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城林徽因 走出徽州的女人【1】——一代奇才吕碧城
徽州,古称新安,自秦朝置郡县以来,已有2200余年的历史,曾先后设新都郡、新安郡、歙州等。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改歙州为徽州。朱元璋争夺天下攻克集庆路(今南京)后将其改为应天府,改兴安府为徽州府。
史称“一府六县”即徽州府辖歙县、休宁、婺源、祁门、黟县、绩溪县,自古就属吴越地盘。直到清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始建安徽省,取安庆府与徽州府名第一字为安徽,一个才13岁的小屁孩皇帝(玄烨)居然把个江南淑女与北方侉子捆绑之后强行推入洞房,真是乱点鸳鸯谱。
古徽州的男孩自从有了“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十四往外一丢”的无奈之举动,便创造了一代又一代的徽商称雄中国商界300年和“无徽不成镇”、“徽商遍天下”的奇迹。
徽州虽处东南一隅,但却神奇如“碧城、阆苑”,令文人骚客“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徽商徽菜徽派建筑,徽墨歙砚新安画派,程朱理学徽州教育,新安文书新安医学新安工艺独领风骚中华文化数百代。
徽州人才辈出、星空璀璨,当星光灿烂荣耀了徽州男人,却黯淡压抑了徽州女人。徽州女人的一生大致可归纳为三类生存状态:一是作为富商或官僚留守女人而寂寞活着,如电视剧《徽州女人》、黄梅戏《徽州女人》、《徽州往事》中的徽州女人就是这类留守女人的人生写照;二是大多数徽州女人和丈夫一起过着年复一年日出而作、日息而归的种田、采茶农人生活;第三类是晚清以来走出家乡的现代徽州女人,像一代才女吕碧城、现代文学家苏雪林、第一代农学家曹诚英、女中豪杰倪畅予、医药专家吴树琴、晚清名妓赛金花、著名演员苏秀文等便是代表性女流。
吕碧城(1883~1943),女,又名兰清,字遁夫,号明因,后改为圣因,晚年号宝莲居,安徽旌德人。旌德已故作家姚卓华先生在《天际自徘徊》一文中称,吕碧城幼年时代基本居于旌德庙首,其忆旧之作中可窥见一斑:“清明烟雨浓,上巳春光好。
……当年拾翠时,共说春光早。六幅畫罗群,拂遍江南草。”旌德县虽然不属徽州府管辖,但它和古徽州的绩溪县相邻,两县文化习俗是相通的,同属于徽文化的核心地区。
吕碧城集美女、才女(财女)、侠女、奇女和圣女(剩女)于一身。她出生书香门第、官僚翰苑。她的祖辈为徽商世家,曾祖父和祖父分别在旌德三溪经营典当行和米行。发家致富后的徽商总是激励后代走科举仕途以求光宗耀祖庇荫后人。
因而她的父亲吕凤岐遵照父命挑灯夜读考秀才、中举人,登科进士,入翰林,历任国史馆协修、玉牒纂修、山西学政等职,家有藏书3万卷。母亲严士瑜(严的外祖母沈善宝(1808 ~1862)是清朝著名女诗人和诗评鉴赏家,著有《名媛诗话》),工诗文,生有四女。
富裕的家庭,浓郁的书香氛围,这使碧城童年得以饱读诗文词章。吕家有姐妹四人,吕碧城排行老三。四姐妹都是清末民初新式教育的开创先锋。
郑逸梅的《艺林散叶》记载:“清末民初,吕惠如任南京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美荪任奉天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碧城任天津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吕坤秀任厦门女子师范学校教师,姐妹四人,同事教育工作。”“旌德一门四才女”成为当时广为传赞的美谈,为时人所称羡,也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佳话。
三姑娘吕碧城身兼五个第一:近三百年来第一才女词人、中国第一位女报人、中国女权运动的第一位开创者、中国女子教育第一个女校长、中国女子第一富商。
吕凤岐在山西学政任上时,正值近代“洋务运动”领袖之一的张之洞担任山西巡抚。1884年,他们两人在山西太原共同筹划创办了著名的令德书院(山西大学的前身之一)。令德书院初创时以教授经史、考据、词卷为主,至“戊戌变法”期间,又增设政治事务、农工物产、地理兵事、天算博艺四门功课。
吕凤岐国学渊博,同时又思想开明。这对吕碧城深有影响,使得她从小就拥有了不同于一般人的志向和眼界。在她5岁时,一次在花园中,父亲见风拂杨柳,便随口吟了一句上联 “春风吹杨柳”,谁知话音刚落,年幼的碧城即脱口而出接道:“秋雨打梧桐”,令吕凤岐大为惊讶。
7岁时,吕碧城已经能画大幅山水。时人赞她:“自幼即有才藻名,工诗文,善丹青,能治印,并娴音律,词尤著称于世,每有词作问世,远近争相传诵。
” 12岁时,吕碧城的“绿蚁浮春,玉龙回雪,谁识隐娘微旨?夜雨谈兵,春风说剑,冲天美人虹起。把无限时恨,都消樽里。君知未?是天生粉荆脂聂,试凌波微步寒生易水。
漫把木兰花,错认作等闲红紫。辽海功名,恨不到青闺儿女,剩一腔豪兴,写入丹青闲寄。”的词作,被有着“才子”美誉的樊增祥读到时,得知此词竟然出自一位稚龄弱女之手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后来有诗赞碧城:“侠骨柔肠只自怜,春寒写遍衍波笺。十三娘与无双女,知是诗仙与剑仙?”
