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政主持人 张绍刚:一个前央视主持人“被嫌弃”的后半生

2017-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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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我们见到张绍刚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一会.2月18号,同时担任着中国传媒大学教师的张绍刚正在艺考的考场做评委,这已经是他做评委的第二天,每天都要考核50个左右学生,他说"责任很大".这个时候的张绍刚,眼神很诚恳严肃,跟<吐槽大会>里那个总在憋坏的主持人截然不同.张绍刚在<吐槽大会>里面对"被吐槽"百无禁忌,言语"尖刻".不受观众待见.曾宣布退出主持圈又出尔反尔--这些"黑历史梗"被其他嘉宾反复编排.花式吐

我们见到张绍刚的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一会。2月18号,同时担任着中国传媒大学教师的张绍刚正在艺考的考场做评委,这已经是他做评委的第二天,每天都要考核50个左右学生,他说“责任很大”。这个时候的张绍刚,眼神很诚恳严肃,跟《吐槽大会》里那个总在憋坏的主持人截然不同。

张绍刚在《吐槽大会》里面对“被吐槽”百无禁忌,言语“尖刻”、不受观众待见、曾宣布退出主持圈又出尔反尔……这些“黑历史梗”被其他嘉宾反复编排、花式吐槽。张绍刚负责在台下表演“干笑”,偶尔毒舌吐槽回去,更多时候是勇猛自黑,“只是不能说跟我大学老师身份有关的事情”,这是他的底线。

节目播出后,网友们并未因为张绍刚坦诚直面吐槽而对他嘴下留情,甚至有人问:“张绍刚怎么还在吐槽大会?”这对一个全国闻名的央视前名嘴来说,似乎多少有些尴尬。他本人真的觉得尴尬吗?答案一如既往的犀利——“作为一个主持人,你就必须要给别人评论的权利。凭什么你能评论别人,不让别人评论你呢?。”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告诉记者:“这些张老师一点都不在意,在这之前不就一直被吐吗?无所谓。”

“他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张老师。”

“恨我的朋友麻烦看一下第六期,因为达到了高潮”

作为《吐槽大会》的主持人,张绍刚自然是每期必到的固定阵容,这也意味着他难逃期期被吐槽的命运。节目每期都会邀请一个嘉宾和他的多个好友来到演播厅,用车轮战的方式互相吐槽,最终在言语的高潮中与各自不愿直面的“黑历史”达成和解。轮到张绍刚时,往往是屏幕里被吐槽,屏幕上的弹幕也满天飞。有观众戏谑地称呼他为“被吐之王”。

吐槽团成员李诞在节目里也拿这个梗开涮:“节目上线以后,网友对张绍刚老师恶评如潮,但居然有两条好评,我问张绍刚老师,这是不是他自己花钱请的水军,张老师觉得很生气,‘我哪有钱请水军,那都是我领着老婆孩子自己刷的’。”

玩笑归玩笑,但艺术来源于生活,被网友弹幕狂刷“不要脸”这事儿倒是真的。某期节目的结尾,李诞、池子、张绍刚三个人一起读网友弹幕,到了张绍刚这儿,内容都是“辣鸡(垃圾)”、“张绍刚一如既往的恶心”、“没有张绍刚,这个节目就圆满了”,要把人怼哭的节奏。说起网友这些或真或假的“恶评”,张绍刚非但不急眼,还忍不住给大家推荐,“恨我的朋友麻烦你们看一下第六期,因为达到了高潮。”

这一期中,王自健将接替张绍刚主持接下来的节目,消息甫出,“张绍刚差评太多被节目组下课”的传闻甚嚣尘上,吐槽团的成员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梗。王自健在台上说张绍刚是“千夫所指”,但“不能因为我个人太优秀就把别人撵下工作岗位”。张绍刚的回应更是犀利:“因为我念广告口播不如王自健念得好,那种发自内心、掏心挖肺、撒泼打滚跪舔的状态,我真是一辈子也学不来!”

