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2018年只推荐一部剧,它是《我的天才女友》|文艺派
“那年的新年前夕就像一场战争之夜,一场城区的战争,整个那不勒斯的战争,礼炮的烟尘搞得人晕头转向,我想是不是要爆发一场内战,就像凯撒和庞培之间的斗争,他们的面孔和姿态,都让我想起了那些人。”
如果2018年只推荐一部剧的话,我选《我的天才女友》。HBO出品,共8集,第一季已完结,豆瓣评分9.4分。看这部剧,大概很难逃过代入式的体验,观看每一集的过程就像被拖进海底深潜,这种感受是如此惊心动魄,以至于无法听见来自海面的任何声音。
本剧改编自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同名小说,也是“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故事集中在主角的少女时代,讲述了出生于同一街区的两个女孩的不同生活轨迹,野性的莉拉早早辍学嫁人,温顺的埃莱娜则踏上了一条求学之路,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我的天才女友》里的故事发生在二战之后,但它既没有提到“伟人”,也没有提到具体日期,我想,在似乎是刻意忽视时代的设计中,它反映了这样一种历史意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高于一切,他们用谦卑的行动而非自大的名誉书写历史,他们的经历波澜壮阔,能和史诗媲美。
既然只是呈现贫民窟的生活,将穷人们作为故事的主角,为何会产生强烈的史诗感?
因为本剧中每个人都在战斗,每天都硝烟四起。如果说只是讲述一两个人的命运,或许可以被当做一段传奇,但一群人的命运、一个街区长达几十年的变化,其容量的深广和经历的参差决定了它的史诗品质。
在第一集,本剧先建立了这个街区给人们的外部印象,男人好争斗,女人常愤怒,这个街区的各种人之间都关系紧张,富人和穷人、家长和老师、父母和孩子、男孩和女孩、女人和女人……每天都要上演着无数场对峙,言语的侮辱,身体的扭打,鲜血和灰尘亲密无间。
拿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条线来举例,在埃莱娜童年的时候,街区经常会死人,有天她像往常一样挤到卡普乔家去凑热闹,因为男主人去世了,家里聚集着很多人。
外部的暴力固然可怕,但本剧最大的战争还是内心之战。本剧提供了非常丰富的、完全私人化的个人体验,越个人,就越真实,只从自己出发,没有借鉴他者的童年和成长经历去取悦和讨好最大公约数,这种做法反而达到了一种全世界共通的私人体验,让巴别塔不复存在。
跟随着埃莱娜的陌生视角,我们看到“阁楼上的疯女人”梅丽娜,埃莱娜也目睹了楼上的男人萨拉托雷对这个脆弱女人的“照顾”,对于埃莱娜来讲,死亡和葬礼、大人们的奸情都无关紧要,重点是她记住了萨拉托雷的大儿子——尼诺,埃莱娜儿时的心动对象出场了。
两个小孩在这种复杂的境况中打了照面,在后来的课堂竞赛上,尼诺和埃莱娜面对着面答题,紧接着,尼诺在埃莱娜回家的楼道上等她,对埃莱娜说:“我很喜欢你,长大后我想要娶你,你现在能不能先做我女朋友?”埃莱娜出于女孩的矜持,表示了拒绝,迅速跑回家,背靠着门开心了很久。
可这份因葬礼开启的甜蜜并没有持续,同样也是因为葬礼埋下的线索:本是住上下楼的梅丽娜和萨拉托雷妻子为了争夺同一个男人互相打骂,最终萨拉托雷一家搬离了这个街区。
搬家那天,镜头的捕捉非常之感人,先是梅丽娜歇斯底里地往窗外砸东西,埃莱娜受到了惊吓,接着我们看到萨拉托雷一家在搬东西,尼诺作为长子一直在帮忙,始终没有朝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埃莱娜看看“疯女人”,看看尼诺,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这种狂风暴雨的场面让埃莱娜备受摧残。
首先同为女性,萨拉托雷之于梅丽娜,如同他的儿子尼诺之于埃莱娜,她隐隐感觉到了女性被抛弃的悲剧,接着,她开始为自己拒绝尼诺的表白而后悔,她曾暗自欣喜,以为来日方长,可早已埋线的冲突终于爆发,生活的剧烈变动打破了埃莱娜幻想的格局和走向。
是的,一切都在破碎,最后等待尼诺消失在街角后,她再也承受不住,迅速跑回了家,她的初恋中断了。
群像的命运变幻莫测,个人渺小无力。本剧以两位女主为核心,以家庭为单位建构了这个街区所有人的命运,他们处于这张关系网中,所有人的命运线不断分叉、相交。
之后的日子仍在继续着,有莉拉在身边的日子,埃莱娜的生活精彩度一分不少。但那不勒斯就是这么点地方,我们知道他们迟早会相逢。
