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叠山作品的“人间孤本”扬州片石山房

2017-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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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石涛叠山作品的"人间孤本"扬州片石山房--兼与曹汛先生商石涛寓扬期间造园史实徐    亮1     李 金 宇2(1.扬州市园林管理局何园管理处,江苏扬州;2.扬州职业大学,江苏扬州)摘要:扬州片石山房假山的堆叠者,陈从周先生研究认为是石涛,但曹汛先生根据<花间笑语>一书记载认为是牧山和尚.笔者通过资料的重新爬梳剔抉,否定了曹汛提出的石涛与吴家龙开辟片石山房不是一个时期.石涛兼工叠石不成立.<花间笑语>是判定片石山房叠石者的必定依据.钱泳<履园丛话>

石涛叠山作品的“人间孤本”扬州片石山房

——兼与曹汛先生商石涛寓扬期间造园史实

徐    亮1     李 金 宇2

(1、扬州市园林管理局何园管理处,江苏扬州;2、扬州职业大学,江苏扬州)

摘要:扬州片石山房假山的堆叠者,陈从周先生研究认为是石涛,但曹汛先生根据《花间笑语》一书记载认为是牧山和尚。笔者通过资料的重新爬梳剔抉,否定了曹汛提出的石涛与吴家龙开辟片石山房不是一个时期、石涛兼工叠石不成立、《花间笑语》是判定片石山房叠石者的必定依据、钱泳《履园丛话》不可信等论断,认为扬州片石山房假山的堆叠者还应该是石涛。

关键词:扬州片石山房假山;曹汛;石涛;牧山

基金项目:江苏省第四期“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苏人才办[2012]38号)和扬州市园林管理局“扬州传统园林保存率现状调查”课题()共同资助

扬州片石山房,现为扬州何园西南隅的园中园。而片石山房内假山,无论是从艺术角度还是历史角度,都取得了极高的评价。“还有一种大平大奇,即不用奇石,也不用挑、飘、做洞等手法,而整体意境却奇突无比,仅见扬州片石山房一景而已。”[1]“不过,据专家说,个园的叠石文化固然了不起,而扬州片石山房的叠石文化历史更为悠久,因此更具文化价值。”[2]

对于片石山房叠石者是谁的问题,著名园林学者陈从周先生曾通过文献资料、实地勘察后,于1962年发表《扬州片石山房-石涛叠山作品》一文,认为是清代大画家石涛所为,此研究成果得到了专家学者的认同。但在赞同意见为主流的同时,也断断续续出现了质疑的声音。2001年扬州文化学者韦明铧撰文《“片石山房”是石涛手笔么》,[3]2007年曹汛撰文《石涛叠山“人间孤品”,一个媕浅而粗疏的园林童话》(以下简称《童话》),[4]特别是后者,以万字长篇,断然否定片石山房叠石者是石涛,该文发表后,产生了一定影响。韦文和曹文,依据的都是酿花使者《花间笑语》一书,得出“片石山房叠山者为牧山和尚”的结论。《童话》一文为了证明片石山房叠山者不是石涛,更是言李斗《扬州画舫录》、钱泳《履园丛话》关于石涛垒石片石山房的记载不可信、片石山房主人吴家龙与石涛流寓扬州不同期、石涛兼工叠石的说法不成立等。

那么,事实是否如曹汛先生《童话》一文所示,笔者通过对资料的重新爬梳剔抉,认为曹汛先生的论证尚有诸多值得商榷之处:

1 石涛与开辟片石山房的吴家龙是在一个时期

曹汛先生文中最重要的提法是,石涛与开辟片石山房的吴家龙不是一个时代,因此石涛与片石山房的假山没有一点关系。“做史源学年代学考证,已足可以考清吴家龙初辟片石山房的年代不早于乾隆初年。与石涛流寓扬州的时间远不相及,当时石涛早已卒去,钱泳所说片石山房假山,相传为石涛和尚手笔,显系误传,不能成立。”[4]石涛生活在康熙年代,而初辟片石山房的吴家龙生活在乾隆时代,故二者不可交集。

