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导演白雪:想要聚焦人的情感而非政治

2018-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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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文/阿诺 采访/卢森 <过春天>是青年导演白雪执导的处女作,由田壮壮监制,这部打磨了两年剧本的诚心之作获得了"青葱计划"的垂青及万达影业的投资.作为市场上罕见的"不落俗套"的青春片,<过春天>一经亮相便惊艳众人,它不仅是第43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新发现"(Discovery)单元唯一入围的中国影片,还作为该单元开幕影片进行了全球首映. 在第二届平遥电影展上,该片还斩获"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费穆

文/阿诺

采访/卢森

《过春天》是青年导演白雪执导的处女作,由田壮壮监制,这部打磨了两年剧本的诚心之作获得了“青葱计划”的垂青及万达影业的投资。作为市场上罕见的“不落俗套”的青春片,《过春天》一经亮相便惊艳众人,它不仅是第43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新发现”(Discovery)单元唯一入围的中国影片,还作为该单元开幕影片进行了全球首映。

在第二届平遥电影展上,该片还斩获“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费穆荣誉·最佳女演员”等多项大奖,并于不久前入围了第69届柏林电影节新生代(Generation)单元。据悉,该片将于2019年3月15日在中国内地上映。

与以往的青春片不同,《过春天》以一个独特的视角,聚焦“跨境学童”这一特殊人群的身份焦虑和青春成长。作为典型的“单飞仔”,佩佩每天来往深圳香港两点之间,在普通话与粤语,家庭与朋友,学生与走私贩之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身份认同。“过春天”这个看似有些诗意的名字其实是水客间的一句黑话,安在这里却显得再恰当不过,少女的混沌情愫、自我找寻和成长跨越成为隐藏在冒险话语背后的深层表达。

在即将步入春天之际,《过春天》导演白雪接受了Ifeng电影的独家专访。在这次更像是聊天的采访中,导演白雪将创作中的灵感、困难和收获娓娓道来。

以下为访谈实录

Ifeng电影:为什么您当初想要拍“跨境学童”这样的题材?

白雪:我觉得处女作,应该还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入手。因为我其实对深圳香港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毕竟是在那儿长大的,所以就找到了这样一个题材。这个题材我是觉得它非常具有当代性。

Ifeng电影:您是怎么找到这个题材的?

白雪:“跨境学童”并不是个新鲜的事,它是一个存在已久的社会现象,但有一些远离这个地区和领域的创作者未必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事很值得去说,因为它特别的“当下”,也是一个时代的特殊产物。我当时想到要做这个人群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题材只有我能拍,因为我了解深圳的人情世故。

当然我不是太了解香港那一面,所以我花了很多力气去了解香港那面的生活,做采访,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比如跟朋友聊天,跟香港我能找到的各个阶层的人聊天,去香港博物馆看香港的那些历史,看很多书,看各种各样的资料,希望能够让自己进入他们的生活。虽然剧本写的是一个中学生的生活,但是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方面比如花姐、阿豪以及他们的背景,水客的生活,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需要我去了解,不是说我只去了解青少年的生活就够了。

当你了解得越多,你就会觉得我不了解的也越来越多。我开机前都有点惧怕,我害怕万一拍出来,香港人觉得我拍得不对,会不会不好。当然这个剧本也给很多香港人看过,包括我的美术知道阿康,他也是香港人,他们其实都觉得很真实。我在“青葱计划”的时候,剧本的导师是何冀平老师,何冀平老师在香港生活了好多年,所以她也帮我看过,在这些层面上我做了很多功课。

我对我自己的处女作,其实在没有剧本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构想,我希望它是一部写人物的电影,是一个我能够驾驭和控制的中小体量,所以在这个框架之内,我找到了“跨境学童”这样的题材和佩佩这样的人物,希望能够通过她的形象去讲述一段故事。

我觉得“跨境学童”们身上其实兼备着两种不同的特质,他们在深圳生活,在香港上学,其实两边都不靠,很尴尬,我就是要写一个“尴尬的人”。当然,从这个点上可以蔓延到很多层面,包括身份认同的问题等等,所以这其实也是从一个小点蔓延开的创作。还有一个选择这个题材的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这是一个很当下,很时代的产物,可能再不会有这样的孩子了。

Ifeng电影:很多网友都说您作为内地的导演,真的是把香港拍得特别真实,您除了做了很多调查,还做过别的什么?

白雪:其实这个是朴老师的功劳。他们之所以觉得真实,是因为我们拍了一个他们没见过的香港,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这个角色生活和上学、工作的区域,都是在香港的北部。

香港北部其实就连香港本土电影都没怎么拍摄过,包括何冀平老师看剧本,她都会觉得,你说的这个领域我都很陌生。因为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香港岛那边,尖沙咀,铜锣湾,这是他们核心的区域,我写的是很靠近深圳的香港北部。江美仪老师看剧本的时候,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她说如果不是看这个剧本,她根本不会去了解这个区域和这样的人。

它是一个很特定的区域,这一点就有点像许鞍华导演的《天水围的夜与雾》,所以我们当时在美术上,张昭康老师也提出了“上水社区”的概念,我们女主角最远不过旺角。当然这也确实是他们的生活,那一带上学的孩子,最多最多去到旺角,他们也不会到铜锣湾、中环,因为那儿不是他们的世界。这个是香港社会带给我的一种感受,我们就把它很诚实地表现在了片子里。

Ifeng电影:我们注意到,您在摄影方面其实也做了两个城市的区分。

白雪:这个是我和朴老师之前的共识,我们希望香港能拍出城市森林的感觉,就是很挤压,人和人之间很拥挤。深圳那边我们想拍出比较开阔、平静,或者是说干枯、死气沉沉一点的感觉。当然,不是说她的生活就死气沉沉,我们试图表现出两边生活的对照。像深圳那边是家庭生活,就想表现得比较枯燥。

Ifeng电影:佩佩的状态呢?在两个城市似乎也是不一样的。

白雪:确实也不太一样,就像你跟家人在一起和跟朋友在一起,是两种状态。

Ifeng电影:而且生活也不太一样,所以状态就不太一样。

白雪:对。

Ifeng电影:所以您选择“16岁的佩佩”这个年龄段的人物,是因为比较熟悉这样的人物,比较好把握吗?

