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观 | “小鲜肉”成流行语惹不到王蒙老师
这些年,每年年底出炉的年度流行语都带我重新温习了一遍本年度的流行语。毫无争议,洪荒之力、友谊的小船、定个小目标、吃瓜群众、葛优躺、辣眼睛、全是套路、蓝瘦香菇、老司机、厉害了我的哥等这些网红词汇,荣登年度十大流行语榜单。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于有的流行词,著名作家、前文化部部长王蒙老师就不怎么感冒。王老师大批“小鲜肉”、“颜值”等词,说“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就很美好。其实让王老师“痛恨”的这几个词都算不得今年的新词。我理解从道德严格的时代走过来的人很难喜欢“小鲜肉”这样的词,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词代表了汉语正在进入一个无政府主义的群氓时代。
坦白说,我也不咋喜欢“小鲜肉”、“颜值”这两个词。当然,鉴于“小鲜肉”主要用来形容小男生,代表着男性被客体化的审美取向,以女权主义的眼光来看,这个词还有一定的进步性。但对于“颜值”这个词,真的有点接受无能。据说颜值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终极抒情。把美貌量化,然后兑现成进入市场中的资本,这个词是不是隐约透出一股铜臭味?从语言丰富性的角度来说,我认为颜值一统天下成为唯一的表达外貌的词汇,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曾几何时,美貌有非常多元的表达。在我的家乡浙北,我们用“齐整”形容好看,在广东话里叫“省镜”,在宁波话里叫“登雅”,四川话里叫“巴适”,长沙话里叫“嬲塞”,而在现代商业精神浓郁的上海,说的是“卖相好”,东北话里则说“精神”。以前我们不会用“颜值”这么空洞贫乏的表达。
在每年一茬接一茬的流行语或网络用语里,我最不喜欢”哈“这个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在线上交流时,会习惯性地在末尾加一个“哈”。“马上就给你哈”、“快到了哈”、“没关系的哈”。“哈”是网络社会所独有的一种沟通逻辑的产物。网络世界里,我们和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发生联系,远近亲疏,拿捏得当,颇费思量。不能过于亲昵,也不能过于高冷,于是我们发明了“哈”。一开始不断听别人用这个词跟我说话时,我有点汗毛直竖。为啥呢?这种亲昵总归带点刻意的虚假。一定要这么刻意地表现得亲密吗?我想,芸芸众生,对这个“哈”字的亲呢感到不适的肯定不只我一个。当然,不管我喜爱与否,有一点是确定的,网络世界里的亲密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脆弱得多,所要承担的亲密关系的压力也要比面对面沟通大得多,这是一种不堪重负的亲密关系之轻。不说别的,你是不是也会有在朋友圈点赞的心理压力?如果老不给朋友点赞,你会不会担心人家觉得你疏远了他?点赞维系的亲密关系本身是种幻觉,所以才动不动“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当然,对于大部分流行语,持开放欢迎的态度会让人更愉悦,这些语言有一种中国转型过程中特有的闹哄哄的气息。语言也是一套社会秩序,语言爆炸的时代也是秩序不断断裂和重组的阶段。社会的矛盾、症候、潜能都可以在语言中找到体现和表达。就拿“定个小目标”来说吧。当王健林毫不掩饰、理所当然地把“先挣它一个亿”当成一个小目标时,我想,这个社会可能没救了。过去资本家多多少少还遮遮掩掩,戴着温情脉脉的情怀面具,富人多多少少也觉得有某种财富掠夺的原罪,而今天王健林这么赤裸裸的宣言已经丝毫不需要掩饰,资本已经彻底退去道德的色彩,完全变成一个中性词,甚至是一个光芒四射的褒义词。
一面是王健林们公然炫富,但另一方面是史玉柱们自称屌丝,这难道不矛盾吗?但细想想,其实是一体两面吧。王健林不带任何道德原罪的、当玩笑话一般地炫富是因为金钱已经成为绝对的主导性的价值,在去年大热的韩剧《请回答1988》里,1988年,韩国人就喊出了“有钱无罪,没钱有罪”。而史玉柱这样的精英也自称屌丝时,无非是在说不用期待我们精英队这个社会承担责任了,不要以为我们是社会的得利者,我们也很无奈的,你们别期待我们用资源和财富去创造一个更好的社会了。呜呼,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说回到流行语,无疑,汉语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巨变,旧的秩序在崩塌,新的规则何时建立我们不知道。语言永远处于变动中,而对于汉语来说,这样的变动或许也是一大幸事。不论你喜不喜欢,屌丝、颜值、鲜肉这些词汇都已经扎根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情感结构和身份认同的一部分。前段时间采访印度作家阿米塔夫 高希,他说19世纪的英文比现在丰富得多,外来词极大丰富了英语的表现力。可惜的是,在英语日益建立起它的语言霸权的过程中,这些词汇逐渐都out了。他说他怀念一个拥有语言多样性的世界。那么,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网络流行语其实不也在丰富我们的汉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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