其实,曹先生对吴家龙的年代考证并不正确,我们以下面的材料为证。

“静慧寺。坐落于南门外古运河西侧、迎新路之南。该寺始建于宋代初年,本为席氏园,后改为寺。清顺治年间僧人照吉始建禅堂,后歙县人吴家龙重修,河道总督杨茂勋为寺建大殿。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康熙帝赐‘静慧寺’匾额及诗扇、金佛等物。该寺为清代扬州八大名刹之一。”[5]根据史料可知,杨茂勋任河道总督职时间分别为:顺治十六年(1659年)十二月署——十七年(1660年)六月调;康熙五年(1666年)十一月代——八年(1669年)九月休。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吴家龙起码生活在康熙时代,并已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和基础。

再有,《扬州画舫录》卷八中记载:“扬州城西静慧寺本席园旧址,顺治间僧道忞木陈居之。……康熙赐名静慧园,及‘真成佛国香云届,不数淮南桂树丛’一联,七言诗一首。寺周里许,前后方塘,后有竹畦,树木蒙翳,殿宇嵯峨,木陈塔在其中,为南郊名刹。木陈之后,寺将颓废,歙县人吴家龙重修,至今两淮烟盒贡及高旻寺烟盒皆在此设局制造。家龙字步李,襁褓而孤,奉母至孝;好施与,与汪应庚齐名;达与朝,赐盐运副使。”[6]根据这一则史料,我们完全可以推断康熙十三年(1674年)僧道忞木陈(石涛师祖)去世后,吴家龙就重修了扬州南郊名刹静慧寺。这也才会有康熙在四十四年(1705年)、四十六年(1707年)两次巡幸静慧寺并改名为静慧园。如果寺已颓废,又怎会有康熙的巡临。由此可见,曹汛先生将吴家龙时间定为乾隆初年是显然是有误的。

关于石涛在扬州活动情况,韩林德《石涛评传》、乔迅《石涛》、朱良志《石涛研究》中均做了较为详细的记载,现根据上述学者的研究成果,制简表1。

表1   石涛在扬州静慧寺活动简表

年代

活动情况

1673年(康熙12年)

第一次来扬州拜见师祖道忞,住静慧寺,并在寺里作《采药图》。

1676年(康熙15年)

来扬州,住静慧寺,绘《山水册》八帧。

1687年(康熙26年)

石涛来扬州,住静慧寺大树堂,被引荐到“春江诗社”,结识孔尚任等。

1689年(康熙28年)

来扬州,住静慧寺,在平山堂受到康熙皇帝的召见,“天子呼其名”,石涛非常激动,写下了纪事诗两首,并作《海宴河清图》献给康熙。

1692年(康熙31年)

买舟从北京沿运河南下,回到扬州,先住静慧寺。

1693年(康熙32年)

年初从南京返回扬州,收纳静慧寺住持元智破愚的门人、其师侄耕隐为绘画新弟子。冬天回到静慧寺。

1694年(康熙33)

居扬州。夏天到“吴山亭”,其余时间住静慧寺。

1965年(康熙34年)

春天住静慧寺,夏天住仪征许松龄宅,拜见“白沙翠竹江村”主人郑肇新。秋天回扬州住静慧寺。

1697年(康熙36年)-1707年(康熙46年)

扬州的住宅大涤草堂建成,石涛一直在此居住,直至1707年辞世。

乾隆八年《江都县志》卷二十二《笃行》,对吴家龙品行有所记述,兹引如下:

吴家龙字步李,世家歙县,迁江都。襁褓而孤,及长,奉母以孝称,笃赋醇谨,其于乡党缓急,多所赒恤,每遇荒歉,辄倾赀筹账,以乐善好施著。……尝修扬郡之宝轮寺、静慧园,整圯植废,梵宇岿然。

《扬州画舫录》卷七对吴家龙生平事迹亦有记载:

吴园即大观楼旧址,楼在瓜洲城南隅。顺治间,海舟入犯,毁于火。康熙间,防江郡丞辽东刘藻治城堞,增置楼橹斥堠,别择地建大观楼,王文简为之记。而大观楼旧址,则为歙人吴氏别墅,赐名锦春园,及“竹静松蕤”扁。……吴氏名家龙,子光政同建。[6]

从上列史料我们可知,吴家龙是以课盐业而最终致仕的徽州商人,其天性笃实,多有善行,乐善好施,且热衷于园亭的营造。除片石山房(双槐园)外,他还营造了静慧园、吴园等。石涛居留扬州期间,长期居住在其出资修建的静慧园内,两人之间产生交往是可能的。论述至此,可以推断,石涛在扬州期间由于与吴家龙有所交往,他被吴家龙邀请参与或策划了片石山房假山的营造,且此事迹坊间亦有传闻,因此乾隆年间《扬州画舫录》作者李斗、嘉庆初年来扬州的钱泳都曾经听闻石涛叠山事,故而在他们的著作中对石涛叠石均有所记载。

