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孙字典 陆谷孙与词源 《英汉大词典》:陆谷孙先生带走的与留下的
1. 继续参与定稿(包括三稿、三稿后的查核补遗及新词新义); 2. 尽可能多地通读校样; 3. 千方百计、不懈不怠地狠抓质量和进度; 4. 继续与编委会一起负责"业务与技术"的管理工作,即人员与工种的调节、分配等,编委人选必要的增减等; 5. 协调词源、人名、附录等各系列的工作; 6. 参与简报撰稿; 7. 写好前言。
1991年,陆谷孙老师在《英汉大词典》(下卷)征订工作会议上的发言中回顾这段主编工作时写道:"不允许自己泄气,不允许自己喘息,以一位编写组老朋友称之为"玩命"的精神,始终以超寻常的负荷和节奏工作,把定稿、发稿、校对、通读等环节的繁重任务统统揽在自己身上。
"第一次在发黄的纸页上看到这段话,我愣神了。我相信,每一个跟陆老师做过词典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会长叹一声。词典催白发。每当有人问我,白发先生陆谷孙是否已年过八旬的时候,或是,我看见陆老师杯里的浓茶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陆老师在这段话里描述的自己的工作状态。
《英汉大词典》,陆老师是逐条通读审定,读完了全部清样的;词典正文最后一个词条"ZZZ",也是陆老师亲笔补遗,那是他看完校样最后一页,安稳入眠的鼾声。
"不做实事的挂名主编,我是不当的。"《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提上议事日程之后,陆老师不止一次地这样说。
2013年冬天,我去复旦大学第九宿舍看陆老师,想劝陆老师放弃《英汉大词典》(第3版)不做主编的想法。四四方方的一个朝北小房间,除湿机不停地抽吸着阴冷的潮气,陆老师穿着棉背心,坐在一张不大的小方桌前,面前摊了一大堆正在做的稿子。
那是《中华汉英大词典》。陆老师说,有生之年,他希望能做完汉英,不愿再分神了。他拉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汉英的稿子。那日之后,我陆续收到陆谷孙老师发来的二三十篇汉英编写笔记,邮件正文只写一句:"英汉3,或亦可用。"我把笔记打印出来,交给同事细读,用贴条标记英汉可参考的条目。结果,同事的贴条在那叠稿纸的页边密密匝匝地聚成了一条"彩虹"。
陆谷孙老师晚年有个传播甚广的名号:陆老神仙。那原是陆老师多次表态要在《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中"揭盖子",不做挂名主编,让年轻人走到台前之后,我在私下里给他起的绰号。没想到,陆老师一转身就笑纳了,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论坛上,用"陆老神仙"注册了用户,当起了《英汉大词典》板块的版主。与读者互动,不闭门造车,乐于去听读者的挑刺,面对批评的声音既要不怕认错又要敢于自辩,这就是陆老师数字化生活的发端。
我也是译文论坛《英汉大词典》板块的版主,取了个名字,叫"海螺"。陆谷孙老师要我去看戈尔丁的《蝇王》。那里面的海螺,是权威和传统力量的象征。陆老师说,要把《英汉大词典》看成那个海螺,不要沾沾自喜,不会有持久的权威,生猛的野蛮之力会砸碎海螺;但是,不要惧怕那个毁灭的力量,因为它是带有生命活力的,可以给一些已经走进死胡同的东西重生的机会。
这是2007年。如今回头看,陆老师关于"海螺"的这番教导,竟是暗合今日数字化大潮下的词典生死与发展之路的。
在英文中,常与digitization(数字化)搭配的形容词是disruptive(破坏性的)。陆老师说,他希望这种破坏性的新生之力,可以来自词典编纂团队的内部。
在译文论坛《英汉大词典》板块,"陆老神仙"是互动的焦点,"海螺"是出版方的一个存在,真正主事的是"文冤阁大学士"——陆老师的关门弟子朱绩崧博士。朱绩崧曾笑言他《英汉大词典》(第2版)看了一个"P"。
"P"是个大字部,那是词典清样阶段,陆老师要求他看的。陆老师说,让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去砸吧。2014年8月,陆老师将《英汉大词典》正式交棒朱绩崧,《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启动。
那日,最后送陆谷孙老师灵柩上车,高永伟和朱绩崧都跪下磕了头。陆老师,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