白雪:选择这个年龄段有很多考虑。“跨境学童”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社会现象,其实多大的孩子都有,也有不同的情况,但是我当时觉得肯定是大一点孩子好拍,好控制。另一个原因是,16岁可以在香港拿身份证,是可以在香港合法打工的年龄,她可以自己去打工挣钱了,我觉得这是很标志性的年龄段。

一开始我给佩佩的设置就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赚钱,这些细节的设定也对我们回溯过来设置人物的年龄有一定影响。再就是,16岁又在18岁之前,其实这是一个暧昧混沌的阶段,我觉得这个年龄段非常有代表性,她觉得她自己像个大人,但她却未必是。

Ifeng电影:那您当初为什么想到找黄尧和孙阳两人来演男女主?

白雪:选角选到的,我们当时不停地在找,当然也都是朋友推荐的。

Ifeng电影:是他们的气质很符合这两个角色吗?

白雪:其实佩佩这个角色挺不容易找的,因为她需要会说粤语和普通话,我要找一个纯香港演员也不行,她的普通话肯定带有香港腔调,在大陆就更难找到一个会演戏,形象又好,又会说粤语的。其实我自己一直对这个主角的选角非常担心,因为这个电影成功的一多半就在于这个女演员,如果我选角选错的话,可能这个电影就失败了。这个女主角对于这个电影来说是很重要的环节。

现在来看我的这部电影,我觉得casting的部分都特别成功,基本上大家没有觉得很跳戏。之前有个导演说过,电影角色的成功不能光靠演员的塑造,一开始casting的部分其实也非常重要,你得找到和角色基本上有80%吻合度的演员。

我对佩佩这个角色的想象是,她是那种丢在人群里就看不见的人,当然,这不是说黄尧不漂亮,她不乍眼,很温和,但是她的眼神又是有力量的。选角的时候,我看过她演的一个电影片段,我看到她眼神里面是有光彩的,我觉得电影演员需要这样的光彩。

当然同时她的粤语还有普通话的条件都是符合的。所以最后,在很多制约的情况下,当时黄尧是我的最佳选择,其实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Ifeng电影:确实也是很成功的选角,她演得很好。那孙阳呢?

白雪:孙阳是台湾香港人,是我的摄影师推荐给我的。当时差点就把他漏掉了,因为他在台湾发了一个邮件形式的自我介绍给我,我就差点漏掉了他。后来一看发现他很好,我就说能不能见一下,还有另外两个香港的男生,他们那时候一起飞到北京来试戏。当时其实我们也都没钱,他们都是自己自费飞过来的,我就觉得特别感动,都是年轻人,大家都想一起做事情。

孙阳其实是离这个角色有点远的,因为他自己本身的个性是比较温文尔雅的那种,我们的造型阿康老师也给了他很多的帮助,让他变得更像阿豪了。

孙阳本身其实是很有魅力的,他演绎的阿豪不是浮在表面的那种浮夸子弟小混混,他有他自己也很温柔的一面,这是孙阳本身的个人魅力带给这个角色的新的东西。

Ifeng电影:那当初您是怎么帮助他们进入角色的?

白雪:孙阳,包括汤加文,黄尧,因为我自己对人物小传那块儿做的比较扎实,所以一开始我都有把我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准备工作“倒”给他们。

黄尧的话,我是让我们香港制片安排她去香港校园里面待了两天,观察生活,因为她是中戏的嘛,我说你就在那儿看,看这些女孩是怎么说话的,头发是什么样的,身体的形态是什么样。还有就是让他们去大街上逛,这是他们自己去做的功课。

孙阳的话,后来我们在平遥一起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才听他讲,他在台湾生活的时间更多一点,也早就过了“小混混”的年纪,但他还有之前的一些朋友和过往的经历和这个角色沾边,他就让自己去浸入这个环境,再次走入香港的街头,走到阿豪这个角色会去的地方,比如说一些游戏厅啊,篮球场啊,卖球鞋的地方,他说他不停地去看,这个角色是他“走”出来的。他们自己都在以一些很用心的方式去进入自己的角色。

Ifeng电影:我个人觉得佩佩这个角色在很多地方都充满着矛盾性,她想要有一种归属感,但是又有疏离感,包括跟母亲,跟花姐,跟水哥都是这样,您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白雪:你是觉得她没能在哪一个人身上找到归属感是吧?

Ifeng电影:对。

白雪:我觉得归属感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不是针对某一个特定的人。这样一个小孩子,她每天要往返两地去上学,你抽象地来看,她的人生是由两个点这样不断地画线组成的。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一样,我想展现一个“尴尬的人”,她在深圳有家没朋友,在香港有朋友没有家,其实她心里应该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