2 石涛兼工叠石的说法成立

曹汛先生在《童话》一文中对钱泳多次贬低后,得出“哄传错传石涛叠山作品一个都不是,所谓石涛兼工累石善叠假山,自然也就不能成立了”这一论点,笔者以为不免武断,从史料看,石涛兼工累石是有充分依据,是可以证信的。

2.1石涛参与白沙翠竹江村石壁的堆叠

关于白沙翠竹江村石壁(石壁即假山)的作者究竟是谁,是有争议的。曹汛先生认为白沙翠竹江村石壁是先著的作品,举先著《寓园为山告成作诗柬东邑并邀去芜豹南诸君和》诗,根据诗的内容,得出寓园就是白沙翠竹江村,寓园之名不过是表明诗人借寓于此。[8]其实,曹汛先生的猜测偏颇了。按朱良志先生考证,清人洪鉽《柳庄诗集》内有《同去芜家兄过郑氏江村园林访先蠲斋先生半痴郑子在坐》诗,明确说到了先著的住所寓园在郑馆西侧,即在白沙翠竹江村的旁边,因此寓园并非曹汛先生所确定的就是郑氏的白沙翠竹江村。既然否定了寓园不是白沙翠竹江村,那么曹文举诗中写寓园叠山的缘起、风情、叠山匠师、叠山经过等,也就与白沙翠竹江村石壁没有关系了。

反而是朱良志先生认为石壁应该是石涛的作品比较可靠。先著1694年(康熙三十三年)应郑肇新的邀请,来到真州(今扬州市仪征境内),也带来了他的朋友,石涛就是其一。在先著《江村》诗中有“鹤与高僧同日来”句,高僧便是指的石涛。郑氏扩建白沙翠竹江村时,石涛正在郑馆旁的许园读书作画,并参与其中。汪研山在《清湘老人题记》有“白沙翠竹江村图,为肇新作十三景”之语,倒是明确讲到了石涛与白沙翠竹江村的关系。石涛不但创作了与白沙翠竹江村相关的十三幅画,而且画中题跋也多涉及垒石叠山之语,使人印象深刻。如《华黍斋》图的跋语中说“怪石堆石壁,止水投文鱼”,在《溉岩》图的跋中说“隔江开五丁,载石列奇谼。就手天成宝,崆峒未必工。溉岩苔藓碧,题字墨难丰”,在《乳桐岭》图的跋中说“空惜万人力,五年香壑冷。石拨云过径,岩虚洞接岭”等等,完全是一幅专家的口气。[9]由此可见,朱良志先生的判断可能更加符合历史事实,石涛参与白沙翠竹江村石壁的堆叠是极有可能的。

2.2余氏万石园确与石涛有关

曹汛先生在《童话》一文中认为:“说余氏(余元甲)万石园出道济手,全是凭空猜测。余氏建万石园时石涛也已卒去”、“李斗称万石园出石涛手查无实据。万石园建造时石涛已经卒去。”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曹汛先生主要依据是引《扬州画舫录》卷十五记载:“余元甲,字葭白,一字柏岩,号茁村,江都邑诸生,工诗文。雍正十二年,通政赵之垣以博学鸿词荐,不就。筑万石园,积十余年殚思而成。……著有《濡雪堂集》,选韩、白、苏、陆四家诗行于世。”从而推论万石园是余元甲在雍正十二年以博学鸿词荐不就后开始建造的。[6]

而这是曹汛先生一个极奇怪的误读与误判。因为《扬州画舫录》卷十五明明还有以下文字,“是园文酒之盛,以雍正辛亥胡复斋、唐天门、马秋玉、汪恬斋、方洵远、王梅沜、方西畴、马半查、陈竹畦、闵莲峰、陆南圻、张士园中看梅,以‘二月五日花如雪’为起句为最盛,载在《邗江雅集》”。[6]任何人读这段文字都可知,雍正辛亥年为雍正九年,也就是说至少在雍正九年(1731年)万石园就已经建成并成为余元甲文酒之会的场所。因此曹先生推断万石园是在雍正十二年(1734年)后建造是说不通的。