十三岁那年,她的家庭发生了重大的变故,父亲病逝,因无子嗣,家产悉数被恶族霸占,生活失去着落,最后只能随母亲离乡背井,投奔在塘沽任盐运使的舅父严凤笙。童年悲惨的遭遇成为碧城终生难以抚平的创伤,从此萌发了她对封建专制的无比痛恨。
1904年,吕碧城想去天津城内探访女子学校,被舅父苛责,年轻气盛的她,一怒之下,只身奔赴天津。身仅分文、举目无亲的吕碧城,在赴津的列车中,幸遇好心人佛照楼的老板娘,将其带回家中安顿下来。
当得知舅父署中方秘书的夫人住在《大公报》社,吕碧城便给方太太写了封长信求助。此信巧被《大公报》总经理英敛之所见,大加赞赏,亲自前往邀吕到报馆内居住,受聘为《大公报》第一名女编辑。
吕碧城到《大公报》仅仅数月,在报端屡屡发表诗词作品,格律谨严,文采斐然,颇受诗词界前辈的赞许。1908年,光绪与慈禧先后亡故,一大批人为之惶惶不安,似乎慈禧一死,国家就失去了主心骨,不知如何办才好。
吕碧城填了一阕《百字令》:“排云深处,写婵娟一幅,翠衣轻羽,禁得兴亡,千古恨剑样英眉。屏蔽边疆,京垓金弊,纤手轻输去,游魂地下,羞逢汉雉唐鹅。”并题慈禧的画像,登在报上,痛斥慈禧。
这使清政府十分恼火,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期间,她又连续撰写鼓吹女子解放与宣传女子教育的文章,如《论提倡女学之宗旨》、《敬告中国女同胞》、《兴女权贵有坚忍之志》、《论中国当以遍兴蒙学女学为先务》等。1907年春,秋瑾主编的《中国女报》在上海创刊,其发刊词即出于吕碧城之手,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吕碧城也因此在文坛崭露头角,声誉鹊起。她在诗文中流露的刚直率真的性情以及横刀立马的女汉子气概,深为时人尤其是新女性们所向往和倾慕,震动了京津,形成了“绛帷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的盛况。在这些文章中,吕碧城指出:“民者,国之本也;女者,家之本也。凡人娶妇以成家,即积家以成国”,“有贤女而后有贤母,有贤母而后有贤子,古之魁儒俊彦受赐于母教”,“儿童教育之入手,必以母教为根基”。
“中国自嬴秦立专制之政,行愚民黔首之术,但以民为供其奴隶之用,孰知竟造成萎靡不振之国,转而受异族之压制,且至国事岌岌存亡莫保……而男之于女也,复行专制之权、愚弱之术,但以女为供其玩弄之具,其家道之不克振兴也可知矣。
夫君之于民、男之于女,有如辅车唇齿之相依。君之愚弱其民,即以自弱其国也。男之愚弱其女,即以自弱其家也”。同时吕碧城还指出,维护旧礼法之人闻听兴女学、倡女权、破夫纲之说,即视为洪水猛兽,其实是为迂腐朽儒,“殊不知女权之兴,归宿爱国,非释放于礼法之范围,实欲释放其幽囚束缚之虐奴;且非欲其势力胜过男子,实欲使平等自由,得与男子同趋文明教化之途;同习有用之学,同具刚毅之气……合完全之人,以成完全之家,合完全之家以成完全之国”。
提倡女子教育,就是要通过新文化和新文明的洗礼,使旧礼教桎梏下的女子成为“对于国不失为完全之国民”、“对于家不失为完全之个人”的新女性,最终“使四百兆人合为一大群,合力以争于列强”。
1860年天津开埠,设立九国租界。西学东渐,自然科学和实用技术为核心的西方教育模式传入天津。20世纪初,袁世凯先后派人赴日考察实业和教育。1905年,在直隶学务处督办卢木斋临行前,袁世凯对他说:“君此次东行,宜深入研究彼邦学校之所以兴盛,与吾国教育之何以不振的缘故。
”卢木斋回复说:“此不必出国门而可知者,我国千百年来皆以科举取士,不外制艺、诗赋、小楷之类学问。
