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黻怎么读 蒋廷黻“湖南猛牛”的称号是怎么得来的?
原标题:蒋廷黻“湖南猛牛”称号起于行政
文丨刘诚龙
蒋廷黻最先是以学术牛犊闯进史学界的。他对中国史学界来了一次猛批,一语出口,让治史为傲的天朝大国先是气愤,顿转气馁,他说中国搞历史研究,是“治史书而非治史学”,看上去人人都是史学家,人人却是在砂罐子煮黄鳝,一节一节煮,见不到史学整体观。
此语一出,打倒了大批史学家,自让人瞪眼,瞪眼后,却也是掩面而走。蒋廷黻不是空头时评人,批评别人头头是道,拿出东西一样也无。他是能拿出东西来的,他著了一部《中国近代史》,重综合、重分析、重整体,尤以世界眼光俯视近代中国,不但国人傅斯年高赞之“近代史尚无第二人”,且获得了洋专家费正清首肯,称36岁的蒋廷黻“已经执中国近代史之牛耳”。
蒋廷黻是湖南邵东人,邵东人以做生意出名,蒋廷黻的老爹恰是生意大佬,“很有经商天才”,还是一位民间领袖。他老爹嘱他“霸蛮读书,求取功名”,先送他长沙明德学校接受“新式教育”,次年转到美国基督教徒创办的益智学堂,去教会学校读英语;1912年,蒋廷黻17岁,只身赴美,主修历史,奠定了其“新史学”的进化史观。
海归后,蒋廷黻先在南开大学任教六年,校长张伯苓最是高看他,学校经费捉襟见肘,几无余钱,张校长却拍胸脯:你搞研究,我当裤子。学校经费紧张,“仍肯拨款购置已出版的史料”。1929年,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罗家伦出任清华大学校长,“挖墙脚”厉害,亲上南开,请他“转会”,蒋廷黻难舍南开,一夜未眠,次日太阳出来,他打定主意跟罗校长走,走马上任,任了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
蒋廷黻做学问,拿出了高作《中国近代史》与《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学界纵对他有意见,却只能干瞪眼。蒋廷黻作时评,发猛评,却让大家抛砖头扔鸡蛋,为人们所不喜。蒋廷黻甚猛论让人那么着急呢?一言盖之,即“新式独裁论”,他说中国当前军阀割据,国正不国,需有一位果断而强力的政治领袖来控制形势,此领袖应是土耳其凯末尔式的权威人物。
此论一出,时人大讨伐,胡适带头冲锋,后面大批胡粉迅速跟进,“更有人心存嫉妒而说出许多难听的话来”,好不热闹。
蒋廷黻这般高论,是学术研究的诉讼状,还是政论经国的投名状?这不好究其动机。当年时势,军阀占山为王,国家尚未一统,若无铁腕人物收拾山河,国本不国,或更是国将不国。蒋廷黻很聪明,比起今人来还是稍逊风骚,若不用“独裁”这词造“新独裁论”,用“权威”这词打造“新权威论”,要讨巧得多。不过也好在蒋廷黻非土著理论家,他是喝过洋墨水的,其西学背景,让很多学者闭了嘴。
“廷黻论专制的文发表时,此间省市党部人皆大欢喜”,胡适顺便暗讽了一下,不过胡适说的也是事实,蒋介石亲邀蒋廷黻招安入国民政府,主因非一笔难写两个蒋字,而是廷黻其论,合了老蒋口味。1935年,老蒋三次顾茅庐,廷黻先是推辞,“我没有经验”,老蒋蛮会做思想工作,“你能!
从工作中吸取经验。不工作永远得不到经验。”说毕,老蒋颁发了任命书,“派蒋廷黻为行政院政务处处长”,廷黻当即接了。与其说是蒋介石打动了蒋廷黻,不如说湖湘文化触动了蒋廷黻。
蒋廷黻被誉为湖南猛牛,非源自其学术,而是起于行政。他初入行政院,就主张改革,改甚?改机构,一是要改善交通电信;二是要取消经济委员会与建设委员会;三是要成立农林部,将农民工作从实业部里移解过来;四是要搞政府采购,不能由各部门从中渔利。
蒋廷黻第一把刀砍向权力,他这刀砍下去,将断了多少人财路?主管实业部的吴鼎昌,说农业不能从实业分出去;张静江则跑到蒋介石处去告状。合并与裁撤几个部门,还只是得罪几个人,蒋廷黻说要搞集中采购,要推行官员财产公开,哪个部门不得罪?哪个官僚不得罪?采购是官僚的取款机呢,财产是官僚命根子呢!
同是文人从政的翁文灏,对蒋廷黻上任便举大刀,尖叫连连,叫他是头“瓷器店里的猛牛”,不知水深,不识权贵,一头撞进去,不弄得哗然才怪。反对声浪愈大,湖南猛牛犟脾气越犟,他甚至越了现管之官,将改革方案直陈“新式独裁”的蒋介石,老蒋有利国家生死以?不,他是无益官僚事莫为。
老蒋手段了得,他不说蒋廷黻这提案不行,他使了杀手锏,便将入职三月的蒋廷黻调离岗位,连知会都没有,蒋廷黻憋不住气,“廷黻的宝古佬脾气又发了”,对老蒋直道不满,“我认为院长对我欠公道,不采纳我的建议,甚至连告诉我一声都没有。”持新式独裁论的蒋廷黻,尝到了新式独裁的苦味。
蒋介石算是知人善任啊,此后,几乎不放他到内政位置,让他去当张骞,出使异域,先是出任驻俄大使,后来出任台湾当局联合国大使与驻美大使。老蒋意思是,蒋廷黻爱国心特强,给我到外面去争国家利益吧;蒋廷黻脾气大,国政事就别插手了,别来损官僚利益了,于是自1950到1965,他一直被“流放”在美国,身死他乡。
让人为之感叹的是,蒋廷黻本想退休,完成其《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下卷的,终究爽约。他一直梦想要做司马迁,到底没做成,只做了一个张骞。从他接受蒋介石之请,其学人文人梦就差不多破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