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敬的预言 我喜欢的刘仲敬嘉言
一点说明:我搜集的是一部分我认为阿姨文笔较好的句子和段落,有的来自阿姨的状态,有的来自阿姨的文章。不一定是提高知识水平最多的,一般是我读起来朗朗上口并且脑中经常回响的。
文明的衰亡将会造就一种末人群众,完全不同于文明开始前的蛮族。末人是怯懦的,因为他们已经无法保证勇敢与自由的联系。末人是懒惰的,因为他们已经无法保证勤劳与富裕的联系。贱民是诡诈而卑劣的;因为正直和声望意味着为长远利益牺牲眼前利益,而他们只有现在、没有未来。
末人就是丧失文明福利以后的启蒙者,早已消除了一切习俗和迷信的敬畏,除了眼前的感官享受外无所追求,组织共同体的能力与愿望都已经消失。
自治对他们毫无意义,除非作为相互掠夺的借口。他们注定要以越来越卑劣残酷的手段,争夺越来越少的资源。只有征服者才能阻止他们在自相残杀中灭亡,用奴役的锁链保障他们的动物性安全。他们的诡诈、阴柔和狠毒在勇敢、正直、愚昧的征服者面前毫无用处,就像分解尸体的虫豸根本没有猛兽捕猎的战斗力。对末人而言,甚至奴役都是一种秩序的输入。他们是纯粹的秩序消费者,觉得任何组织资源都无比珍贵。
人类不是为了安逸而来到世界。世界可能是赎罪的监狱,可能是甄别的考验,但肯定不是养老的乐园。求战者安,求安者亡。
国民党为一碗红豆汤卖掉了继承权,辜负了为她尽节死义的孤臣孽子,换来了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暮年。世界上还有谁能比统战专家更残酷、势利、凉薄呢?上帝创造莎士比亚,大概就是为了让他通过沃尔西红衣主教之口告诉我们:如果我老用侍候君侯的一片苦心侍奉上帝,何至于在垂暮之年落入敌人之手。
人类依靠意义生活,甚于依靠眼睛和面包。在意义世界中,没有比传统的建立和延续更重要的事情。
人总是社会动物。从客观上讲,一个人强大,不是因为他本人强大,而是因为他的社会关系强大。拆散他的社会纽带,他自然就弱了。从主观上讲,人不是完全依靠面包生活的,符号和象征的作用之大,超过我们平常的想象。
匪帮能懂的语言就是:态度温和就是害怕了,有力量的人一定蛮横。
认清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切成败利钝交给上帝。
有些问题的原因是你犯了错误,有些问题的原因是你根本不应该存在。后一种问题才是真问题。扭曲的历史终将弹回正常状态,不该存在的东西终将重返虚无。
知道人坏,不难。知道人坏,仍然能够爱坏人用坏人,才难。看清楚不难,能在无限的失败中坚持做正确的事情,仅仅为了正确本身,才难。
我对欧洲文明大概有一种骑士对贵妇的感觉,就是可以不顾自身利益去维护她,尽管这对我没有任何实际的好处。好像面前有个非常天真、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姐妹或亲戚,只是因为她美、可爱,你就本能地想要去保护她;如果她有危险,你会奋不顾身。这是超越功利的,但也不是无条件的崇高——如果小女孩长得很丑,流着哈喇子,那就没这回事了。
项王显然极其鄙视这种缺乏费厄泼赖(fair play)的战法,才会发起临终前的比武,说出“非战之罪”的骄傲语言。他拒绝东渡的真正理由也是不屑或不愿将长平式总体战的痛苦加诸江东父老,将自己降低到敌人的同一水准。
他和江东父老存在有机性联系,不亚于罗伯特·李之于弗吉尼亚父老。刘邦和韩信对待麾下的士兵,却不会比波斯皇帝和斯大林元帅更为珍惜。项王一生赢得过无数辉煌的胜利,但没有一次比乌江渡口的自我牺牲更加荣耀。
项王不可能西都关中,这跟他是否渴望衣锦还乡毫无关系。难道狮心王理查德有可能迁都耶路撒冷,永不返回英格兰?麦克阿瑟将军能有多少机会据东京称帝,开创一个日本王朝?只要阶级和民族的共同体仍然存在,这样的怪事就毫无可能。
汉王之所以能够做项王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他雄才大略,而是因为他所在的社会已经终结了历史,而项王所在的社会仍在历史之中。汉王顺应了文明没落的潮流,放弃了他起义的初衷(除了领袖的人选以外,他和项王最初没有分歧。),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最初反对的人,这才是他成功的根本原因。华夏已经衰老,渴望在世界帝国的软榻上吐出最后一口气。
后人对东亚的厄运和顺民的悲情发出过无数的概叹,最终都要追溯到这位英雄的末路。他为祖国的复兴和诸夏的自由,为齐桓晋文的盛世,已经尽到了全力。如果他的举措不够明智,当时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为明智。
他所在文明的巅峰时期已经过去,拒绝顺应没落的潮流就是倒行逆施。因此就反动一词的本义而言,他是一位真正伟大的反动者,没有辱没孕育他的楚文化和华夏文化,正如邱吉尔不曾辱没英格兰,李将军不曾辱没弗吉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