎士比亚研究和英汉辞典编纂,曾任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会副会长。1994年9月被授予复旦大学杰出教授。
从1976年开始,参加由中国学人独立研编的第一部综合性英汉词典《英汉大辞典》的筹备和编写全过程,并从1986年11月起担任主编。《英汉大词典》上卷1989年夏季出版,获1989年9月评出的中国图书一等奖,创下了半本书获奖的记录。
下卷1991年秋季出版,并获上海市优秀图书特等奖;1994年1月荣获中国首届国家图书奖,5月荣获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特等奖,1999年获国家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陆谷孙曾发表《幼狮》《钱商》等数十种文艺类及文评类英译汉200万字及《明式家具》等文艺类及电影类汉译英文字10余万字,在国内外(包括香港)发表论文约6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