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野:《药神》是文艺片,我要把它做成《辩护人》
这两天,所有人都在聊同一部电影——《我不是药神》。
公映两天以来票房已经超过了5亿,更重要的是,它的口碑爆了,就是这样一部讲述看病、买药的电影,似乎一夜之间成了全民话题之作。
这部戏刚启动的时候,大家只知道是宁浩和徐峥一起做监制,徐峥还是男一号,其他的主演都不够有名,导演究竟是谁?文牧野?他拍过什么吗?
文牧野
文牧野,今年33岁,长春人,小时候学习不太好,大学名不见经传,本科毕业后考了三年终于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
戏里徐峥扮演的程勇,很多台词都来自他的父亲,一个好面子的东北男人,程勇与前妻的对话,文牧野小时候都亲耳听到过,他四岁时父母离婚,跟着母亲长大。
采访那天,文牧野脸颊是红的,屋子里明明开着空调,我笑着问导演这是热的吗?文牧野的回答是“我这是高原红”,说完立刻解释开玩笑呢。
拍完戏之后,文牧野有了个绰号“文保保”,因为拍戏的时候他总是要“保一条”,每场戏都要拍很多遍,但他又能让演员心服口服。
《我不是药神》是文牧野的第一部长片,原本是要做个文艺片,但是在他的坚持下,增加了很多商业元素,让观众先笑再哭,也成就了如今的口碑与票房双丰收。
电影上映前,文牧野已经跑了全国不少城市去做路演,也接受了不少采访,明显觉得宣传比创作更累,“因为没有创作激情,没有荷尔蒙顶着”。
看着如今的赞誉,这位新导演其实没那么意外,只觉得这是正常的情况,拍完戏他就不再担心了。
《我不是药神》的题材很严肃,涉及到了医药等敏感话题,结局也并不是大团圆,不少观众坐在电影院里都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尤其是周一围在警察局里与诸多白血病患者对峙时,挺身而出的老太太说的每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人心上。
还有结尾那场戏,徐峥坐在车里,即将去服刑,道路两边都是前来送他的患者,大家纷纷摘下了口罩。应该算是全片的高潮。
还有很多细小的地方,也都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些,全部都是文牧野带着团队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哪块必须让人心头一酸,哪块是让观者释放出来。
还有影片前半部的笑点,没有一处是意外。
文牧野:写的时候就是这样,很简单,笑点都是一个一个研究的,每一个让观众笑的点是植入的,这个位置一定让观众笑。
笑是什么?观众的笑和哭的反应就像一辆车在公路上行驶的加油站一样,你看到一个地方你笑了,你才给了我更大的宽容度往下看。
笑和哭是打开观众心门的一把钥匙,然后我再把我严肃的东西给你,我不可能一上来就给你苦大仇深的那种感觉。
电影我认为是这样的,艺术作品永远都是线性的,前面蹲得越低,后面跳得就越高。前面越柔软,后面就显得越坚硬,它是一种相对线性的过程,前面一定要让观众喜欢、爱上这些人物,笑出来后面才能哭得出来。
文牧野:比如说老太太,还有最后的送行,这是两个相对大的哭点。还有一些小的哭点,比如说黄毛死了之后,程勇坐在那里看他的火车票的时候,那是一个点。
还有前面吕受益死了之后,那个地方不是让你哭出来,是让你想哭也哭不出来,走出来之后看到黄毛在那里剥橘子看着程勇的那个点。
这几个点都是需要力道的,你研究好了这个地方观众会不会哭,那个点就不会让观众哭,眼泪是在里面含着,有点酸,你是难过,但是你不会哭出来。
然后到老太太那个点你会哭几滴眼泪,在黄毛死的时候女性观众有可能抽泣的,(等到结尾大家送徐峥)摘口罩的时候全部哭。
所以这些点的力道要埋好,你要设计好,清楚地知道哪个地方观众要什么,你给什么,这个很重要。
文牧野:就是多下功夫去做试验或者去做一些类型的参考,然后去研究观众的心理,这很重要。
文牧野:就是给人讲,给普通观众讲,肯定是讲故事。你讲故事的时候就能判断出来他是否对这段感兴趣。前一段路演的时候,放完片之后有一个女孩就说导演你为什么让黄毛死?我不想让他死。你就明白了,黄毛的死对于哪个观众群更有效。
电影始终是一个艺术和工业的东西,需要理性和感性共能的状态。我认为电影很少有(前期)没有设计好,在后面还能把力量体现出来的情况,肯定是在剧本阶段把所有点都埋好了。
整个编好了特别逗,前半段几乎全部是笑点,我跟编剧开始往下筛。因为幽默和搞笑是两回事,这个电影不能到搞笑,不能上升到爆笑的程度,让观众看着是呵呵、嘿嘿那种,不能捧腹大笑,要不然电影的质感就破掉了,所以就要有这样一个过程去做这种“镶边儿”的事情。
后面的时候你要设计哪些点是哭的,你会发现最后黄毛死时有一个点,他们两个在车里说头发的那个时候,徐峥问头发呢?黄毛说剪了,徐峥说我觉得还是黄毛好,那个是基本上百分之百的笑,所有人都笑,为什么在那里笑呢?因为后面要哭。那个地方,你要松,然后紧。
