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奋斗》到《青春斗》,64岁的赵宝刚还懂年轻人吗?
关心完80后的青春,蛰伏已久的赵宝刚又开始关注90后的青春。从《奋斗》开始,到《我的青春我做主》《北京青年》,每一部赵宝刚青春剧都能引发热议。观众要么特别喜欢,要么直言批评,喜欢和批评的理由都是——其作品与现实生活的距离。
喜欢的认为贴近大众,直击内心痛点;不喜欢的认为脱离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剧中的故事。新上线的《青春斗》中,郑爽饰演的向真,就成了箭垛式的人物。
下楼撞倒别人的热水瓶,一句“回来赔你”就了事。敢情为了一个热水瓶,就得傻傻地在楼梯间等你?和闺蜜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找一堆学弟学妹写书稿。最后没能成功出版,被要债围堵,反而耍起无赖“我男朋友不好惹,你们看着办”。嗯,果然欠钱有理了。
这哪里是啥“青春痘”啊,完全就是让人心烦的“大闭口”。群殴、互骂、车祸、一起上,爱情、友情、亲情一锅炖。赵导的套路,永远是一个老年人用一票大龄演员去演一群年轻人的故事。
首先,你得来几个要好的闺蜜,相亲相爱偶尔撕逼;接下来,她们会为了学业、工作、理想以及最重要的“男人”,分崩离析姐妹情断;最后,当洗尽铅华,棱角磨平后,几个姐妹看清了爱情和生活的真谛,重归于好,笑看风云。
这就是属于赵宝刚青春剧的理想主义。不论主角多落魄,总有一个富二代朋友为他的“理想”买单;不论爱情分合有多狗血,总有一份属于他的爱情静静等待;不论亲情的冲突有多激烈,总有一个和解最终实现。
只不过,《青春斗》对90后的理解,似乎远不如《奋斗》对80后的理解深了。六十耳顺的赵宝刚,尚能握住青春的脉搏否?
截至目前,《青春斗》的观众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派认为这才是青春的活法,是我要的生活;质疑者则认为郑爽饰演的向真很“失真”,在现实里能不能活到20岁都是个大问题。
剧中,向真、钱贝贝、晋小妮、丁兰、于慧五个性格迥异的女孩相识于大学,志趣相投,结为闺蜜。毕业后,她们留在北京,立志奋斗。然而,年少激进的她们时常碰壁,几个女孩的友情也经历了无数的纠葛和考验。
赵宝刚惯用的典型人设,在《青春斗》里可以对号入座:向真机灵活泼,以爱管闲事和情商低著称。室友谈恋爱要向她报备,不然就是偷鸡摸狗。男友要对她事必躬亲,不然就以分手威胁。为了找到男友下落,她甚至在派出所里对片警大吼大叫。
丁兰是个学霸,偶然考了第二就想自杀,和考第一的男生来了一场高智商恋爱;于慧是个励志书作者,在本科毕业前已出版7本书,却因为创业失败,不得不重头开始;晋小妮是个作女,爱好是监视男朋友的一举一动,惯用技能是用维生素片冒充安眠药,上演苦情大戏;钱贝贝是高冷女神,一边暗恋校草,一边拒绝他人的告白。
典型的人设,必然需要狗血的剧情配合食用。仅在前6集,硬糖君就经历了:向真男朋友赵聪把衣服扣老师头上逃走、向真推不会游泳的钱贝贝下水、男浴室裸体群架、赵聪误会于慧朋友占便宜私闯民宅、丁兰男朋友高原上街买避孕套被车撞骨折、钱贝贝被男朋友程宇变态囚禁众闺蜜营救、赵聪离奇失踪向真翻墙进入别墅被拘留等大戏。
这些剧情任选一个,都可以改编成都市夜新闻放送:金兰姐妹,为何推闺蜜下水?挚爱男友,怎将妙龄少女囚禁?毕业在即,男大学生何故放弃答辩?尽管存在拼贴杂烩的嫌疑,但不得不佩服他们都具有热搜潜力。
向真和赵聪的爱情,没有交代缘起,属于典型的“女作男愿”。无论向真做了什么事,都由赵聪顶着。创业借6万块如是,醉酒没回寝室如是,欠债被围堵亦如是。我们当然可以理解成男孩子有担当,但何尝又不是向真“索取型”人格的体现。恋爱真这么谈,怕不是要母胎单身?
丁兰和高原的学霸之恋,也有强点鸳鸯谱的意思。大概赵导意图展示,90后“势均力敌”的爱情。可当丁兰得知高原成绩是第一的时候,去质问对方,才注意到对方,似乎特别悬浮。你们班一直有一个考第二的,长得还不错的男生,你居然到了大四才发现?