为了证明余氏万石园非石涛手笔,曹汛先生又竭力证明余元甲与石涛不是处于同一时期。为此曹先生几乎查找了有关余元甲的全部史料,确定余元甲是卒于乾隆七年,但由于余元甲岁数不可考,因此曹汛先生无法判断余元甲是哪一年出生的,他只是推测余元甲年轻时还是赶得上石涛在世的,其言下之意,因为余元甲尚年轻,没有可能请石涛营造万石园。笔者以为这也是轻断之举。

上文曾言及余元甲著有《濡雪堂集》,该书为新城王阮亭作序。王阮亭即王士祯(1634—1711年),清初杰出诗人、学者、文学家。年王士祯在扬州担任推官,为扬州文坛的领袖,余元甲《濡雪堂集》的序言很有可能就是在此段时期完成的,最迟也应该是在康熙50年(1711年)之前完成的。就此推断,余元甲是清康熙、雍正、乾隆时期人,他建造万石园时石涛亦在扬州生活,并参与了万石园建造,故李斗《扬州画舫录》、清嘉庆《扬州府志》对此均有记载。

2.3时人题咏对石涛兼工累石的证明

朱良志在专著《石涛研究》中提供了一个珍贵的资料,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石涛好友杜乘在石涛《苦瓜小景》画作上题一长跋。其中有句:“时来卷石如高山,衙官徐沈骇荆关。”朱良志作了详细的解读,“石涛是一位园林艺术家,但苦于资料难寻,对这方面的研究目前还处于揣测之中。这则题跋则为此提供了一个重要资料。……石涛的‘卷石’,——叠石理水的造园工夫,曾令衙官都为之震惊,他们认为简直可夺荆浩、关仝山水的气势。”[9]

郑为在《石涛》一书中也提供了石涛叠石的证据,“上海博物馆藏朱耷《仿子久山水、临蔡邕小楷卷》题识有‘近闻苦瓜长老近在广陵设大石砾’,疑亦为累石设计”。[10]应该说,石涛在扬州其间开设大涤草堂作为画室卖画谋生经营,开立“大石砾”,为盐商富贾营造园林经营区划,为园林叠石画些设计图,获取报酬,可能性是很大的。

3 《花间笑语》不能成为否定片石山房叠石者的必定依据

《花间笑语》,是曹汛先生依据的最重要史料,《花间笑语》云:“片石山楼为廉使吴之黻字竹屏别业,山石乃牧山僧所位置。有听雨轩、瓶櫑斋、蝴蝶厅、梅楼、水榭诸景。今废只存听雨轩、水榭为双槐茶园。”据该文记载可知,酿花使者作此文时,片石山楼作为一座园林应该是已经废弃了,“只存听雨轩、水榭,为双槐茶园”。酿花使者在该段文字中提到了两座园林的名字即“片石山楼”和“双槐茶园”,按照曹汛先生的认定片石山楼就是片石山房。关于片石山房见于扬州地方志记载有三条:

片石山房在花园巷,吴家龙辟,中有池,屈曲流水,前为水榭,湖石三面环立,其最高者特立耸秀,一罗汉松踞其巅,几盈抱矣,今废。[11]

片石山房在花园巷,一名双槐园,县人吴家龙别业,今粤人吴辉谟修葺之,园以湖石胜,石为狮九,有玲珑夭矫之概。[12]

片石山房在徐凝门街花园巷,一名双槐茶园,旧为邑人吴家龙别业,池侧嵌太湖石,作九狮图,玲珑夭矫,具有胜概,今属吴辉谟居焉。[13]

由上述史料可以得出,片石山房、双槐园、双槐茶园其实就是一座园林,是清初江都县人吴家龙的别业,见表2。作为吴家龙别业的片石山房传至其孙吴之黻(本文认同曹汛先生对吴家龙与吴之黻关系的考证)时已逐步废弃,最迟在嘉庆十六年(1811年)时该园林已经荒废。五卷版的《花间笑语》记载了《片石山房》条,该书成书于1818年,即酿花使者看到的为“今废,只存听雨轩、水榭的双槐茶园”,其所述是真实可信的。现在的焦点问题是片石山房、双槐园或者双槐茶园的范围究竟是多大?因为,陈从周先生1960年代初考证的片石山房,指的是现在位于今扬州何园西南侧,占地面积约780平方米的范围。我们会发现,此处780平方范围的片石山房和钱泳《履园丛话》中描述的的范围大致是一致的。