文牧野:对,你先松,观众都说好可爱,一下子放下了戒备,车突然撞了开始释放哭点的能量,最后缓和下来。其实是一个蛮音乐化、节奏化的东西。因为情绪是有节奏的,应该有一个你引导的过程。
文牧野:哭点很难,必须是你心里有数,哭点很多时候是需要视听方向给的,你没有视听手段出不来。但是笑点靠剧本和导演,那个很重要。
文牧野:基本符合,有些地方还超出了。而且我发现南北不一样,上海点映的时候,很多笑点都在老刘(杨新鸣扮演的刘牧师)每次说的“Godbless you”上,南方观众对于他说的上海试的蹩脚英语会特别的有感触,但是北方观众不笑。
然而北方观众看到斗地主那里都快笑疯了,那块南方观众的反应也不大,它是一种文化差异,地域上还是有分别。
文牧野:这个是没有想到的,但是还好是在于因为我让徐老师演了内里是东北人、外面是上海人的角色,南北属性都杂糅在里面。
戏里这个五人团队,谭卓是东北人,两个上海人,一个西安人,一个贵州人,中国从北到南到中原地区覆盖掉了,所以他们表现出来的形态是一个中国的大众。
戏里,徐峥的表现依然没的说,谭卓一如既往演技在线,章宇扮演的黄毛令人眼前一亮,最出彩的,应该是王传君了。
这个选秀出道的演员,在《爱情公寓》里演了很多集的日本人关谷神奇。这部肥皂剧终结后,王传君再次被大家议论,就是因为《我不是药神》。他在片中扮演患有慢粒白血病的吕受益,正是他拜托徐峥从印度购买低价药,从此开始了卖药的生活。
可惜的是,吕受益最终还是不忍老婆孩子跟自己受苦而自杀了,死之前,他还看着家人笑了一下,那个表情令无数人动容。
这样一个带着点小市民风格的角色,被王传君演绎得淋漓尽致,哪里还看得到当年那个操着蹩脚口音的关谷神奇的影子。电影刚刚上映,几位主创都接受了不少采访,唯独王传君,至今都没有一个专访。
文牧野告诉我们,其实王传君扮演的吕受益是有原型的,他曾经采访过一个白血病人,得病的时候想自杀,但是老婆怀孕了,看到刚出生的孩子时,这位病人立刻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文牧野:我们第一个编剧是韩家女,把原型陆勇这个事件整个写成了一个剧本,跟那个事件一模一样,名字都用陆勇。这个剧本我和宁浩导演碰面之后,我要开始做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找了另外一个编剧叫钟伟,等于是我们两个一起。我带着(团队)每天开会去写后面的内容,这两年时间去做这个剧本的第二、第三、第四稿,慢慢往后写。所以基本上是三个编剧。
你会发现宁导在他的电影里面一般是最后一个编剧,是因为导演是统领编剧向下写的一个职位,我很少自己去敲字,但是每一天都和编剧开会,天天开会,每天通电话的时间是三四个小时,就这样一个过程。
文牧野:是我,我了解东北人,因为我本身是个东北人,肯定是照着我身边最了解的人(来写),而且我觉得东北人本身性格上更容易出弧光。因为比较好面子,我也知道东北烂人是什么样,失败者是什么样。
其实徐峥老师在这里面就演了一个说上海话的东北人,整个人的姿态和性格都是很东北的状态,很好面子,整个人散发出的状态是特别荷尔蒙、强悍的状态。
文牧野:因为徐峥老师是上海人。所以这就要你做一个选择,是把演员向角色靠,还是角色向演员靠。我觉得一般最好的方法是角色向演员方向靠一靠,这个是最好的。一个上海人来演的时候,我们尽量把(东北人的)性格植根于一个上海人的身体内,而不是让这个上海人演一个东北人,这个就有点别扭了。
文牧野:我一定会选择一个东北人,而且我会选择一个东北女人,这个是早就设计好的。
其他地方的是没有那么准确地想到,上海人肯定至少要有两个,因为我们故事发生在上海。东北有一个,这样我就把开度拉开了,南北最大的开度,一个在极北,一个在南边。
至于其他的演员,我根据演员本身的属性定的。
比如说找到章宇的时候,他给人感觉没有特别强的地域属性,他特别像北方人的性格,其实他是贵州人。但是黄毛说话很少,而且他说话不张嘴,他的地域属性不强。
刘牧师本身是西安人,但是在学上海人,他在用一个上海口音的方言说英语,这些都是有设计的。
文牧野:对,是,我中学的时候染过黄毛。
文牧野:没有,我妈开了一个理发店,说让我去染一下试一试,然后我就染了。
我觉得章宇这个角色话少,需要一定的强戏剧造型的外部属性给你看到这个人物的状态。而且黄毛这个有点杀马特的造型会拉低他的社会阶层,让观众看到的时候他相对底层。
文牧野:对,都底层,但是这种底层分各种阶层,章宇是那种县城、农村的;王传君一看是城市的中下产阶级,有一点小文化,是小市民;刘牧师(杨新宇饰)又是一个宗教阶层,是一个信仰阶层;刘思慧(谭卓饰)相对是代表女性阶层,这个东西是打开的。虽然都是底层,但是这是分别代表不同的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