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初期主要诗人:克尔白•本•祖海尔
克尔白•本•祖海尔(?-公元645年)是阿拉伯贾希里亚时期悬诗诗人祖海尔•本•艾比•萨勒麦的儿子。受家庭影响,克尔白自幼喜欢吟诗,但是父亲生怕孩子年幼,文学功底浅,所赋之诗流传在外有损书香门弟的名气,便立下规矩,不读书万句不许作诗。为此,祖海尔常常带着克尔白和他的兄弟布迦尔一同前往沙漠贝杜因人居住区,以熟悉沙漠生活,了解沙漠语言——正规阿拉伯语,背诵前人以及当时著名诗人的诗句。经过长期的严格训练,克尔白的语言和作诗技能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成为祖海尔最得宠的第一吟诗人。
克尔白及其兄弟布迦尔都曾习诗于祖海尔,伊斯兰教兴起后不久,布迦尔就皈依了伊斯兰教。但是,对贾希里亚的一切道德习俗顶礼膜拜的克尔白却极力反对穆罕默德和伊斯兰教,遂与兄弟分道扬镳,并作诗讽刺布迦尔,在诗中,克尔白把穆罕默德倡导的伊斯兰教暗喻为使人昏沉的迷魂汤:
谁能为我给布迦尔捎去口信,难道你就未曾听见我的劝说?马蒙(指穆罕默德)处你饮迷魂汤一杯又一杯,你终于弃正途随他而去,他将把你引向何方?他将教你不认爹娘兄长!
穆罕默德曾为此大怒,并下令缉拿克尔白。穆罕默德攻击麦加之后,其政治、宗教地位迅速得到巩固,大批异教徒纷纷加入伊斯兰教,布迦尔念及兄弟之情,写信劝戒克尔白,希望他改弦易辙,向穆罕默德忏悔。迫于当时政治、宗教形势,克尔白终于接受了布迦尔的劝告,来到麦地那,通过艾布•伯克尔的引见,拜谒穆罕默德。穆罕默德看到克尔白已幡然改悔,便宽恕了他的罪过。克尔白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即兴吟长诗一首,赞颂穆罕默德的宽容大度。据传穆罕默德对这首诗歌十分欣赏,当克尔白吟罢全诗的时候,穆罕默德兴奋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衮衣,亲切地把它披在克尔白的身上,以示对他这首诗歌的高度评价。从此,这首诗被誉为“衮衣颂”,克尔白也因“衮衣颂”而遐迩闻名。
克尔白一生留下很多诗篇,但是得到历代文史学家、文学评论家一致推崇的则是《衮衣颂》。这首诗歌是诗人受政治、宗教生活影响而改变创作内容的转折点,也是诗人集多年诗歌创作之经验,诗歌艺术达到顶峰的一部众口皆碑的优秀作品。
在诗歌创作上,克尔白无论是在贾希里亚时期,还是在皈依伊斯兰教之后,他都保持着贾希里亚时期诗歌创作风格。从《衮衣颂》这首长诗中,可以看出他因长期受贾希里亚时期文学熏陶和受其父亲祖海尔诗歌流派影响,在诗歌上所形成的特定程式。《衮衣颂》创作的动因是颂扬和忏悔,但是,诗人在颂扬和忏悔这一主题内容——全诗的第三部分上所泼笔墨并不浓重,而抒发爱情的预言部分,和描述沙漠景致、沙漠动物的沙漠游部分却占了全诗的三分之二。这种内容庞杂,点题于卒章的诗歌程式,则是贾希里亚时期诗歌的典型形式。在该诗的序言部分,诗人道:
苏阿德离我远去,万千念恋我心欲碎。离别时刻的苏阿德,惺忪睡眼茫然无神;微笑时的苏阿德,绽露出晶莹玉齿,齿间涌出美酒醇香。------呵,该斥责的朋友但愿她能守信、履约、听人忠言,可是,她血里流着的却是:谎言和弃约,她朝三暮四令人惆怅,她变幻莫测,宛如魑魅变态无常。
我企盼着她的爱情,却永远不见她的恩赏,千万别被她的誓言迷惑,奢望、梦想只能让人迷惘。
从这冗长的诗序中,可以看到诗人对恋中人苏阿德的缱绻之情,和对无情苏阿德的怨诉。但是,诗人之所以要长篇累赘地在诗序中一倾其对苏阿德的缠绵之情,忧伤叹惋她的远去,完全是诗人此时急需借题抒发内心的郁闷。苏阿德不啻是恋中人,也是诗人所依恋的整个贾希里亚时期生活的象征。伊斯兰教的诞生摧毁了一切旧有的传统观念,乃至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克尔白作为一名对贾希里亚时期的一切怀有深厚感情的诗人,他不可能不对贾希里亚时期生活的过早逝去深感遗憾。面对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诗人虽然不能直接表露这种怀旧的情感,但是他却用象征手法,巧妙地达到了抒发隐衷的目的。
