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白鹿原》得原著精髓80%,剩下20%留予未来
在术语迷人眼、金钱大于天的今天,投资方、创作者、播出平台肯为这样一部无法成为“爆款”,却可能带来播出风险和经济损失的作品劳心劳力,投入巨资,是值得钦敬的。
《白鹿原》开播以来,一直有两个话题伴随左右。一是为什么口碑好,收视糟?这本来就是个伪问题,《白鹿原》的价值,就不是收视率所能蠡测的。后来,《白鹿原》的收视破了1,所谓收视低迷不再成立。二是责难《白鹿原》的当下性不足,这个问题并没有随着收视的上扬而消失,今天就来解解这道题。
什么叫经典名著?写得好自然是一条,还有一条就是经得起重读。反复阅读的必要性和吸引力在哪里?一定是回答了你今天的疑问,解决了你今天的困惑,滋补了你今天的心灵,牵动了你今天的情肠,活跃了你今天的脑细胞。陈忠实的《白鹿原》,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一样,当下性属于永恒性的一部分,它就摆在那儿,毋庸置疑。
对于习惯寻找观众的人来说,如果一部作品不能跟网络语言接壤,不能和流行语境交融,他们就会觉得不踏实,甚至会觉得这样的作品活该被抛弃。对于真正关心内心困境的人,关心我们这个民族颠簸来路的人,《白鹿原》的当下性是天然存在的。陕西人管乡亲们叫“乡党”,乡党们如何在几千年的战乱灾荒、丰年余庆的更替中生生不息,这里有明明白白的答案。阳面的中国人和阴面的中国人如何轮流坐庄,连横合纵,看看以白嘉轩和鹿子霖为代表的原上人也就清楚了。
如果这还不能满足您饥渴的求知欲,不看到熟悉的套路不罢休,电视剧《白鹿原》里也有啊,族长白嘉轩和乡约鹿子霖放下了原著里矜持的身份,组成了相爱相杀的组合。白鹿原第三代(白灵和鹿家兄弟)离开原上进了城,他们的三角恋情带有偶像剧的色彩,他们的革命斗争带有传奇剧的痕迹,相信这些改变和续写能给观众带来亲切感。
谈论《白鹿原》时,也有很多人亲近鹿子霖,疏远白嘉轩。理由是“鹿子霖有人的缺点和弱点,白嘉轩没有”。但我要说,这部剧的人格和价值力量仍然集中体现在白嘉轩身上。不管是面对天灾还是人祸,他坚守了自己的核心理念。城头变幻大王旗,每次鸟兽散,都是这个顽固的族长收拾烂摊子。这种一约既成,万山无阻的坚定不是最可贵和最稀缺的吗?你还跟我要当下性!
而田小娥选择身材单薄、长相清纯的李沁演,就注定了电视剧版《白鹿原》要把她写成纯受害者,而不再是自带三分邪恶的罂粟花。观众爱看喜剧和CP(组合的简称),就有鹿子霖舍身喂虎。女权主义抬头,直男癌罪不容诛,就有了田小娥近乎白莲花般的人设。一切文艺作品都是当代史,还说缺乏当下性?
我已经看完全片,可以负责任地说,原著中绝大多数情节在电视剧中得到体现,宗族文化在应对变故时的强大凝聚力和它携带的有悖人性的负能量,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当然跟小说比,它在很多地方收力了,所谓“那片原太深,挖不进去”的问题还是存在。有些改造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出于安全的考虑,某些狠笔(阴暗描写)、腥笔(色情描写)、史笔(土改和路线斗争)、魔幻之笔(怪力乱神)淡化和重构了。出于文学叙事向影像叙事转变之需,电视剧重新确立时间轴,把虚写的部分补实了,把模糊的线条描清楚。这门通俗文艺形式,不能有过多的留白。当然也有些改造是出于市场的考量,白鹿斗的“猫和老鼠”化,刺杀叛徒的三翻四抖,都是为了让观众看得饶有兴致,欲罢不能。
综观全剧,排名前五的人物是:白嘉轩、白孝文、鹿子霖、朱先生、鹿黑娃。冷先生、田福贤和鹿三也立得住。没错,全是男性角色。写得好,拍得好,演得也好。我觉得,女性角色不出彩,归根结底是因为原著作者陈忠实和编剧申捷都是男性作家,他们无从把握女性的核心诉求和细腻电波。但女性角色也都很好地完成了戏剧任务,没有贤惠的仙草,白嘉轩就不成其为白嘉轩;没有悲情的田小娥,黑娃和孝文的形象都不完整。
总的来说,这部剧是主创人员满怀对陈忠实先生的敬意,认真而谨慎地完成的。在术语迷人眼、金钱大于天的今天,投资方、创作者、播出平台肯为这样一部无法成为“爆款”,却可能带来播出风险和经济损失的作品劳心劳力,投入巨资,是值得钦敬的。
这是《白鹿原》第一次拍成电视剧,所谓“首尾全龙第一功”。虽然未能全然专注于自我表达,但绝不缺乏触及灵魂的当下性。现有的创作环境和审美氛围就是这样,这一版得原著精髓80%,还原度已经很高。相信未来会有更加无所顾忌、赤诚相见、挥洒自如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