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春与谭元寿 谭元寿忆恩师李少春
京剧谭门七代,是空前绝后的传奇,更是彻悟人生的范本。自高祖谭鑫培从湖北江夏走出,创立了第一个京剧流派至今,谭家一门、绵延百年。近日,87岁高龄的当今谭派掌门谭元寿“舞台生活八十年座谈会”成为梨园盛事,众星捧月的喧闹中,谭元寿一句,“我不是国宝,京剧才是国宝”,尽显家风之纯良。
而谭门七代,除了艺术的臻美、上天的眷顾以及自身的坚守外,“唱戏要高调门、做人要低调门”的家风也将继续伴随谭氏一门走向京剧中兴。
适逢从艺八十载,谭元寿娓娓道来艺术人生,字字句句流露谦恭与感恩。 忆先人 与父亲的艺术相比 我学到的只是九牛一毛 京剧的创始人之一,我的曾祖父谭鑫培为京剧老生行当整理和改编了近百出剧目流传至今。他老人家更创造了京剧的第一个流派,拍摄了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
他开创的谭派艺术是我们这些后人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宝贵遗产,忠厚仁孝的家风传承至今。我的父亲谭富英先生,我跟随了他老人家一生。他光辉灿烂的艺术是我攀登的目标,但与他老人家的艺术相比,我只学到他的九牛一毛。
他完整地继承了谭鑫培、余叔岩先生的艺术体系,成为正宗老生的标杆。他的人品对我一生影响最大,他总教育我做人要忠厚,唱戏要高调门,做人要低调门,要学会吃亏、让人,对别人厚才有自己的道,才有后代子孙的道,我一生悟出其中之深的哲理,这些做人之道也指导了我一生。
1949年共和国成立后不久,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京剧团,并随团去朝鲜慰问志愿军,此时我的祖父谭小培已病重,但他老人家仍坚持鼓励我和父亲都去朝鲜前线慰问志愿军,待我和父亲归来时,祖父已经离开人世,我也因此深深体会到忠孝不能两全 忆恩师 有今天的艺术成果 要永远感谢富连成 我幼年时就经常看京剧大师杨小楼先生的表演。
他那高大英武的身影,深深印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每次见到他老人家,他都把我高高举起,放在肩上,逗着我说,“快长大、把戏唱、成好角、名天下”,他老人家是我一生中第一个崇拜者。
在我童年时就随父亲常去余叔岩先生家学戏,听着看着余叔岩先生向我父亲传授余派唱腔和动作要领,我听着听着就在余老夫人的怀抱里睡着了,梦里、记忆里都是余派唱腔,一直影响着我的艺术人生。从我10岁进入富连成科班学艺的第一天,是前辈大师肖长华老先生给我起的名字叫谭元寿,从此戏班里就有了个谭元寿。
在富连成的七年里,我学演了近百出戏,打下深厚的艺术功底,如果说我有今天的艺术成果,要永远感谢富连成。1952年我在上海为抗美援朝募捐义演,连演了15场《野猪林》。
这期间周信芳大师专程来看我的戏,并请我到他家里做客吃饭,特别提示我如何运用眼神和身段,这两点是体现人物的关键,并鼓励我向老祖宗学习,文武兼备,并对我的演出给予高度评价。
我受宠若惊,永远铭记。叶盛兰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刚从富连成科班毕业,他老人家就邀我到他的育华社担任二牌老生,我欣赏他、崇拜他。他老人家的艺术始终影响着我。我的偶像李少春先生,我敬他为师,他支持我、鼓励我。
他演《野猪林》我也演,他演《打金砖》我也演,他演猴戏我也演,没有服装他借给我用,他教导我唱文戏要讲究劲头儿,武戏也同样要讲究劲头儿,直至“文革”中他把我接到家中给我和孝曾说戏,当然传承李派艺术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李光、祝元昆、马少良、李浩天、李宝春等,我们一起把李派艺术传承了下来。
忆名旦 谭梅两家的深厚情谊是我一生的幸事 京剧里程碑式的大师梅兰芳先生在我二十岁时亲自打电话请我从上海赶回北京,陪葆玖兄弟在北京唱了第一场戏,梅兰芳先生在家里给我和葆玖兄弟说《打渔杀家》和《大登殿》,这是谭梅两家深厚情谊的延续,更是我一生的幸事。
我幼年时随父亲谭富英去上海黄金戏院演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登台见观众。
当时是程砚秋先生和我父亲带着我唱《汾河湾》里的娃娃生,开始了我的演出生涯,那一年我才5岁。尚小云先生见到我时,我才8岁。他总跟我说,等你长大了我带着你唱戏。虽未实现,但我与尚长荣先生已经合作了30多年,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在我从富连成科班毕业后亟须实践锻炼之时,荀慧生先生特邀我参加他的剧团,为荀先生配演二牌老生,这对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是多么高的荣誉。 忆母院 我们家四代人都在北京京剧院工作 这里是谭家的根据地 我随父亲在上世纪50年代参加了北京市第一个国营京剧团,也开始被马、谭、张、裘、赵长时间提携和栽培,创造了新中国成立后北京京剧团一个又一个的辉煌。
马连良先生亲自给我说戏,张君秋先生器重我,从演韩琪到杨六郎直到后来跟他同演《龙凤呈祥》的刘备,裘盛戎先生主动邀请我同他一起演全部《将相和》和全部《连环套》,使我的艺术有了质的飞跃。
1962年,我随北京京剧团受周恩来总理委派赴香港演出,有幸见到了孟小冬先生。
她看了我的《失空斩》,给我说戏,鼓励我,成为我一生中的幸事。在演现代戏的年代里,赵燕侠大姐带领着我和马长礼、刘秀荣、洪雪飞、周和桐、万一英共同创作演出了现代戏《沙家浜》,让这出戏成为家喻户晓的红色经典。
我曾连演四十场《沙家浜》,这是我艺术上的一个高峰。我们家四代人都在北京京剧院工作,这里是谭家的根据地。 忆同辈 未曾与袁世海先生合作 可谓遗憾终生 武生前辈张云溪先生在病重期间坐着轮椅参加了我曾祖父谭鑫培诞辰150周年座谈会,同时还为我和孝曾、正岩策划祖孙三代的戏,《八大锤》、《断臂说书》虽未能成行,但情义永存在心间。
武丑大师张春华先生,也是我的老哥哥,从青年时到古稀之年始终都陪我演《连环套》、《打渔杀家》,我祝愿他老人家平安长寿。
景荣庆先生以八十岁的高龄还陪我们祖孙三代成功演出了《失空斩》,意义非凡。我的几位好师弟,马长礼、李崇善、孙岳、高宝贤等同我一起撑起了谭派艺术。
我与杜近芳贤妹的初次舞台合作,她美丽脱俗的外表和惊人的悟性很快超越了我们,成为了梅派的领军人物,如今她已桃李满天下,祝贺她。李世济和唐再炘夫妇,我们从青年时就一起研究唱腔,一起排戏,一起创作,一起演出,像亲兄妹一样,特别是李世济的革新精神影响着我。
刘秀荣和张春孝夫妇,我们一起合作演出,他们帮我研究人物、设计动作和表演,还在“文革”中我最困难时给予我雪中送炭的帮助。我艺术人生上的一个遗憾,就是我从未与袁世海先生合作过,正要弥补这个遗憾时,我与他商量演一折《拜山》,他老人家却突然离开了我们,可谓遗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