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诗词中的性】柳如是关于性的诗词

柳如是作为一个民间女子，充其量也就是文人笔下的传奇题材。但是，出乎意外的是，在沉寂了300多年后，现代史学巨匠陈寅恪先生却在目盲足膑的风烛残年，耗尽10年心血，为她作传，实属史学界稀世罕事。

柳如是被众多文人学者视为风尘女子，陈寅恪先生的惊世之举，让人难以释然。不过只要读一读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就不难找到答案。

“虽然，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缺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而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

（《柳如是别传·缘起》）陈寅恪的感动，有人认为是一个文化保守主义者对柳如是最后的反清复明行为的感动。笔者在遍读柳如是的诗词作品之后，实为其中展示的精神境界和人格魅力所感动。柳如是诗词的字里行间渗透着超乎常人的独立、坚强、自信、豁达；渗透着对自由幸福、真挚爱情的执著追求和对财富金钱、势利小人的极端鄙视，这不仅仅是所谓的爱国之举所能涵盖的。

下面，就让我们透过柳如是的诗词瞻仰其令人钦佩、让人缠绵、激人感奋的不朽的人格魅力。

一、款款诗意，体现追求自由幸福的气息

柳如是是文化史上的奇女子，她虽有才情，能诗会画，但出身青楼，遭遇坎坷。她天性中的独立精神，让她在15岁那年，以“相府下堂妾”高自标置，独张艳帜，购置画舫一艘，浮家泛宅。“扁舟一叶，放浪湖山间，与高才名辈相游处。”（钱肇鳌《质之谈耳·柳如是轶事》）她的年轻美貌以及文思敏捷，令江南几社中的男士为之倾倒，仰慕她人品才情的越来越多，她的人格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据陈寅恪先生考证，柳如是的《拟古诗十九首》是与陈子龙《属玉堂集》中的《拟古诗十九首》同题同作的酬咏之作。诗中多有对自己出身寒微的感慨与不屈，更有对美好的自由幸福生活的信念及追求。《拟古诗十九首·去者日已疏》写到：

蜚狐窥我旁，潜蛟制我宝。苟或飞龙彪，良图亦须失。台馆易脞峨，珠玉会箫琴。岂无激昂志，忧心乃愈疾。但当恣遨游，顾眄垂清逸。

在这首诗中，柳如是作为一名自幼遭遇不幸，受人歧视的弱女子，虽然感慨人世间那些“蜚狐”、“潜蛟”对自己百般侮辱欺凌，但是，她那倔强的个性和不向命运屈服的意志，逼迫她反问自己：我怎么能没有激昂的斗志呢！如果真的没有了，我的心将会更加忧伤。在这种反思之后，她决心恣意遨游，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幸福。

在《拟古诗十九首》中还有很多体现柳如是这种品格的诗句。如“暖暖九灵璈，浥浥沧景辞。上下会有涯，岂能无相思？”（《拟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柳如是自幼失去父母，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她自比孤竹，看似孤单，但是她的崇高品格却如“九灵璈”。

她乐观地坚信：悲惨的命运终会有尽头，自由幸福的美好未来必将会来到。又如“美好会有时，金石何足恋。我行大漠中，凛凛风吹面。”（《拟古诗十九首·回车驾言迈》）诗人为了追求真挚的爱情，金银、玉石都不能让她留恋。诗人独自在北风拂面的大漠中奔走行进，爱的信念令她义无反顾。

柳如是的出身，对她的一生来说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所经历的磨难，也是常人所难以体验的。但在诗人的情感生活中，却有超乎常人想像的豁达，她不去怨天尤人，而是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人生的苦短。有其《拟古诗十九首·人生不满百》为证：

事大固不满，事小亦必抑。目履周闇彻，体弱尽遐特。此非顺饶乐，天命有时息。锺鼓何物陈，蟋蟀鸣恻恻。愿言展生平，芳淑皆自得。

这是一首情绪平和的劝世之作。在诗中，我们全然找不到柳如是对人间世事伤悲无奈的感情。相反，在她眼中，人生万事无论大小、成败，都有它本来的内在规律，即便是自身柔弱、精力有限，也能有相应的办法去应对。柳如是不信有所谓不可违的“天命”。

