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毓秀的八个子女】顾慰文儿女为何不离开中国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解放日报做教育记者。在采访南洋模范中学八十周年校庆的活动时,结识了该校一位校友,就是曾创办上海戏剧学院前身——上海戏剧专科学校,后来又兼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当过上海市教育局长的著名教育家——顾毓琇先生的女儿顾慰文,并且读到与他女儿同在南模就读过的儿子顾慰庆的一封从西北边陲的来信。
顾毓琇(1902年-2002年),江苏无锡人,1902年出生,5岁入私塾,10岁考入无锡著名的“俟实学堂”,14岁就学北京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20岁被选派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习。在美国,他仅用四年半时间就获得理工学士、电机硕士和科学博士三个学位。
学成回国后,先后担任浙江大学电机系主任、清华大学电机系主任、清华大学工学院院长、中央大学工学院院长、中央大学校长、政治大学校长、教育部政务次长、国立音乐学院院长,上海解放前几年,任上海市教育局局长。并曾在北京大学、金陵大学、上海交通大学、西南联大等著名学府兼课。在上海交通大学任教时,学生之中有***先生。
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顾毓琇全家大部飞往台湾。三个年长的参加了地下***的儿女,即顾慰连、顾慰庆、顾慰文都自愿留在了上海,以迎接解放。1950年,顾毓琇再次赴美,任麻省理工学院客座教授。1952年,他任宾夕法尼亚大学客座教授,两年后转为终身教授,直至1972年退休。他还是电机系及系统工程系荣誉教授,并获得宾夕法尼亚大学名誉法学博士学位。
在科技学术领域,顾毓琇成绩卓著。他23岁时发明的《四次方程通解法》,是基础数学领域的一个突破性成果;他在博士论文《交流电机的瞬变分析》中使用了后来被称为“顾氏变数”的变数坐标,在世界上属首次;他创立的非线性自动控制理论,在国际航天领域得到广泛应用,被尊为该领域的先驱。正是因为“顾氏变数”等杰出成果,1972年,国际电机工程学会授予顾毓琇“兰姆”金质奖章。
1999年底,他第二次获得该领域的最高殊荣:国际电路及系统学会50周年纪念金奖。为此,大费城华人工商联合总会专门为他举行了一次庆祝活动。世界著名科学家吴健雄、陈省身等人历来十分尊敬和钦佩顾毓琇,他们曾亲自集资出版了《顾毓琇科学论文集》,这本论文集收录了顾毓琇180多篇学术论文,其序言写道:“能窥宇宙之奥,穷‘控制’之妙者,舍顾其谁属?”由此足见顾毓琇在科技学术界的地位。
对于文史艺术,顾毓琇也建树颇多。顾毓琇是中国现代戏剧创始人之一。从青年时代起,他就十分爱好戏剧。1923年,他创作的四幕话剧《孤鸿》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他于1923年写就的中篇小说《芝兰与茉莉》,由茅盾编审、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他编剧并导演的话剧《琵琶记》,由闻一多、梁实秋、冰心等加盟演出,开创了中国现代话剧之先河;
他于20年代末创作的《白娘娘》,60年后于1990年在上海戏剧学院公演,颇得好评。他先后共创作了《荆轲》、《苏武》、《西施》、《岳飞》等13部大型话剧,其中8部曾在美国和中国公演。对于音乐,顾毓琇修养颇深。40年代,他曾担任国立交响乐团团长;他曾作词编曲,将姜白石的自度曲谱翻成五线谱在国际上公演;
学术界以他的三、四、八频率为中国的黄钟标准音;他还是把贝多芬第九交响乐的歌词翻译成中文的第一人;他经手创立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前身国立音乐学院,并担任首任院长;抗战胜利后,他在上海创办戏剧专科学校,即后来的上海戏剧学院前身。
顾毓琇酷爱旅游,交游广阔,一生几乎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和寺庙。他一上黄山,二登峨眉,三越天山,四攀泰山,五临长安,六访英伦,七跨欧亚,八渡扶桑。他对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研究,均有很深的造诣。他与众多名僧有过交往,出版过多部佛教研究专著,如《禅宗师承记》、《日本禅宗师承记》及英文专著《禅史》,引起了国际佛教界的广泛注意。
美丽的大自然,丰富的人生阅历,激发了顾毓琇心中的诗情,他40岁以后开始写诗赋词,共创作了8千余首诗词、歌赋,出版的诗词歌曲集达30部之多,多首诗词被选进《中华大典》。他的诗词集历代各家之所长,推陈出新,自成一体。他所提倡的“重、大、拙”的诗词规范,成为诗歌理论研究的里程碑。他多次被海内外学术界和出版界评为20世纪中华民族的大诗人之一,在世界诗人大会上,他被加冕为国际桂冠诗人。
顾毓琇不仅是著名学者,博学多才,著作等身,也是一位热心的社会活动家,一位和蔼可亲的师长。青年时期,他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在抗战时期,他曾以非***人士身份参加抗战政府,与***有过接触。1973年,***总理在北京亲切接见了顾毓琇全家,并与他叙旧谈心至深夜。
时隔10年之后,1983年,***也接见了他,就如何增进中美关系进行了诚挚的交谈。顾毓琇建议当时的中国领导人访美并邀请里根总统访华,***采纳了他的建议,使中美关系得到很大改善。
