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龄童忆杨洁：真火烧悟空 妙谱《女儿情》
杨洁(资料图)
86版《西游记》导演杨洁于4月15日逝世。30多年前，25集《西游记》整整拍了6年，成为几代人心中的经典之作。得知杨洁导演去世的消息，前天中午，“孙悟空”六小龄童发微博表示，这是中国电视剧的巨大损失。“杨洁导演不仅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艺术和人生道路上的老师，没有央视版电视剧《西游记》就没有今天的六小龄童，观众们也不可能看到我扮演的荧屏美猴王。”
昨天，“孙悟空”六小龄童和西游记总作曲许镜清向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追忆他们印象中的杨洁导演。
《西游记》
六小龄童说，当年演孙悟空时还是浙江昆剧院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刚进剧组时，父亲跟随剧组照顾他，每天拿着两个大热水瓶跑上跑下帮他打洗澡水，还帮他洗衣服，杨洁于是跟六小龄童“约法三章”，必须独立生活。
六小龄童说，自己起初是一个戏曲演员，要在摄像机镜头前演好孙悟空，最大难题就是，没有锣鼓怎么上？没有脸谱怎么演？一开始，离开了锣鼓他连走路都不会，动作呆板木讷。杨洁导演说话很直，她说：“你手往腰上那么一叉，金箍棒往地下一戳，活像个穿虎皮的猎户。”
1982年7月初，西游记在扬州开机。首先拍摄的是试集《除妖乌鸡国》，试集播出后，批评的声音很多。“我觉得自己演得像个大猩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当时最担心的是杨洁导演把我换下去。”
杨洁那时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她跟我说，你的表演要生活化了，电视表演和戏曲表演的路子不一样，但如果一点戏曲化都不要，我找你这个戏曲演员干吗？你要把戏曲精华运用到表演中去。”杨洁的话给六小龄童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顶住了压力。后来，《除妖乌鸡国》进行了重拍，也算弥补了六小龄童的缺憾。
在六小龄童的记忆中，杨洁是他遇到的要求最高的导演。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西游记》里很多火烧的镜头，杨洁都要求用真火烧。比如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就火眼金睛这一场戏。烟雾师在炼丹炉上涂了凝固汽油，拍摄时，烟雾师在拍摄区点火，并用鼓风机送烟。“我一钻进炼丹炉，火苗就蹿起一尺多高，我在里面火烧火燎。我心里想，导演怎么还不喊停啊。过了好几分钟，导演说‘好’，我对着镜子一看，‘猴毛’被烧焦了，眉毛、睫毛也都烧没了，脸上贴的猴脸也被烤得变了形。”
在《大战红孩儿》这出戏中，红孩儿要向孙悟空喷三昧真火。导演让他里面穿上石棉衣服，外面套上孙悟空的盔甲，烟火师在身上洒上水，刷上凝固汽油。开拍时，红孩儿一吐火，他们就点火。一开始凝固汽油刷得太少了，火势不够理想，杨洁导演觉得画面不逼真，要求重拍。
汽油刷得更多了，但危险也加大了。随着导演一声“开始”，大火把他的眉毛、睫毛以及猴脸左侧的毛都烧掉了，猴脸也被烧变形了。但杨洁还没说停，他只好在地上拼命打滚。导演看着监视器说：“好！好！好！”全剧组的人都兴奋起来，一起喝彩。“其实我是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往镜头外滚，杨导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让全剧组的人给我泼水、灭火。我足足窒息了一分钟，后来吸了一些氧气，才慢慢缓过劲来。”