刀光剑影之间,互相调侃的成分显然多过对这件事的在意。张绍刚也很清楚这一点:“首先大家都没有恶意,其次生活里面,大家互相吐可能比那个吐得还狠。第三,我特别信奉一个原则,就是有坏话当面说,背后就叫传小话”。随后的节目中,王自健说出实情,接这档节目的时候自己抑郁症爆发,其实是自己拜托张绍刚来代班前几期的主持。

“当年我就没有说过一句是非,现在我也不会说”

同时担任《吐槽大会》总撰稿的李诞私底下为张绍刚叫过屈:“节目播出后还是有很多对他(张绍刚)的批评,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他有很多自嘲的段子因种种原因没有播出,大家看过那些表演的话,应该会有很大改观。”

李诞口中会让观众“改观”的段子,满满的“欲黑人先自黑”的气质。比如张绍刚说到同行李艾:“李艾的经历跟我很像,她在一档节目当评委时,因为毒舌,直接把选手吓得逃离比赛现场。李艾啊,我真为你感到惋惜——你怎么就让他给跑了呢?这要换做是我,他都不能醒着下台。你果然还是做什么都不专业。”

可见,张绍刚是真的想得开。他很清楚自己所背负的所有争议,也拎得清争议在自己身上所占的分量,“那不是我,那只是我主持的节目里很小的一点”。既然决定来《吐槽大会》,也不可能没想过将要面临的局面。“作为一个主持人,你就必须要给别人评论的权利。就像我们在看别人节目的时候,我们也在评论一样。那凭什么你能评论别人,不让别人评论你呢?”

这几年,每次遇到媒体试图让他还原某件事的模样时,张绍刚都会拿话挡回去——“这个没有什么好还原的,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至今他仍是如此,“当时有那么多人骂我的时候,我就没有说过一句是非,我就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说这个事是什么什么样的,其实在里面我是什么什么样的。其实幕后是什么什么样的,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既然当年没有说过这个是非,现在我也不会说。”

不陷入是非,是张绍刚在采访中特意强调的一点。一面是制造了是非,另一面他却严格的要求自己不陷入、不讨论其中,这两面在张绍刚身上矛盾又统一地存在着。

靠嘴吃饭这么多年,怎么就哪里都不行了呢?

我们采访时,张绍刚已经完成了六期《吐槽大会》的录制。说起感受,在主持台上站了将近20年的他一连说了三个“累”字,“很累,非常累,这可能是我录过的最累的节目之一”。张绍刚解释,作为主持人,在这档节目里大多数时候是坐着,所以体力倒还好,累的是心。

尽管自己的一段九分钟就录完了,但此前他需要拿出七八个甚至十个小时来打磨。“一个段子没说好,一个梗抛出去没动静,我就觉得对不起团队。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一次胡说,这是大家磨合了很久之后的成果”。

一开始,张绍刚只是作为吴宗宪那期的嘉宾来到《吐槽大会》,后来是如何“登堂入室”成了主持人的?除过王自健说的“接替生病的自己”,李诞也在一篇自述里讲过详细经过,他说,张绍刚是最让他惊喜的嘉宾,其本人与传说反差极大,“接触后很快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可爱。准备认真,接受度高,没有不让说的,稍微调一调,段子就能讲得很好。第一次看张绍刚老师讲都笑坏了,商量商量,就干脆请他来当了主持人。”

但这段“水到渠成”的机缘,在张绍刚口中,好像又是另一个故事:“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我被他们教育得体无完肤。他们会无数次地打断我,我说一句话都会被打断,说这不对,这个不对”。这让自诩“一个挺厉害的主持人和挺好的老师”的张绍刚很是郁闷。自己靠嘴吃饭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哪里都不行了呢?

第一次看到95后脱口秀演员池子在台上用极快的语速完成了吐槽,张绍刚沉不住气了。“我说池子,快不?他说张老师,不快。我说怎么不快呢,我怎么觉得快呢”。慢慢地,张绍刚明白过来,节目组没错、池子也不快。 “脱口秀的语言表达是有自己的规律的,和我以往主持的节目不一样”。

他因此觉得节目组的专业性很靠谱。再合作,他成为了节目的主持人。上场前,他前前后后跟节目组对了17、 18遍脚本,“我这样说对不对,好不好”。尽管有时候也并不服气,张绍刚还是不断尝试节目组想要的效果,也在不断观察。

只有一个吐槽点过不去——那部只有40万票房的电影

除了池子、李诞这样的专业脱口秀选手,非专业选手中,张绍刚最佩服曹云金和王刚。“曹云金非常好,很专业。我不去讨论曹云金的个人恩怨,因为那是他的私事,我只说他的语言表达,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语言工作者”。而王刚这样的“老艺术家”,水平简直“出人意料”。

碰上曹云金、王刚这样的精彩脱口秀表演,张绍刚都会在结束后去私下表达一下赞赏。“我一定会说,说得太好了,太棒了。”