而吴家龙别业的范围则远不止这个范围,应当是平方米左右,即今何园(何园今由寄啸山庄和片石山房组成)的大致范围。其依据是,(一)扬州古建筑专家赵立昌先生曾经对何园建筑进行了实地调查、分析,确定现何园“寄啸山庄”内的蝴蝶厅、船厅等建筑为清代前、中期的建筑形制,并非光绪九年(1883年)从吴姓后人买下该园的何园主人何芷舠创建。(二)吴家龙别业,之所以又称双槐园,这是因为寄啸山庄船厅南侧偏东,原有树龄300-400年古槐树两棵,故名,今只存树桩。以古木作园名,这是中国园林题名极常见的,如明许自昌的“梅花墅”、明顾其蕴的“宝树园”、清石韫玉的“五柳园”等。以上两点,都说明了当时吴家龙别业的范围至少包括了现在寄啸山庄和片石山房,而这,问题就来了。因为今何园内假山不止片石山房一处,还有通往读书楼的贴壁假山、水心亭的西山、怡萱楼的南山。特别是西山,为何园主景,不但体量大,而且有全园最高山峰。所以《花间笑语》中称:“山石乃牧山僧所置。”是很模糊的。园中有4处假山,牧山和尚究竟是堆叠了哪座山,酿花使者并没有说明。反过来,也就是说,依靠这条材料来断然否定现在片石山房的假山不是石涛的手笔,是很不严谨的。

表2 片石山房在清康熙至光绪年间的称谓

序号

年代

园主人

片石山房又名

清康熙-乾隆中后期

吴家龙

吴家龙别业、双槐园

清乾隆中后期-嘉庆12年(1807年)

吴之黻

吴之黼别业、双槐园

清嘉庆13年(1808年)-光绪初年

某媒婆

双槐茶园

最后,再来谈谈牧山和尚。关于牧山和尚的生平事迹,曹汛先生还是依据了他觉得不可信的李斗的《扬州画舫录》的记载。在李斗的《扬州画舫录》中有三处提到了牧山和尚,我们大致了解到牧山生活在清雍正、乾隆年间,工于诗。他可能也是扬州莲性寺的住持和尚。李斗的《扬州画舫录》刊行于乾隆六十年(1795年)或嘉庆元年(1796年)。李斗本人好游山水,在他游遍粤西、闽浙、楚豫、京师后,他“退而家居,则时泛舟湖上,往来诸工段间,阅历既熟,于是一小巷一厕居,无不详悉。又尝以目之所见,耳之所闻,上之贤大夫流风余韵,下之琐细猥亵之事,诙谐俚俗之谈,皆登而记之。” [6]为此,他精心准备了三十年,完成了《扬州画舫录》。他的记载是当时人记当时事,应该较为翔实可信,假设牧山和尚能为当时扬州的大名流、大名士吴家龙叠造山石,李斗一定会有所耳闻,他在论及扬州“名园以垒石胜”时,一定会提及牧山这位大师,可惜事实是没有。

倒是成书较晚的《花间笑语》的作者言之凿凿牧山和尚为“片石山楼”垒置了山石。曹汛先生已经考证出《花间笑语》一书的作者为南昌人,他来到片石山楼时该处已然荒废,说明其来时与片石山房始辟之时相去约100年之久,百年的世事沧桑也非《花间笑语》作者一位外地人能够全然知晓的。鉴于此,我们认为,牧山和尚作为片石山房的首叠者显然没有足够的文字依据。最有可能的是,片石山房假山为石涛始叠,牧山和尚是后来的修缮者,正如今天何园蝴蝶厅西南的假山,人皆言为“王老七”堆叠,其实王老七(王再云)不过是修复者,西山的真正始作俑者后人已无从知晓了。

4 钱泳《履园丛话》是可信的

曹汛先生为了否定陈从周先生的结论,就必须先否定陈从周先生依据的《履园丛话》及作者钱泳。

曹汛先生在《童话》一文中说: “钱泳这个说法顶多是一种风影之谈,甚至是一种无根的游谈,他说片石山房的假山相传为石涛和尚手笔,前面加上‘相传’二字以为管领,可见他自已也没有多大把握”、“钱泳所说扬州片石山房假山‘相传为石涛和尚手笔’,完全是无根的游谈,没有任何根据。”