诗人对“苏阿德”―――贾希里亚时期的生活既爱又恨,因此常常陷入惆怅和痛苦之中,他真心期待着“苏阿德”的爱,然而,这竟是让人感到迷惘的奢望和梦想。她的远去是必然的结局,诗人不得不改弦易辙另寻他去―――――从爱到等待之后的失望,然后由失望变为醒悟,这正是处于社会大变革时期,诗人思想转变的真实写照,同时也反映了一代文人从抛弃旧的信仰、旧的传统,到认识并接受伊斯兰教的过程。
在《衮衣颂》的第二部分沙漠游中,诗人主要通过描绘沙漠动物——骆驼的种种美态,来与远去的恋人苏阿德进行攀比,所涉及的内容与诗歌的主题思想相去甚远。其诗句的意境和格调,乃至语言、词句的组合可以说是对贾希里亚时期诗歌格式的全盘照搬。这反映了诗人所刻意追求的诗歌风格,并也可从中窥见他的审美情趣。从这一点上讲,阿拉伯许多文史学家把克尔白称为伊斯兰教初期保守派主要代表诗人是绝不过分的。
《衮衣颂》的第三部分是全诗的主题,诗人首先向穆罕默德表示沉痛的忏悔,然后开始颂扬穆罕默德,他吟道:
我得知真主使者斥责我,我乞求真主使者的宽宥。赐你《古兰经》的真主为你指路,《古兰经》中有无数箴言与劝说。不要轻信造谣者的谗言,我没罪过他们尽在胡说。我披甲遨游在漫漫沙漠,漆黑长夜路途茫茫。决心已定不再犹豫,今天跪拜在言辞铿锵的使者足下。
在这些诗句中,新的宗教意识观念已有所流露。而在全诗的最后,诗人在赞美穆罕默德的英明果断时,把他比喻成真主闪光的佩剑,迷途之中的人们在这把给寰宇带来光明的利剑指引下纷纷加入伊斯兰教,等等。在这里抽象的概念通过形象化的比喻,使深奥的含意变得通俗易懂,取得了一定的艺术效果。然而,由于克尔白在此之前对伊斯兰教所持的敌对态度,使他不可能在须臾之间对这一宗教产生深厚的感情,更不可能彻悟它所宣扬的一切道德观念和宗教思想。因此在这首诗中,他对穆罕默德,对伊斯兰教的赞扬虽然带有一些宗教色彩,但却是极其淡薄和幼稚的,全诗所具有的贾希里亚时期诗歌的主格调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衮衣颂》在阿拉伯文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它使贾希里亚时期的颂扬、忏悔诗重新得到发展,开了伊斯兰教时期忏悔诗的先河,对以后各代阿拉伯诗歌文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成为许多诗人为颂扬宗教领袖,或向宗教领袖忏悔而撰写诗歌的楷模之作,以至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阿拉伯诗坛上很多诗人在写忏悔诗时都习惯用“苏阿德离我远去,万千念恋我心欲碎”这一诗句作为诗歌的开篇,或把《衮衣颂》序言部分的全部内容改写成单一内容的爱情短诗。
克尔白的后期作品,大多以颂扬为主,其风格多半也是贾希里亚时期的,但却均未能超出《衮衣颂》。他后期的一些格言短句,不乏宗教色彩,在拟古的基础上,表现了当时的时代特征,也反映了诗人在伊斯兰教的影响下渐渐形成的宿命论观点,如:
年轻人亢奋激进,令我惊愕不已,他竟不知一切都是前定,欲望伴人命共存,命归天业绩何存?
克尔白较好地继承和发扬了其父祖海尔诗歌流派的创作风格,很多诗篇均留有刻意求工之痕。他的这种严谨的创作作风,是足可赞许的。同时也正是由于克尔白,及以他为首的一批保守派诗人继续循规蹈矩的创作,便贾希里亚时期风格的诗歌一度在伊斯兰教初期和倭马亚时期继续得以流行诗坛,并形成阿拉伯文学史上一股倡导古典诗歌流派的文学思潮。
*********************************作者:蔡伟良,周顺贤摘自《阿拉伯文学史》
附注:
阿拉伯文学史家通常把阿拉伯文学发展史划分为以下几大时期:
1, 贾希里亚时期(又称蒙昧时期),即伊斯兰教前150年至公元622年。2, 伊斯兰初期和倭马亚时期,即公元622至公元750年。3, 阿拔斯时期,即公元750至公元1258年。4, 奥斯曼时期(又称土耳其时期或衰落时期),即公元1258年至公元1798年。5, 安达卢西亚时期(又称西班牙后倭马亚时期),即公元710年至公元14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