这正暗合了《吐槽大会》的前半句口号,“吐槽是门手艺”,而后半句“笑对需要勇气”,张绍刚也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即使吐槽凶猛,他事后也不会找嘉宾修补,“那有啥好修补的。”事前也不会。“也没有人找我修补啊,凭什么别人吐我就随便吐,我吐完别人我就要修补,不修补。”说这话的时候,张绍刚眼神里恨恨的、憋着坏,让在场的人听到都乐了。

只有一个吐槽点他过不去,那就是由他主演的电影《启功》仅有40万的票房。

他肯接拍这部电影,仅仅是因为导演是丁荫楠——一个拍出孙中山、周恩来等伟人传记的大师级导演。当时78岁高龄的丁导,为了解决电影投资短缺的问题,跟书画协会收罗了一些字画,“老大爷坐着公交车真的就跟退休老大爷一模一样,拎着一个破菜兜子,就是帆布袋里面放着字画,到处找有钱人去,拿给人家看”。

拍戏的时候是12月份,天特别冷,导演转了一圈回到片场,问张绍刚,“绍刚,你能帮着卖点画吗?”了解到事情原委的张绍刚心里特别酸楚。

“不至于(像节目里调侃的)40万票房我一个人掏30万,但是我确实掏了几万块钱,我一场一场包,我包一场请朋友,我把胶片租来,在传媒大学1500报告厅电影院里放,让同学们来看,食堂门口免费发票。确实是花了点钱,贡献了一点票房”。

在张绍刚的心中,丁导显然拥有德高望重的地位,他却戏称丁导为“我大爷”。“如果有人因为说这个电影卖的可怜的40万,去看一眼,因为这个噱头去看一眼,我觉得挺好的”。

面对池子、李蛋等致力于让脱口秀在中国开疆拓土的年轻人,张绍刚也卖力帮助,“我来帮助他们联系高校,让他们去高校演出”。

“因为是我的学生,我可能会更信任他”

他做主持人时没有禁忌,除了一点,“你别吐我教学的事儿,因为教学这个事是我最看重的事情。”

公众更熟知他的身份是主持人,但实际上他做老师的时间,比主持人更久。在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网站对张绍刚的介绍上,他的头衔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他从1998年即开始在该校任职教师。一年后,他同时出现在央视《今日说法》的主持人席位上。

我们采访时,张绍刚刚结束当天的艺考评委工作。面对学生和同事,张绍刚讲话很有礼貌。每周给一群大三的学生上课,彼此之间形成了“自由的师生关系”。

“我曾经跟大家讲真人秀里面的人物关系,我讲欧美的叙事格局,叙事结构里面的人物关系,我就说,首先我塑造好人和坏人,两期之后,第三期的时候,坏人一定要立起来。坏人的特点就是他很坏,或者是他没干什么坏事,他就是特别招人讨厌,我说当有这么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这个真人秀节目就成了。

然后大家就会看坏人怎么死,就按照12期的节目来说,我说他被淘汰的时候应该是到了第七或者是八,不会出来之后就讲叙事的逻辑。然后就有同学举手,说,张老师,你(的节目)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只能说,嗯,可能吧。”

当他离开三年半后再复出,所主持的《吐槽大会》第一期播出时,他在学生的朋友圈看到了这样的吐槽:“你看张老师又出来了,说退休不退休不要脸,说退休又返聘不要脸”。学生自然不是真的在骂他,在这个学生“发朋友圈会有组织的屏蔽老师”的时代,学生没有屏蔽自己,在张绍刚看来是一种师生关系的亲密。“我也会在底下说,说谁不要脸,不要脸。”

节目播出后,也有学生会跟张绍刚讨论节目的内容,“那期节目怎么是那样的呢,您经常给我们讲节目,但是这个节目的设定不对吧,应该是这样吧,老有人会讨论节目。我会很认真来和他们讨论节目,同时我会告诉他,真的开始录节目之后,我很清楚我的角色是主持人,我不是导演,我会提我的意见,但是我会服从导演。”

采访的最后,记者给张绍刚出了一个情景题:“如果说你要留在一个荒岛上,从这三个人当中选一个人跟你一起留在那儿,吴宗宪、撒贝宁和你的学生,您选谁?”张绍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学生。

“年轻能干活儿这是其一,其二,因为年轻,所以思维会更加活跃。其三,因为是我的学生,我可能会更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