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安妮宝贝时期作品
《莲花》是庆山在安妮宝贝时期,第一本转型之书,带有后现代主义风格,揉合寓意和哲理,厚重且壮阔。2014年庆山重新执笔修改,以新的高度修订此书。在细节敏感的文字描写同时,又有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入的反映和探索。它以真实地点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探讨人与自身、他人、环境、时代等种种层面的关系,写到不同种类生命的形态,写到不同种类的死亡、苦痛和温暖,生命的所向和所求,以及获得的道路。《莲花》的文字变得更加理性,笔下建立起一种从超脱幻象诞生全新世界的自觉。
庆山始终在变化,从《告别薇安》到《莲花》,再到《春宴》。从无知无畏,文字颓废、即兴放任、一意孤行,到之后一路跋山涉水,山高水远。在这些作品里,可以看到她的心路历程,挣扎与实践,点点滴滴,细微如实。
安妮宝贝时期具有标志性的作品,被认为是她当时最成熟的转型之作,畅销至今。后现代主义风格,神秘清冷的气质,笔调优美抒情,揉合寓意和哲理,厚重壮阔。胜过其以前任何作品的美感和力度。庆山创作的《莲花》中三个人物,各有独特的性格,隐藏创伤的阴影。既有细节敏感的文字描写,又有对人性的深入反映和探索,表达了中国当前城市人群的情感和内心,以及他们所困惑的对于爱,信仰和生命本质的追寻和探询。
《莲花》新版经全面修订,增补全新作者序言,精心挑选作者徒步西藏时沿途的摄影作品。
庆山,著名作家。70年代生人。曾用笔名安妮宝贝。已出版《告别薇安》《八月未央》《蔷薇岛屿》《清醒纪》《莲花》《素年锦时》《春宴》《眠空》等多部散文、小说作品,曾主编文学读物《大方》,在广大读者中深具影响力。
第一场 梦中花园第二场 黑暗回声
第三场 深红道路
第四场 荆棘王冠
第五场 行走钢索
第六场 花好月圆
终 殊途同归
初版序
2000年1月,出版第一本书,短篇小说集《告别薇安》。这本书集结了我在1997、1998年期间写作的故事,大多是在一夜之间随意写完,如同一个文字游戏。包括当时随兴而起的笔名,安妮宝贝。那时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很多人写着写着就不写了,或者渐渐消失不见。我一直在写,写了十六年,直到此刻当下。我也已说服自己相信,人的一生,会有需要做的一些事情。我来到这个世间游玩一遭,一直在认真和专心对待的,有写作这件事。
2014年,这些以往的书版权到期,重出单行本。
小说系列,是短篇小说集《告别薇安》(2000年1月),长篇小说《彼岸花》(2001年9月),长篇小说《二三事》(2004年1月),长篇小说《莲花》(2006年3月)。
长篇小说《春宴》(2011年8月)单独发行,不收入这个系列。
散文系列,是《八月未央》(2001年1月),《蔷薇岛屿》(2002年9月),《清醒纪》(2004年10月),《素年锦时》(2007年9月)。《眠空》(2013年1月)单独发行,不收入这个系列。
回头一望,所有小说作品的内容,未曾脱离过爱欲、死亡、思省、探寻这四个主题。我关心的是人内心的问题,有时对声色世界兴趣不够投入,对时代和大话题也没有兴趣。但实际上并没有区别。色是空,空是色。在故事中一个小人物的生涯中,物质世界和大小时代一直在刻下它们的烙印。这些生涯也最终归于无常空寂的洪流。一切殊途同归。
在散文里,我写的都是自己的记忆和观察。散文更温柔也更危险一些,因为我通常会直接站在文字的前面,没有任何隐遁。
在变化的是写作的心态、技能、思考与阐释的深度。从《告别薇安》读到《春宴》,或者从《八月未央》读到《眠空》,仍有很多跳跃式的区别。有些作者二十多岁一出手即不凡,并且把这种不凡一直定型到老去。我不是这种模式。刚出来时无知无畏,文字颓废、即兴、放任、一意孤行。之后一路跋山涉水,山高水远。渐渐觉得远处更远,高处更高,自己更微渺。
有些人的文字是跟着自己的心走的。我以文字追踪自己的生命。
在《莲花》之前的早期作品里面,这颗心还曾有很多困惑、疑问、悲伤、负担。写至《莲花》,看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莲花》仿佛是一种开启。到了《春宴》《眠空》,感觉获得更多自由。其间从此地到彼地,走了很多年。但我并不感觉虚度。也没有任何抱悔或遗憾之意。
其间,我把很多时间给予了生活的尝试和动荡,并且把这些变化,与无数目的不明的旅行,一一写在文字里面。我的性格,一贯不喜欢逃避或退缩,对任何人和事,总是选择直接迎面上去。书里的人也大多这样处事。但这并不是在写我自己的故事。在文字里,有很多人的故事和回忆。
我们与任何一个他人其实都是彼此组成,彼此融化的。情感、精神、追索、实践的方式也是平等如一。所以人与人之间,不管如何相隔,最终能够相会,并在心的深处产生深深的连接。在一个故事里读到自己并不奇怪。