“锺鼓”和“蟋蟀”发出不同的声音，都是在向人们告知光阴的流逝。她乐观地告诫人们：只要有一个正确的思想境界，每个人都能得到美好幸福的人生。一个弱女子，有如此的胸襟，如此达观，是何等的大气！

《悲落叶》可以说是一首妇女追求人身自由、幸福的悲歌。诗中柳如是自比一片落叶，落到地上，又被其他落叶所重叠，无人怜惜，任人践踏，好不悲惨！回忆往昔，“鞞歌桂树”，“荣盛凌春风”，而今“辞条一去”，“飒黄委秋日”，朝花与夕蕊不再相识，只有悲哀地落下，再不能神气地飞扬了。

短枝已断，长枝也不能再扶起。但是“愿得针与丝”，如果有针丝穿在一起的情意，那就难以分离，幸福就有了保障。柳如是清醒地认识到，爱情才是维系幸福的纽带。陈寅恪先生称这一首凄婉动人的悲歌为“誓愿之文，伤心之语”。柳如是身处逆境，但她坚毅地去理解、憧憬所应追求的幸福。

柳如是飘零不定十几年，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但她对自由、幸福的追求却一如既往，始终未变，《杨白花》便是最好的写照。柳如是一生对杨柳情有独钟，她初姓杨，后寓姓柳。在这首诗中她借杨花飘飞比喻自己漂泊无依的身世。

她赋予杨花思想，杨花飞去时，泪中饱含着自己的理想与愿望；杨花飞回时，理想和愿望未能实现，即便如此，仍不能停止思绪。柳如是慨叹自己没有能生在“凤巢”里，但她要用心中饱含的热情“多结子”，以得到更多的力量与“春风”相知，拥抱美好的未来。柳如是充满了期待，只有“杨花”自由漫飞，或许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归属。

柳如是坚定、顽强、达观、自信的性格，从以上作品中可见一斑，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柳如是在遭遇无数次的命运挫折之后，仍能勇敢地去寻找自由、追求幸福。

二、绵绵词情，镌刻着铮铮爱情风骨

虽然词的精华在南唐与北宋，明代儒士填词者寥寥。但是，晚明之际视词为命的才女们，在“情观”的表现成为文学主流的当下，却把词这种传送温温情愫的主媒，利用得恰到好处。柳如是便是女性作家中的典范。她用词把自己的生命体验转化成文学经验，创造出“感性写实主义”的佳作。她把濒临衰亡的词体拯救过来，“回归了词的原始修辞方式”（孙康宜《陈子龙柳如是诗词情缘》），使词体得到了复兴。

柳如是坎坷的一生中，有一段恋情是她终身难忘的。作为风流绝代的女才人柳如是，她与陈子龙的真挚爱情、生死之恋，推动了明代词的复兴。就是这段恋情，使这一对檀郎箫女用词的唱和，吟出了芳菲悱恻、令人沉醉、让人凄婉的悠悠真情。

在柳如是的很多作品中渗透了对美好爱情的追忆。

《梦江南·怀人》（20阕）是柳如是最富雄心的联章，是20阕联成的大手笔。柳如是与陈子龙在徐氏南楼相依相爱，被迫分手后，她追思这段难忘的爱情，竭尽情感，一气呵成这洋洋洒洒的20阕，令人扼腕流泪。

对柳如是来说，与陈子龙分离后，离开南园，独居横云山，她只能用过去来支撑自己。她要把经历的所有痛苦和甜蜜都细细回复，让自己留在梦里。回忆的力量可让每件事在瞬间重现于眼前。《梦江南》里的20阕词逐一追忆过去，不断重唱南园里某个难以忘怀的角落，“画楼”、“鹭鹚洲”、“棠梨”、“木兰舟”，等等。她对往事的追忆就像一场梦，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忘记离愁别恨。

