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 赶上各种点儿的第一指挥家
吕嘉身上有太多“第一”的标签:第一个在歌剧故乡意大利担任歌剧院音乐总监和首席指挥的中国指挥家,第一个指挥美国芝加哥交响乐团的中国指挥家,第一个录制了门德尔松交响乐全集的中国指挥家……吕嘉并不在意这些“第一”,“这些标签对于我本人没什么意义,它们就是为了宣传用,那些‘第一’,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出现。”
接受记者采访当天,吕嘉刚从感冒中恢复过来,休息室的桌子上放着乐谱和感冒药。旅居海外的吕嘉这几年把自己三分之一的时间放到了国内,他担当指挥的歌剧《爱之甘醇》不久前刚在国家大剧院结束演出。吕嘉热衷美食美酒,谈及于此,指挥家兴致高涨,双手比划个不停,如同站在指挥台上,沐浴在美妙的乐声中。
“海淀区万寿寺街道派出所待业青年”
吕嘉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当粗犷,满脸的络腮胡,讲起话来侃侃而谈,非常北京,非常爷们儿。实际上,吕嘉出生在上海,11岁时,才跟随父母来到北京。吕嘉的父亲是总政军乐团的指挥,母亲也是歌唱家,虽然出生在音乐世家,吕嘉真正开始学习音乐却是来到北京之后。这个选择甚至带着时代的烙印,当年上山下乡运动还未结束,学艺术当文艺兵被看成是一个逃避的方法。当然,对于吕嘉而言,更多的是由于他身上的天赋。吕嘉的父亲一次发现儿子对于钢琴的音阶极其敏感,每弹出一个音,吕嘉都能够准确无误地唱出来,“这么好的耳朵,不学音乐可惜了”。
15岁时,吕嘉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那时的吕嘉在多个领域展现出了令人羡慕的天赋。数学、物理都是年级第一名,体育也是一等一的棒。吕嘉还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研究,只不过这纯属无心插柳。当时,吕嘉暗恋上一位女生,为了讨得佳人欢心,吕嘉泡在图书馆,看了大量古典文学名著,为的就是写一封漂亮的情书。后来,女友虽未追到,但诗词歌赋的格律倒是摸了个门清儿。
18岁时,吕嘉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中央音乐学院,他是当年指挥系唯一的学生,师从著名指挥家郑小瑛老师。在老师面前,吕嘉依然不改“狂人”本色,指挥系需要读5年才能毕业,吕嘉跳了一级,其实原本他想跳两级来着,他想在音乐学院开一个先例。得知情况的郑小瑛老师训他:“你小子不要那么狂。”
1987年,跳了一级的吕嘉被直接保送研究生,可上了半年研究生课,吕嘉又不满足了,决定出国深造的他直接去办了退学。从退学到出国前一年多的时间里,吕嘉和当时北京的著名“盲流”们混在一起,他在牟森导演的音乐戏剧《士兵的故事》中担任指挥,这部作品于1988年6月在中央戏剧学院实验小剧场首演。号称中国第一部纪录片的《流浪北京》,就讲述了当年这些北京“盲流”们的生活。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吕嘉终于接到了来自德国柏林艺术学院的考试邀请,出国前吕嘉的身份是“北京市海淀区万寿寺街道派出所待业青年”。
由于公费名额有限,吕嘉是自费出国,并且未向家里要钱。东拼西凑,出国时,吕嘉身上只带了300美金。经费拮据,吕嘉选择了乘火车去德国,从北京到莫斯科,整整五天五夜。在这个漫长的旅途中,起到神奇作用的居然是几瓶二锅头白酒。
吕嘉出发前,经验老道的朋友告诉他,“美金最好留在德国花”,那路上怎么办?谁不知道俄国人喜欢来两口小酒呢。于是,吕嘉的行李中多了6瓶二锅头。二锅头解决了吕嘉在路途中的吃喝问题,到了莫斯科,已经用掉了4瓶。俄国人真是爱喝酒,吕嘉在莫斯科给了送他去换乘火车站的司机一瓶二锅头,司机开车从这个站到那个站,半瓶酒已然下肚,好在那时没人管,因为“整个苏联都喝酒”。