而在曹先生大作《戈裕良传考论》中又这么说:“《履园丛话》一书,在清代笔记中公认是较为翔实的。钱泳是具有多方面才能的文士,……钱泳一生长期为人作幕,到处游历,见闻甚广,《丛话》所用材料,都是得见所见所闻,又经过归纳粑梳,与那些仓促谋篇,东拼西凑的笔记不同。” [14]如果不是白纸黑字,真不敢相信,在曹先生笔下,钱泳和他的《履园丛话》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么钱泳究竟是属于哪一类的学者呢?关于钱泳,已经有不少的研究文章,以余立先生在《钱泳与翁方纲阮元交游考》一文为例,来具体说明的钱泳为人与学术品格。余立先生从钱泳和翁方纲阮元两位乾嘉时期学术巨擘的交往中,得出了钱泳具备独特眼光与才能,且能够坚持己见,不随声附和盲目崇拜权威的个性。

文中说:“但钱泳并不是随声附和的人,他并不完全赞同阮元在内的碑学家们对于六朝碑刻的看法,他人所热衷鼓吹的北碑,他却压根儿看不上眼。”[15]曹汛先生认为钱泳之所以犯下“逻辑出了错误”、“喋喋不休”、“不负责任”的错误,主要是由于李斗《扬州画舫录》所误,他认为,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提到张南垣和石涛曾经在扬州有叠石之事,“不过是为‘扬州以名园胜,名园以垒石胜 ’而虚加张扬,攀附名家,捡大个儿的拿而已。这种张扬拿大,自欺欺人,蒙骗和坑害后人不浅。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二《艺能》篇《堆假山》条说:‘堆假山者,国初以张南垣为最,康熙中则有石涛和尚,其后则仇好石、董道士、王天余、张国泰皆为妙手………’正是与李斗的说法一脉相承……推崇石涛善堆假山正是受了《扬州画舫录》的影响。”其实,钱泳在《履园丛话》中对李斗的说法还是有所扬弃的,他将张南垣排在石涛之前就是对历史事实的尊重。而且即便钱泳对石涛善于堆假山的事认同甚至很为推崇,但由于未见之于文字记载,他还是十分客观对民间流传的说法做了十分精当的记载,指出片石山房“相传为石涛和尚手笔”。因此,我们认为,钱泳的《履园丛话》还是比较确实可行的,具有相当高的历史价值。

5 结语

综上所述,曹汛先生提出的片石山房为牧山和尚作品而非石涛的论断是缺乏充分依据的。撇开史料论证不谈,单从片石山房堆叠的艺术手法来分析,我们也颇认同陈从周先生的说法,“片石山房在叠石选材上花了很大的功夫,按石块纹理组合成山,叠成‘一峰突起,连冈断堑,变幻顷刻,似续不断’的章法”,[16]符合石涛“峰与皴合,皴合峰生”的画理,片石山房“在叠山上复用了岩壁的做法,不但增加了园林景物的深度,且节约了土地和用石,比苏州诸园来得玲珑精巧”。[16]

片石山房假山作为现存唯一可证的石涛叠石作品,开启了扬派叠石的先河。它的文化价值、历史价值、艺术价值,都是自不待言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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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明铧. 片石山房”是石涛手笔么[M]//扬州掌故.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

曹汛.石涛叠山“人间孤品”,一个媕浅而粗疏的园林童话[J].建筑师,2007(128):94-102.

江苏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扬州宗教[M]. 南京:江苏文史出版社,1999.

李斗.扬州画舫录[M].扬州:广陵书社,2010.

王逢源,李宝泰同辑.乾隆江都县志·卷二十二[M]//中国地方志集成 江苏府县志辑66.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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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志.石涛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10]郑为.石涛[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

[11]王逢源,李宝泰同辑.嘉庆.江都县续志·卷五[M]//中国地方志集成 江苏府县志辑66.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2]谢延庚修,刘寿增纂.光绪.江都县续志·卷十二[M]//中国地方志集成 江苏府县志辑67.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3]英杰修,晏端书纂.续纂光绪扬州府志·卷五[M]//中国方志丛书 华中地方. 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

[14]曹汛.戈裕良传考论[J].建筑师,2004(110):98-104.

[15]余立.钱泳与翁方纲阮元交游考[J].中国书画,2011(11):66-69.

[16]陈从周.园林谈从[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作者简介:

1徐亮(1968-)男,江苏兴化人,高级经济师,扬州市园林管理局何园管理处党支部书记,主要从事古典园林保护与管理研究。

2李金宇(1973-),男,江苏扬州人,扬州职业大学学报编辑部副教授,江苏省“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人选,中国风景园林学会会员,主要从事园林文化与中国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