试想,以全国才智之士钻研此等无用之学,穷困老死而不悔,颠沛流离而不悟。上至台阁卿相,下至一命之士,咸出于此,美其名曰正途。得者举国欣羡以为荣,否则穷愁白首,不齿于士夫。国家若不更张学制,虽日言兴学,犹背道而驰,南辕北辙也。
”此番言论深合袁世凯之意,他便和张之洞领衔上奏《请废科举折》:“危迫情形,更甚曩日,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砺实修之志”,请求朝廷废除科举。
1905年9月2日,清廷颁布诏令,宣布废除延续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而早在此之前的1902年,在直隶总督任上广办新政的袁世凯便已授命其幕僚傅增湘负责在天津兴办女子学堂,他在给朝廷的奏疏上说:“致治必赖于人才,人才必出于学校,古今中外莫不皆然。
”随着西方民主思想的输入,中国女性开始觉醒,“张女权,兴女学”,争取男女平等权利和女子受教育权利,为当时妇女解放的潮流。1903年,直隶总督袁世凯急招天津早期的教育家傅增湘担纲兴办天津女子学堂。
崭露头角的吕碧城活跃于天津的知识阶层,结识了严修、傅增湘、卢木斋、林墨青等社会知名人士。傅增湘很欣赏吕碧城的才华,想要她负责女子学堂的教学。于是,英敛之带着吕碧城遍访杨士骧、唐绍仪、林墨青、方若、梁士诒、卢木斋等在津的社会名流,着手筹资、选址、建校等工作。
1904年11月7日,天津公立女学堂在天津河北二马路正式开学。吕碧城担任总教习,负责全校事务,兼任国文教习。按照英敛之、吕碧城等人的意见,学校定名为“北洋女子公学”。
两年后,“北洋女子公学”改名“北洋女子师范学堂”,年仅23岁的吕碧城任监督(相当于今天的“校长”),为我国女性任此高级职务的第一人。吕碧城在这所当时女子的最高学府,从教习提任到学校的监督,一干就是八年。
她把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和自然科学知识作为主要教学内容,使北洋女子公学成为中国现代女性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她希望培养的学生将来也能致力于新教育和培养下一代,为一个文明社会的到来尽各自的力量。 她认为女学不单是为了启迪女童的智慧,更是为了争取受教育的权利。
她曾在《论提倡女学之宗旨》一文中写道:“女学之倡,其宗旨总不外普助国家之公益,激发个人之权利两端。”她意识到女子教育的宗旨是要造就“对于国不失为完全之国民”,“对于家不失为完全之个人”的一批新女性。
她认为女性与男性同样具有个人和国民的双重身份。这一思想不仅为女子教育的功能立论,而且着眼于广大女性的个体发展。她提出必须使女子在德、智、体三方面全面发展,并将德育放在首位。
在此学习的许多学生后来都成为中国杰出女性,如邓颖超、刘清扬、许广平、郭隆真、周道如等,她们都曾听过吕碧城授课。在沉寂的中国大地上,吕碧城为女性的整体觉醒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吕碧城的志向不仅在于教育,还有振兴国家的宏愿。在她的许多文章中,她都谈到怎样建立一个强国的想法。她认为在这竞争的世界,中国要想成为一个强国就必须四万万人合力,因此不能忽视二万万女子的力量。
1912年袁世凯在北京出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吕碧城被聘为总统府秘书,她雄心勃勃,欲一展抱负,但是黑暗的官场让她觉得心灰意冷,等到1915年袁世凯蓄谋称帝野心昭昭时,吕碧城毅然辞官离京,移居上海。
在上海,吕碧城投身商界,从事外贸生意,凭借自身独特的女性魅力、过人的才干胆识,再加上在政坛和上流社会所累积的丰富人脉,迅速在号称“冒险家乐园”的十里洋场崭露头角,仅两三年间,就积聚起可观的财富。