六小龄童告诉记者，作为演员，他的工资是每集80元，杨洁也是这个工资水平，6年下来，工资一共才2000多元，“杨洁导演纵览全局，大家都笑称她为‘如来佛’。”
许镜清是1986年西游记总作曲，片头曲《西游记序曲》、片尾曲《敢问路在何方》等名曲都出自他之手。许镜清回忆说，1983年3月，他接到为《西游记》作曲的任务。直到为《西游记》剧组工作了1年时间，他才在录影棚里第一次和杨洁见面。第一次见到杨洁，他有些怯场，没敢跟杨洁握手，杨洁对着他点头微笑，身边跟着两个助理。看得出来，周围的人都对她十分敬畏，后来慢慢熟了，许镜清也开始敢和杨洁开玩笑了。“我跟她说，见了你，就像见了老佛爷一样。”
许镜清后来才知道，他是第八个被剧组请去的作曲，前面七个都是在全国相当有名气的，甚至是数一数二的作曲家，但这些曲子最后到杨洁那里，她不是嫌曲子老气横秋，就是觉得四平八稳，全部被否定了。
许镜清是进剧组名气最小的作曲家，当时他心里有些发怵，负责为剧组选作曲的音乐编辑也跟杨洁实话实说：“他没什么名气，没什么影响力。”
但杨洁大手一挥，态度很坚决，“我要的不是名气，只要曲子符合要求就可以。”这充分体现了杨洁导演不拘一格的用人风格。许镜清表示，西游记音乐能在30年间一直被传唱，他最要感激的就是杨洁。“如果说我是一匹千里马的话，杨洁导演就是伯乐。”
许镜清告诉记者，在艺术创作上，杨洁导演对创作水准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她还有一手深厚的填词功夫。《女儿情》是西游记中被传唱最为广泛的插曲。在录制歌曲时，杨洁也在录音棚。她看了原来的歌词，感觉不太对劲。可是，当时许镜清已经把曲子写完了，杨洁导演只能按照原来的韵律和节奏的感觉重新改，改了前面一两句，顺下去，就觉得后面的也得改。于是，她就这么逐字逐句改，到最后，之前的歌词被完全改动过了，整首词成了杨洁的新作。
后来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用了《女儿情》做插曲，支付了10万元版权费，许镜清和杨洁各得了3万元。
许镜清说，当年自己之所以能在剧组待着，多亏了杨洁导演力保，他为西游记作曲时突破常规，中西合璧，使用电声、弦乐相结合。但相关领导认为，四大名著的音乐应该是民族化的，之前的作曲使用了电声乐和架子鼓，太洋气，不适合四大名著的形象。
许镜清一听急了。赶紧跟音乐编辑一起到安徽九华山，去给在那里拍摄的杨洁导演做汇报。杨洁听说后非常生气，她给相关领导写了一封信。信里强调说：“我是《西游记》导演，我对全剧的艺术负责，台里既然启用我，就不要干预艺术创作上的事，如果不满意，等全剧拍完后，你把它们全部换掉，我也不管了。”杨洁的这番话很有分量，许镜清剧组作曲的位置算是保住了。
“她就是这样敢做敢言，只要她认为不对的，就敢反对，只要她认准了是对的，就敢去做。如果不是有如此强硬的性格，如此执着的艺术追求，怎么能带着这么庞大的剧组，拍摄如此复杂的剧集。我真的佩服她的胆识。如果没有她这么坚持硬顶，就没有我后来的故事了，所以她是我的知音。”
许镜清说，自己一直很佩服杨洁。“她在80多岁的年龄依然保持清醒的头脑。她不但是个奇人，还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女人，精明能干，智慧超群，她是超过一般男人的女人。”
在许镜清看来，杨洁视金钱如粪土。没钱的时候过清苦的日子，有钱的时候，也不乱花。杨洁在金钱上虽然不富有，但是她不抠，对朋友总是热情接待。生活中的她是一个容易知足的人，这点一般人很难做到。她最富有的是精神世界，不仅头脑聪慧，平时还阅读大量书籍，她经历了不平凡的一生，“她做人直爽，说一不二，从不骗人，这样的品格很值得我们学习。现今这个社会，太缺少像杨洁这样的人。”
许镜清说，杨洁的艺术感觉既到位又非常准确，“我们在艺术上有些感知，可能偶尔会有不同看法，但争辩到最后，胜利者永远是她。因为她有大艺术家敏锐的眼光，可以操控全局做到极致，而我只能从音乐局部做到极致。她的离世是我们电视艺术界、导演界、文化艺术界的巨大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