曾在上海交通大学受教于顾毓琇的******,更是与他师生情谊甚笃。1997年,***在对美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专程登门看望顾毓琇夫妇,称赞他说:“您真了不起,不仅是电机博士,而且是戏剧家、诗人”。
被顾毓琇称之为“我学生的学生”的***总理1999年在美国访问期间,也单独会见了顾毓琇并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顾毓琇对中美关系、两岸统一问题特别关注,并在适当时机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建议。中国驻美国及联合国外交官都是他家的座上客,如李道豫、李肇星、秦华孙、沈国放、张宏喜等,几乎每年都要去拜访他几次,听取他对国际形势、中美关系、两岸统一问题的分析和看法。
顾毓琇的女儿顾慰文、儿子顾慰庆,1945年10月从重庆转入南洋模范中学。顾慰文在女中部初一学习。她学习进步很快,被同学们推举为班会集长。她读了一些禁书,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新中国的雏形》等。兄妹二人毅然离开书桌,走上街头,投身到当时正在蓬勃勃发展的反饥饿、反内战运动。她挨家挨户,为安徽灾民收捐寒衣,在街头为募救济费而义卖红花。她很快加入地下党。哥哥顾慰连、顾慰庆则早她加入了地下党。
不久,解放军横渡长江,向上海逼近。蒋家王朝,危如垒卵。为了配合解放军尽快攻占上海,顾慰文和几个同学一起,担负起查地形任务。她们出没于上海各交通要道,仔细地绘出各要道的位置和特征。她还做了许多护校工作。她父亲得和后,毒打了她一顿,并把她关在家中。
她几次逃走,但没有成功。后来,她找到一根长绳,绑在三楼阳台上一,想下爬逃出家门。爬到底层,被家人发现,重新被关起来。这时她还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数天后,父母心软了下来,劝她老老实实实上学,少过问政治。但她一出家门,就又投身到革命活动中。这时上海已被解放军重重包围,不时传来沉闷的炮声。
一天中午,顾慰文回到家中,房间里空无一人。原来,父母已仓惶飞往台湾,因找不到她,无法通知他同机离沪。顾慰文失去了父母的爱,失去了家庭的幸福,但她没有流泪。因为她觉得自己们工作是对人民有益的。她继续投入革命工作,并把她的家变成一个地下革命工作的联络站。
一个月后,上海解放了,顾慰文又一头扎进载歌载舞的街头人流中。组织上调她去党校学习三个月。之后被调到中共中央华东局组织部搞档案工作。愿先想读书当科学家的顾慰文,埋头做起了档案工作。1952年,组织上调顾慰文去上大学。在大学里,她一边刻苦学习,一边做社会工作,被评为“三好”学生。毕业后,先后被分配到成都电信工程学院、西安电信工程学院和上海交通大学做教师,她都勤恳工作,精心教书。
“***”十年,被官方鼓动起来的“革命小将”,硬说她是“假***员”,从而使她一直变成三等公民。但她并没有灰心丧气,她相信终有一天会弄清真相,洗清冤屈。1973年,经中央有关部门联系,在美国当教授的父亲顾毓琇回国探亲,***接见了她的父母及全家。周总理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给顾慰文留下深刻印象,她又重新鼓起勇气,默默工作。1977年,她的冤屈得到昭雪。
1979年,顾慰文通过***,获得了进入美国宾西文尼亚大学学习的机会。这座举世闻名的高等学府的座右铭居然是:“准备下地獄”。顾慰文毫不畏惧地面对挑战,毅然进入“地獄之门”,并通过了炼獄。一个个炎夏和寒冬过去了,她终于获得了宾西文尼亚大学系统工程的硕士学位。她没有留在美国,昂首返回上海交通大学校园。
1981年,我在交通大学工业管理系静谧的教室里采访她,她显得沉稳、安祥,我觉得她已在历史与时代的烈火中被锤炼成一个真正的人、可敬的人。顾毓琇的儿子、顾慰文的哥哥顾慰庆,人在大西北,我没有机会面对面采访他,但我摘抄了一些他校庆写给母校南洋模范中学的信上的文字,以飨读者:
“我是1945年抗日胜利后转学进入南模初三年级的。1949年的高中毕业生。三十多年前的南模学生生活,可以说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当时母校浓厚的学习空气,对学生的严格要求,特别是老师们的高超的学识和热情育人的情操,使我们得益匪浅。在南模中学所学的知识给我以后的工作和学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读高中时,我与许多同学一样,出于正义感和爱国心,参加了民主学生运动,后来又参加了地下党。当时不少同学为了参加革命而抛弃优裕的生活。但大多数同志并没有放松学校功课的学习。“高中毕业后,各方面需要干部,我到了中共中央华东局组织部工作。1953年祖国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大规模建设,5月,我到华东纺织工程公司,带队来到西北,至今已经28年。
先后参加了许多纺织厂的建设,差不多一年一个厂的速度,搞了好几个厂。我深感系统的理论学习的重要,报名在夜大学习,每周三个晚上,学习几个科目。后来单位划归电力系统,除在西安建成了几个火电厂外,还曾去甘肃、宁夏建造电厂。最远到嘉峪关,在戈壁潍上建造电厂。我曾任工程处主任,公司副总经理等职。1980年成立了电力工业部西北电力建设局,担任副局长至今……”
南洋模范中学出了一系列学部委员,如唐孝威、张光斗、庄逢甘、何作庥,等等,我是敬重的。但我同样敬重像顾慰庆、顾慰文兄妹这样的南模人。他们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中不可或缺的的脊梁,也是上海知识界的骄傲。通过传媒,我谨向她们表达我衷心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