如果尝试用真实而感知的心去写作,看到的也会是整个世间或所有心灵的存在。而不纯粹是一种个人化虚构或想象。这里面有许多隐藏或直率的真意。
这十多年,一路前行,身上聚集了各种判断、定论、争议、是非。但那些试图贴在我身上的标签或各种折射,对我来说,从未显得重要,比过往云烟还要淡薄。每个人各取所需,在一部作品里,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心心相印也好,南辕北辙也好,都是极为自然的反应。书只是一面镜子,在阅读之中,用以照见自己。我也一直试图以文字成为自己的镜子,走到和照见自己的更深处。
如今重新出版,再次翻阅旧作,早期的一两部作品的确不是很成熟,但大概有它们自己的语言和性格。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在这些作品里面,看到自己的心路历程,挣扎与实践,点点滴滴,细微如实。与文字一路冲刷磨砺,穿过大河,想汇入大海。
我始终认为,生命该如何真实而尽力地度过,是对我们来说唯一重要的问题。而思考、创作、行动、阅读,这些推动我们。
谢谢你们陪伴了我那么久。我会继续往前走,心无旁骛,心有自在。
从二十余岁写到如今,已近中年,现在名字改为庆山。
庆山
2014年4月6日北京
凌晨时分,她听到房间里的细微声响。仿佛是同室陌生男子在黑暗中起身,摸索着穿上衣服,打开门走出房间。微光清凉,他身上的白棉衬衣在门角倏忽不见,如同飞鸟在夜空掠过的羽翼,没有留下痕迹。日玛旅馆窄小的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承受不住负担的重量。睁开眼睛,侧耳倾听。窗外有沙沙的雨声,像小时候养在硬纸盒子里的蚕,蠕动在大片桑叶上,彻夜进食。旺盛而持续的声音。雨水的声音。无数次,她曾经希望某天在这样的时刻醒来。可以看到拉萨的夜雨,看到它们以神秘的姿态出没不定,在万籁俱寂时降落于高原的山谷和地面上,直至清晨结束。可是在此地停留的一年半中,她从未曾失眠。睡眠强悍,每次一碰到枕头便昏然入睡。也许是空气中氧分含量的减少,使脑子供血的速度缓慢,有类似麻醉般的轻微眩晕,是高山症的一种反应。
只是自己并不得知。
醒来时。早上七点左右。天色大亮,晴朗天空,雨后朝霞绚烂分明。夜色的声响与喧嚣消失无踪。旅馆窗下是邻近藏民的平房,屋顶上彩色幡旗在风中哗然翻飞。遗留下五六处小小的湿润水洼,未被即将破云而出的太阳蒸发。大地苏醒之后,恢复暴烈干燥的气质。
她对他说过,这里的雨,如同神迹,不被窥探。它们自行其事,不与人知晓及猜测。你不会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城市,看到这样的雨水。它是你所能感受到的奇迹,近在咫尺。与你曾拥有过的任何经验迥然不同。它们是被庇佑的暗示。
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她摘录了一段十九世纪欧洲探险者古伯察神甫对拉萨的描绘。
在这本粉白绢面的笔记本里,有一些繁杂而琐碎的摘录。有些是从阅读过的涉及各种学科的书籍中所得,断续的不连贯的诗歌及日记。撕下一些图片或杂志资讯页面,夹在其中,包括植物、食物、人像、地方志、设计素材等。偶尔夹杂一些线条质朴的铅笔素描,刻画建筑或小物体的细节。还有用圆珠笔抄下的潦草小字。
“古伯察时代的拉萨是一座很活跃的小城。虽然城中的三分之二居民为僧侣,但不会使人真正感到它的宗教气氛……该城的混合特征:对照比较富裕和贫穷(假装的富裕和忍受的贫穷),商业的诡诈和静修生活的纯真无邪,贵族们矫饰的举止和游牧民的庸俗。它提供了各种职业、志愿、民族集团和种姓的例证:铁砧的噪音、念诵咒语的单调声、螺号声、市场上牲畜的嘶鸣声。
“在白天有藏族人、汉族人、蒙古人、克什米尔人和面色深暗的不丹人,他们在欢笑,在喃喃地祈祷,当然也采购和出售东西。这一混杂人群仅有一部分人生活在拉萨,其他人则是过境的旅行者、流浪乞丐、来自该地区寺院的僧侣们,有时还有必须从事数月旅行才能到达这里的农民和商人。
“拉萨主要以两种商品而著名:羊毛织物和输往中国中原的神香。唯有藏族人才生产这些商品。金属加工则始终被非常精巧的艺术家们所垄断,这就是喜马拉雅地区特有的金银匠、铸造匠和铁匠……”
她对文字本身有痴迷,一个字一个字轻声阅读。它们的排列组合散发新鲜迥异的气氛,似乎与所置身的地方并不产生联系。在这里。夜雨只会与漫长迷惘的时间随行,整夜覆没荒芜灰色的高原城市。如果它可以被叫作一座城。但是有时候她觉得它更像一座被湮没的宫殿,废弃在藤蔓丛生寂然无声的古老森林之中。壁画,寺庙,佛。匍匐跪行的人群。投射距离更为接近的阳光,人和天空的联系如此密切。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