人去也，人去梦偏多。忆惜见时多不语，而今偷悔更生疏。梦里自欢娱。（第9阕）

在梦中她好似受到魔力的驱使，让“爱”的记忆把她带回月华普照的完美世界（第13阕），回到绮筵中（第15阕），也回到烟雨湖（第17阕）。她梦中的地点在室内外游移，她接触到的自然景物正是她与陈子龙相亲相爱、亦梦亦幻的实体感受。

在追忆中，是不断出现的香烟缭绕，“炉鸭自沉香雾暖，春山争绕画屏深”（第11阕），“凤子啄残红豆小，雉媒骄拥亵香看”（第6阕）。柳如是记忆中的香烟、香炉上的鸟禽无不象征了她与陈子龙两情相悦，永结同心。然而，“鹦鹉梦回青獭尾，篆烟轻压绿螺尖”（第19阕），一对真心相爱的人儿中道被分离，红颜如玉的柳如是形单影只，顾影自怜，对恋人唯有低回想盼而已。

人何在？人在枕函边。只有被头无限泪，一时偷拭又须牵。好否要他怜？（第20阕）

在最后这阕词中，柳如是面对残酷的现实，只有在偷拭眼泪中追怀往事，她似乎在喃喃自问：我如今这样悲伤，难道要他怜惜吗？

《梦江南·怀人》可谓是“绝世之才，伤心之笔”（陈寅恪《柳如是别传》）。洋洋20阕，展示的是柳如是对爱情的大胆追求和对封建礼教的愤恨与抗议。尽管悲伤，但却透露出坚强。

柳如是虽然遭受爱情挫折，但是她对陈子龙的爱情始终不能释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生活在对美好爱情的追忆中。她与陈子龙的感情完全是出于志同道合，情趣相投，没有丝毫对权势、财富的攀附。离开陈子龙，她受尽了相思之苦。

挚友汪明然虽年长柳如是四十多岁，但对柳如是器重、敬慕有加，在柳如是生活、爱情遭受挫折的时候，曾给予她诸多帮助。柳如是独处多年，又不时被病痛困扰，汪明然不忍目睹柳如是的孤独寂寞，为使她得到一些情感和精神的慰藉，他把家财万贯、能诗会画的谢三宾介绍给柳如是。

在相处中，柳如是发现谢三宾人品和德行的卑劣，非常鄙夷，毅然与他断绝交往。她绝不牺牲自己的爱情，去寻得所谓体面的归属。于是，柳如是写下了《雨中游断桥》表达了自己欲求知己却不得的复杂心态。

野桥丹阁总通烟，春气虚无花影前。北浦问谁芳草后，西泠应有恨情边。

看桃子夜论鹦鹉，折柳孤亭忆杜鹃。神女生涯倘是梦，何妨风雨照婵娟。

柳如是感慨“野桥丹阁”被笼罩在苍茫阴霾的烟雨之中，就是在“花影前”也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她情不自禁地追忆与故人陈子龙的爱情，希望绵绵不断的离愁别恨能止于西泠断桥。柳如是实在是不堪这样的情感折磨，“恨情”也应有个“边”啊！

她有许多话要讲，可又能向谁倾诉呢？讲给鹦鹉听吧，它又能传语给谁呢？这种孤寂痛苦令她想到杜鹃啼血，杜鹃那声声凄厉哀绝的啼鸣，好像在呼唤自己。神女生涯倘若是一场梦，那柳如是她不怕“风雨”摧残，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位天涯知己，千里共婵娟。

一首雨中断桥写出柳如是不尽的爱，她哪里是希望“恨情”有“边”，实是期待得到像陈子龙这样有德重情的才子的爱，与她终身相守，白头到老。柳如是的爱情观中情义、才学都应是一流的，明白了这一点，对她知己难求，也就不觉奇怪了。