果然,在高中校园里,刚上完希腊语的课程,午餐时间,埃莱娜正在吃三明治,纷杂的校园里,她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萨拉托雷”,长大后的尼诺再次出场了,他像他父亲一样瘦瘦高高,自带学者风范,抽着烟向他的小团体走去,这个镜头很长,埃莱娜一眼认出了尼诺,手里的食物掉了一地,她再也无法平静。
而那个阶段,埃莱娜正在学习的书本是《埃涅阿斯纪》,关于狄多女王的爱情,“假如没有爱情,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枯燥,整个城市也会无聊。”这种宿命般的甜蜜让埃莱娜根本无法自持。
《我的天才女友》中,展现了真正美丽的女性友谊,深沉复杂绵长细腻,人与人之间相互吸引、竞争又互相支撑。
为了躲过母亲对自己的影响,埃莱娜从小就紧盯着莉拉,想要一同走出街区,摆脱掉充斥着贫穷、暴力、肮脏的生活。可埃莱娜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没法心潮澎湃,如果莉拉远离了她所做之事,那些事情就会落满灰尘。而莉拉则是另外一种,不论生活空间如何逼仄,她的生命力都为这个空间带去光彩。
知识的力量,金钱的影响,自由的召唤,以上三者中的任何一个因素都会让两个人的命运完全不同。
在知识象征上,一个是小学女老师,一个是图书馆管理者,这个街区只有两个人还尊重知识,能够盛放它,他们深知知识的力量,也愿意为每个被知识选中的人而奉献。
这个老师,用强势的手段跟埃莱娜的父母谈判,因为金钱问题她已经放弃莉拉了,老师威胁他们送埃莱娜走上知识之路,不断地鼓励和呵护埃莱娜,她曾对埃莱娜说:“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吗?别考虑莉拉了,多考虑你自己吧。”
“告诉她你要上高中了,你还要学拉丁语。”挑起二人的较量,她知道如何运用魔鬼力量达成天使的杰作,更好的人,都不是自己单独成长起来的,是较量比拼出来的。
每当埃莱娜在学校学了拉丁语、希腊语时,她发现她的这位朋友早已走在她前面。莉拉自小学毕业就已经辍学,全靠在图书馆借书自学,她是看书冠军,也是从莉拉这里,埃莱娜开始领略小说的魅力,深陷青春期焦虑时,她就躲在厕所里看小说。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小时候男孩女孩都摇身变成了十几岁的漂亮姑娘和英俊小伙,这个尘土飞扬的街区散发着荷尔蒙的气味,所有从小学起就看着莉拉长大的人,都察觉到她的魅力,男孩们都围绕在她身边,跟她求婚。
莉拉是埃莱娜在这个街区唯一有共同语言和精神联系的人,莉拉选择在十六岁结婚,让埃莱娜意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分野,二人都把对方当做“我的天才朋友”,相互模仿,莉拉也最终说出了“你才是我的天才朋友。”她把自己封闭于这个街区之中,却要推着埃莱娜向前。
是的,我们曾是彼此的梦想,我们互相推进,彼此较量,从不为战胜对方,只为成为更好的自己,可现在你的蓝图中不必有我。
二人的分野在“看大海”的情节中已见端倪,小时候一起看大海莉拉中途折返,而最终埃莱娜上高中的时候见到了大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眼前这种宏大的景象、这种声音让我感到眩晕。”其实是自由的感觉让埃莱娜感到眩晕。她走出了从小生活的街区,她看到了大海,她第一次去海岛度假,每一次的拓宽边界都能让埃莱娜不断感受到自己的强大。
带领埃莱娜的人从未间断,尼诺的出现也绝不仅仅是因为爱情,尼诺从莉拉手中接过了埃莱娜,继续刺激她,带领她。在谈论贫富差距、城市弊病、政治问题的尼诺面前,埃莱娜再次感到自己的苍白。
莉拉有天才气质和创造才能,而尼诺拥有学者型气质,他们的存在让埃莱娜感觉自己的生活不值一提,埃莱娜总是困惑的,而他们总是坚定的。做什么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成为一个大师的信念,完全地相信它,这是埃莱娜缺乏的。
尼诺在海边,曾谈起小时候对埃莱娜的那次幼稚的表白,原来尼诺小时候说喜欢她,是为了加入莉拉和埃莱娜的友谊。
所以莉拉才是那个光源,是吸引着无数飞蛾前仆后继的那个火,埃莱娜无比失落。尼诺在全力摆脱父亲的影响,而埃莱娜在摆脱母亲的影响,他们如同彼此的镜像,互相映射。
看完剧后,片头曲和片尾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前者仿佛激烈行进的列车,充满悬疑和对峙,每一弓都饱满紧绷,营造惊心动魄的氛围;后者宛如静谧叹息的海面,从伤感到开阔,意味深长的命运就此铺开。
非常期待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