她在《吕碧城集》附记中自述说:“按先君故后,因析产而构家难。惟余缁铢未受,曾凭众署券。余素习奢华,挥金甚钜,皆所自储,盖略谙陶朱之术也。”可见她不只是才学过人,同时也有非凡的经商头脑。
1918年吕碧城兼为上海《时报》特约记者前往美国就读哥伦比亚大学,攻读文学与美术,,将她看到的美国之种种情形发回中国,让中国人睁眼看世界。四年后学成归国。1926年,吕碧城再度只身出国,漫游欧美,此次走的时间更长,达7年之久。
她将自己的见闻写成《欧美漫游录》,先后连载于北京《顺天时报》和上海《半月》杂志。吕碧城两度周游世界,写了大量描述西方风土人情的诗文启迪民智,脍炙人口,传诵一时。
对于婚姻,吕碧城因“年光荏苒所遇迄无惬意者,独立之志遂以坚决焉”。母亲病逝后,吕碧城了无牵挂,又兼经济上已经具有足够自给的能力。与她交往的社会名士中,虽不乏才子和高官,但她在婚姻一事上,她坚持追求心灵相同、情趣相投,始终觉得身边无结合之人,所以与其苟且腐朽不如壁立千仞清洁风干。
作为长辈和过来人,严复曾劝说吕碧城“不必用功,早觅佳对”,吕碧城不但不以为然,还有“不嫁以终其身之意”,令严复怃然感叹,并说吕碧城“此人年纪虽少,见解却高”。
严复在《与甥女何纫兰书》中曰:“吾一日与论自由结婚之事,渠云:至今日自由结婚之人,往往皆少年无学问、无知识之男女。当其相亲相爱、切定婚嫁之时,虽旁人冷眼明明见其不对,然如此之事何人敢相参与,于是苟合,谓之自由结婚。
转眼不出三年,情境毕见,此时无可诿过,其悔恨烦恼,比之父兄主婚尤甚,并且无人为之怜悯。此时除自杀之外,几无路走。
”吕碧城行事一向以果敢且不遵礼法而著称,对于自由婚姻却是如此看法,这也恰恰说明吕碧城看待任何事物都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是非常理性的。也恰恰是这种清冷的理性,使吕碧城一直对感情抱着一种审慎的态度。
虽然因为冰清玉洁、才华盖人,少得大名,而又性情豪爽,喜交际,她身边一直不乏怜香惜玉的追求之人,但却无人能够荣获她的芳心。郑逸梅《艺林散叶续篇》中则记道:“某次,叶遐庵约吕碧城、杨千里、杨云史、陆枫园诸人于其家懿园作茗叙,无意中谈及碧城之婚姻问题,碧城云:‘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梁任公即梁启超。
早有妻室,汪季新即汪精卫.年岁较轻。汪荣宝,曾任民政部右参议、国会众议院议员,驻比利时、驻日公使等职,擅书法,工诗文。
尚不错,亦已有偶。张蔷公曾为诸贞壮作伐,贞壮诗固佳,耐年届不惑须发皆白何!我之目的,不在资产及门第,而在于文学上之地位。因此难得相当伴侣,东不成,西不合,有失机缘。幸而手边略有积蓄,不愁衣食,只有以文学自娱耳!’”
袁世凯二公子袁克文深知吕碧城不是凡俗女子,因此对她敬爱有加。时任总统府外交肃政史的费树蔚与袁克文、吕碧城皆为好友,后来费树蔚在为吕碧城《信芳集》所作的序中写道:“予识吕碧城垂二十年,爱之重之,非徒以其文采票姚也。
其人自守洁,见地超于人,忠恕绝去拘阏,而不为诞曼”。一次他试探吕碧城是否属意于袁克文,吕碧城笑而不答,后再提及,吕碧城答曰:“袁属公子哥,只许在欢场中偎红依翠耳。”
吕碧城终身未嫁,成为一代剩女(圣女),1930年吕碧城正式皈依三宝,成为在家居士,法名“曼智”。1943年1月24日在香港九龙孤独辞世,享年61岁。遗命不留尸骨,火化成灰后将骨灰和面为丸,投于南中国海。
一代徽州奇女,一生曲高和寡,一世英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