三、纤纤缟素，写不尽片片爱国丹心

尽管“前世迂腐者”以及“后世轻薄者”对柳如是的身世多有诋诬，但是陈寅恪先生奉献给读者的《柳如是别传》，全面、客观地考证柳如是一生的经历，以诗证史，让读者认识了一个原本意义上的柳如是。在诗词创作中，柳如是的爱国情怀自然流露，忧国忧民的感情渗透在字里行间。

崇祯三年（1630），柳如是才13岁，崇祯皇帝冤杀边帅袁崇焕，自毁长城，东北边防的力量大大削弱。后金乘机调集兵力，屡屡侵犯我边境，同时，采用拉拢瓦解政策，使一批明朝将领相继倒戈叛明。当时，国内又有李自成、张献忠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与明朝军队迂回鏖战，官军疲于应对，损失惨重。明王朝内乱外扰，国势阽危，如大厦将倾。在这种形势下，柳如是奋笔创作，写下了一首《剑术行》：

拂衣欲走青珊瑚，澒洞不言言剑术。须臾树杪雷电生，玄猿赤豹侵空冥。

我徒壮气满天下，广陵白发心恻恻。视此草堂何为者，雄才大略惟愁疾。

杰如雄虺射婴茀，矫如胁鸹离云倪。萃如列精俯大壑，翁如疋练从文狸。

奇鸧孤鹗眼前是，阴云老鹤徒尔为。丈夫虎步兼学道，一朝或与神灵随。独我忼忾怀此意，对之硉兀将安之？

此诗可谓大声疾呼，英气满纸，卓异非凡，壮怀激烈。《神释堂诗话》有这样的评价：“然每遇警策，辄有雷电砰火霍，刀戟撞击之势，亦鬟笄之异致也。”十三四岁的小女子，有如此广阔的胸怀，远大的卓见，写下这慷慨激昂、饱含爱国情感与耿耿忠心的诗篇，实令七尺男儿汗颜。

如果说《剑术行》是柳如是在国难当头之际直接抒发慷慨之志，那么，《初夏感怀四首》则是借景感发历史风云的变幻。诗作借对夏初苍凉悲壮的图景描绘，感叹大明帝国的强盛已成以往，文人们追求的只是文章才艳，于国事无补。

国家的内忧外患、连年的自然灾害，百姓困苦不堪，“总有家园未归得”（其一），要救国难，只有靠真才大德的人。面对着国家衰败，战火连绵，柳如是感叹“愧读神书并异注，愁来不觉有悲歌”（其二），她徒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扶风歌起向人寒”（其三），她想像着驰骋疆场的战士，但身为一弱女子“我欲荥阳探龙蛰，心雄翻是有阑珊”（其三）。

柳如是在现实面前壮志难酬，夙愿难伸，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丹心，跃然纸上，令人感动不已。

在柳如是与友人的赠别诗中也无不倾注了她忧国、爱国的情感，她为国家能有担当救国重任的英才而欣慰。《赠友人》、《送曹鉴躬奉使之楚藩二首》、《出关外别汪然明》就属这类作品。柳如是视孙临等英雄为肝胆相照的知己，引为同道，认为他们道德高尚，具有雄才大略，对他们的人品、才能大加揄扬。

她在对英雄的赞誉中，也起到了映己之妙，因为他们都是风骨崚嶒，足以托命的人！另外，《岳武穆祠》、《于忠肃祠》也一改情诗的悱恻缠绵，凄婉哀绝，而是心荡豪气，腕运健笔，咏史抒怀，讽古喻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迈之情溢于诗里行间。

柳如是是世间奇女子，她的诗词中流淌着过人的智慧和才华，渗透着对理想和真情的执著追求，抒发出真挚的忧国爱民胸怀，从中我们不难感觉到她历经磨难、坎坷曲折的生命中闪烁着的人格魅力。无论时世如何变幻，无论光阴如何流逝，也无论世俗庸人如何鄙夷歪曲，柳如是的作品终究是最有力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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