普遍的呈现方式是:貌似反映了现实问题,又远远不如现实那么沉重。比如《青春斗》里,向真借款6万创业失败,还没找到工作的她,丝毫不担心未来;《奋斗》里,一个拿不到学位证的同学,情急之下寻了死路,很沉重的一笔。但旋即就被追悼会上,陆涛痛苦里夹杂调侃的悼词给冲淡了。
赵宝刚镜头下的年轻人,多数是北京土著,操着一口京片子贫个没完。虽然毕业后生活充满不确定,但每人都有一个虽不大富大贵,但还温聲美满的家庭做后盾。
他们当得起小业主、泡得起吧、开得起汽车、买得起房,朋友圈中再安插一个讲义气的男富二代和家财万贯的女闺蜜,就是赵式青春剧能轻松化解社会问题的金手指。
《青春斗》里,在于慧好友的帮助下,向真借到创业的6万块。在家庭条件同样优越的男友赵聪知情后,吃醋又借给向真6万,并在公司倒闭后,撕掉借条;《奋斗》里,在陆涛和米莱的帮助下,朋友们才能在辛苦谋生之余,还充满小资情调地生活,在“乌托邦”里各自心碎,又各自逍遥。
赵宝刚不擅长描写大学生活,因此剧中的男女主人公总是匆匆毕业,走入社会。(《奋斗》一集毕业,《青春斗》五集毕业)他更擅长营造一个过渡性的成长空间,这个空间没有社会化的权力分布,只有闺蜜友谊和哥们儿义气。它是工作疲乏的休憩之地,是抚平伤痕继续奋斗的心灵港湾。
所以,赵氏青春剧就是在营建一个青春乌托邦,这里自然映射了一些现实问题。但他的青春剧更多是不谙世事的理想主义,是改造了现实后编织的成人童话。既是青年“镜像阶段”的延续,获得自我认同的途径,也是在青年这个过渡期,从少年到成年,得以同社会沟通,实现社会化的载体。
赵宝刚习惯将花朵,移植到温室中,再慢慢培养观察。即便是有风吹雨打,那也是可控范围内的实验。诚如雅斯贝尔斯所说的,现在的人们“除了追求一些有实际效用的具体目标外,不想去发掘自己的能力;他没耐心去等待事物的成熟,每件事情都必须立即使他满意,即便是精神生活也必须服务于他短暂的快乐”。
在赵宝刚推出《奋斗》之前,内地青春剧对“讲述一代人的成长故事”这样宏大而深刻的命题一贯采取回避态度。
首先,群像式的人物关系,对编导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要建立起完备的社会关系网就要求生活经验足够丰富;其次,对时代性挖掘“度”的把握问题,过度强调深刻性会导致主题沉重,过度强调展示性则又流于形式,沦为庸常。
可以说,赵宝刚青春三部曲的成功(《奋斗》《我的青春谁做主》《北京青年》),源于在叙事母题上观照主流意识形态,迎合大众审美趋向,融汇当下精英话语,同时协调了真实与艺术的关系。
而《青春斗》的败笔,也在于赵宝刚对90后的把握失准。尽管90后远非垮掉的一代,但其口号式的奋斗形态,仍然是对80后《奋斗》的照搬复制。《青春斗》的主角们说“只要我们一直奋斗,说不定哪天理想就实现了”,这话放在《奋斗》里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真正的偏差在于,赵宝刚没能理解90后的“佛丧双修”。2007年,他将上世纪50年代的“奋斗”口号,安置在80后身上,灌注了主流意识形态,取得了《奋斗》意想不到的成功;但这一套,继续用在90后身上,已经显得“不合身”。
为赋新词强说愁,是一种矫揉。为谈励志硬奋斗,也是一种造作。向真糊里糊涂的去创业,并非出于对事业的追求,只是不想依附男友;于慧写了很多励志图书,却看不到她对写作的热爱;而至于丁兰和高原出国深造,更多也只能被解读为“不得已而为之”。
早在2012年的《北京青年》里,赵宝刚尤为拿手的爱情,就有点魔法失灵。为了突出爱情的忠贞,反复强调“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该剧结尾,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上,四对新人,洁白的婚纱,鲜红的玫瑰,璀璨的钻石,向观众诠释了“鸡汤爱情”的可怕。
而现在的《青春斗》则近乎妖魔化了90后的爱情:学霸谈恋爱只看成绩,女神谈恋爱只看颜值。都9102年了,赵宝刚还把男生弄得像急色鬼一样。买个避孕套高兴得像中彩票,不看路况一路狂飙。
就连《奋斗》里的招牌京味儿幽默,也被含糊不清的郑爽给消解了。相信我,不看字幕你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赵宝刚这次还夸海口“(郑爽演技)可以用炸裂来形容,不服跟我辩”。演技炸裂没有不清楚,反正台词是被爽姐给炸碎了。
赵宝刚曾说:“如果(作品)还只是真实地反映生活的本质,仅仅表现生活质感的东西,可能社会就不前进了,人的意识就会落后。我觉得应该是位于前面一点,有一点创造,而不能完全照搬生活原生态的那种东西”。
当我们指出赵宝刚的剧不“真实”时,或许早就忽略了他远离真实的初心。如果12年前的《奋斗》,80后还能听到赵宝刚语重心长的呼喊。那么,12年后的《青春斗》,90后真的只看见他迈着沉重步伐呼哧带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