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刊1.5分的电影,却得了金熊奖,怎么回事?
口碑两极分化,场刊均分仅1.5分的罗马尼亚影片《不要碰我》最终夺得第68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引得媒体一片哗然。名不见经传的38岁导演阿迪娜·平蒂列在拍摄这部处女长片之前,仅有几部短片习作问世,她的低调作风却和本片张扬到近乎挑衅的开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导演阿迪娜·平蒂列
冰白的光线泛着浅浅的蓝色,如消毒水浸泡过一般洁净无垢,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声,在纤毫毕现的画面中依次出现了苍白的皮肤,蜷曲的耻毛和半勃的阳具,镜头顺着耻骨徐徐向上,停在被拍摄者乳头的位置。接着,工作人员架起了摄像机,镜片中反射出导演自己的身影,一个语气轻缓的女声开始发问: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这部电影是关于什么的?到底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告诉你呢?是因为你并不好奇?还是因为,你没有问而我就松了口气?抑或是,我们彼此轻松地达成了默契,对此闭口不谈呢?」镜头里的阿迪娜·平蒂列凝望着镜头,没有张口说话,她发问的对象到底是谁?
下一幕中,电影的主角劳拉在街头逡巡、张望,找来男妓回到自己整洁有序的公寓内。劳拉从不和对方亲密接触,她刻意隔开距离,远远观望他人洗澡和手淫的过程,间或抛出几个语焉不详的问题。在男妓走后,再把头埋入尚残留对方余温和体味的床单内,深深吸气。
劳拉不是《不要碰我》中唯一抗拒身体接触和亲密关系的人物,她来到医院探望重病瘫痪的父亲,被一支集体治疗团队中患脱毛症的男看护托马斯所吸引。于是,劳拉也从一个被观察的客体变成观察的主体,透过玻璃门好奇看着漆成纯白色的房间内,穿着白T白裤的治疗者们如何在心理诊疗师的引导下,重新学习与他人接触。
「身体是一份礼物,人生就是一段体验这份礼物的旅程」。无论是托马斯和脊髓性肌萎缩症患者克里斯蒂安在诊疗中的互动,还是劳拉在跨性别的性工作者汉娜和经验丰富的性治疗师西尼的帮助下,逐渐探索和认知自己与他人的身体,都少不了直接的触碰和抚摸。
托马斯与克里斯蒂安互相凝视,手指轻轻抚摸对方脸颊;汉娜脱下长裙和内衣,缓缓爱抚着自己如同性倒错般的器官:男性化的脸庞,凸起的小腹,松弛的皮肤,却又同时兼具了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官;或者只是像塞尼一样按住劳拉的手腕,握紧拳头重击她的胸口,让她放声大叫,都不过是一种治疗心理创伤、正视羞耻感的手段,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用性来开拓身体的可能性?《不要碰我》中的性爱和裸露镜头虽然坦白而不带情欲意味,毕竟会让大多数普通观众感到冒犯。在托马斯第一次交流诊疗的心得体会时,他说触碰对方的脸颊太亲密了,比任何其他身体部位更让他害怕,触摸到体液和唾液更让人感到不习惯。每个人的舒适区都不一样,不是只有关于性的演出才能用来掩饰自我。
或许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构造和惯常的文化机制,把性器官视为不可告人的部位,总是感到羞耻,想把它们隐藏在厚重的衣服之下。阿迪娜·平蒂列想要用一部诚实「窥淫」的电影消除我们对性少数群体的身体和器官的偏见,但是,片中最明智的角色克里斯蒂安自知有双好看的眼睛并引以为傲(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还特别强调:「我还是为我的阴茎非常正常而感到非常非常的开心,而且它尺寸不错」。
《不要碰我》通过各种偷窥和跟踪镜头,将观众与影片的关系投射进电影之中,又让导演与劳拉交换位置,打破第四面墙,模糊了剧情片和纪录片的边界。作为剧情片而言,劳拉的愤怒明显与父亲有关却不明所指,托马斯的故事同样没头没尾,作为纪录片而言,刻意设置的诊疗机制又显得过于虚假。
在电影临近结尾时,工作人员开始拆除摄像设备,阿迪娜·平蒂列的旁白再次响起:「你眼中的我的形象,与我实际的样子之间也存在着矛盾吗?我是否因为太过恐惧而不敢破坏这个形象,生怕失去你。这是否就是我们从来不谈论这部电影的原因呢? 」呼应了开头的发问,也把身体彻底袒露在镜头之前。
兜兜转转了一圈,回到电影的主题,仍然是司空见惯的如何爱和被爱,请触碰我,请看着我,请爱着我,在我也如此爱着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