到了德国,吕嘉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就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学生宿舍要排队,吕嘉因此在地铁站将就了几个晚上。以前的采访中,媒体都会对吕嘉的这一段艰苦经历渲染一番,其实在吕嘉看来,当时出国留学的中国学生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只不过自己比其他人稍微苦一点罢了”。
为了赚生活费,刚出国外语不好的吕嘉不得不到一家中国饭店打黑工,每天从中午12点干到晚上12点,“被剥削得厉害”。当时德国的法定最低工资标准是每小时12.5马克,吕嘉由于是打黑工,只能拿到每小时4马克的报酬,如果老板偶尔“仁慈”一下,一天能赚50马克。收工回家后,吕嘉还得学习音乐知识,因为他清楚,“自己到德国来不是打工的”。那段时间,吕嘉通常都会学到凌晨三四点才睡觉,早上8点,还得爬起床来上课。
时间长了外语好了,吕嘉找了一份疯人院的工作,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工资高些,而且,一天只用工作7个小时。刚开始,吕嘉并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是疯人院,他觉得周围的人都“挺好的”。后来,吕嘉和他们打乒乓球,才发现这些人其实不那么正常,因为他们一受到刺激就会发病。这让吕嘉很为难,赢球肯定是不行,不能让病人受刺激,输球也得输得有技巧,不能让那些病人看出来你是故意输给他们的,否则,一样受刺激。
吕嘉在德国时亲眼见证了柏林墙的倒塌,问及当时他在哪儿,吕嘉笑称自己是“骑墙派”,“骑在墙上呢”。
艰苦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命运总是会眷顾勤奋而有天赋的人。1989年9月,吕嘉获得了意大利“安东尼奥·佩德罗帝国际指挥大奖赛”的冠军,这距离他来到德国不过半年时间。这次的冠军绝非吕嘉意料之中,无数的巧合才造就了吕嘉今天的命运,“任何一个环节不一样,我的道路都会是另一个模样”。
1989年5月,吕嘉偶然看到比赛海报,顺手报了个名。几天后的回信告诉吕嘉,他被排在了候补名单中,吕嘉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还是跟往常一样打工、学习。直到9月的一天,组委会突然来信通知吕嘉能去参赛了,因为有人退赛,吕嘉从候补资格转正。机会来之不易,吕嘉二话不说,买了机票直飞威尼斯。
意大利留给吕嘉的第一印象可不那么美妙,下飞机打的去火车站,吕嘉出了10倍的价钱。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找到火车站,吕嘉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开车的时间。这个时候,吕嘉展现了大师风范,他并没有沮丧懊恼,而是坐下来喝起了咖啡。“都已经错过了,着急也没用,意大利咖啡又这么出名。”吕嘉讲起往事倒是轻描淡写。
好运这时眷顾了吕嘉,火车居然也晚点了,迟到的吕嘉幸运地登上了晚点的火车。到达比赛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而主办方规定必须在7点之前到达。吕嘉心想,人都来了,不管怎样总得去看看吧,没想到过去一看,人家正在锁门,所有的阴差阳错让吕嘉搭上了指挥比赛的末班车。更没想到的是,吕嘉最终还“一不小心”得了个冠军。
比赛的奖金吕嘉一共得了17000马克,除了请朋友吃大餐,剩下的钱吕嘉全部买了乐谱和唱片。这次比赛是吕嘉指挥生涯的重要转折点,他开始接到演出邀约。第二年,才华受到肯定的吕嘉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歌剧院院长的引荐下,来到意大利特里埃斯特市国家歌剧院,出任音乐总监。吕嘉在歌剧之乡的指挥生涯,这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