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建谈长征 南方都市报长征特刊17版:陈知建回忆父亲陈赓
陈赓是长征中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在长征中最凶险的青杠坡战斗中,正是他临危受命,击退敌人。以至于毛主席当时兴奋地说:“打得好,陈赓可以当军长。”
70年过去了,大将陈赓的儿子陈知建也成了将军。10月16日下午,北京西单一处四合院,陈知建就站在院子里,侍弄着架子上的葡藤。谈话中,不时听到陈知建爽朗地大笑,他说他这是家传的性格,军人的性格。
陈知建回忆父亲陈赓大将:
他创造长征日行军纪录
1955年父亲穿着授衔的衣服,我问他是什么将啊?他说是芝麻酱,辣椒酱
记者(以下简称记):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您印象深刻的是什么?
陈知建(以下简称陈):总体上,我知道我爹是个大英雄,从小就知道。
记:因为他经常给您讲他的故事吗?
陈:平时他不给我们上政治课。父辈们觉得他们是幸存者,没必要也不会炫耀自己。了解他我主要是通过看书,再就是通过别人讲他。
记:您崇拜您父亲吗?
陈:古往今来,哪个不崇拜英雄?
记:父亲对您严厉吗?
陈:我挨过他一次打,5岁时候,忘了怎么回事我一筷子把宋任穷儿子的鼻子捅出血了,我爹把我一顿好打。
记:委屈吗?
陈:不委屈,孩子淘气,打就是了。其实我爹特喜欢孩子,我家常常有20多个孩子玩。
记:他们都喜欢您父亲?
陈:喜欢,都觉得他慈祥、和蔼。
记:您不这么认为吗?
陈:其实他骨子里非常威严,我们都不许撒谎,谁要是说谎可不得了,他一拍桌子地动山摇的,桌上的铜墨盒都往起蹦。
记:您父亲在您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陈:英俊,比我漂亮。尤其我记得1955年他穿着授衔的衣服。我那时问他衣服上的4颗星是什么?“你是什么将啊?”他说“我是芝麻酱,辣椒酱”。
记:您现在也是将军。
陈:从小我就崇拜将军,谁的军衔高我崇拜谁,肩膀上多一个豆,什么都不用说,那人肯定厉害。
记:对您的理想,您父亲曾经引导过你吗?
陈:没有。就像我对我儿子一样,看他喜欢自己发展,结果这小子考大学的时候报考的清一色都是军事院校。这小子现在已经是陆军上尉了,是我们家第四代的军人。
记:您的祖上就是军人?
陈:我的曾祖父是曾国荃手下的干将,12岁当兵,从伙夫干起,后来军衔和我差不多,一省副将,封号建威将军;继曾祖母是个女侠,重庆人,十几岁就能穿房越脊、飞檐走壁,在军队里当骑师。他从小就教几个孙子武功,我父亲他们这辈儿都会武功。
记:您在父亲身边的日子不多。
陈:在昆明时我才5岁,后来到北京读育英小学,住校两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他又忙,从朝鲜战场回来又到哈尔滨创办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接触并不多。有一次在家里他接受记者采访,我就在门外偷听,几乎一次不漏地记住了他在战争年代的经历。
记:您的记忆力不错。
陈:但是很顽劣,功课念得一塌糊涂,中学有段时间我迷上了航模,就想将来要设计飞机去,苏联几个航空英雄在我脑子里都滚瓜烂熟,结果一考试,数学物理两门不及格。
记:您父亲创办的哈军工,您的分数就算差点应该也问题不大。
陈:就这事儿我背了三十年的黑锅,我当时一直以为自己分不够进哈军工的呢。后来当时的系主任到重庆我问他,当年我到底走没走后门?他说没有啊,你是考上的。
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士兵你告诉他这是穷人的队伍,他马上就死心塌地跟着红军走
记:参加重走长征路,您的感受是什么?
陈:原来一直想长征打仗也就那么回事。这次走了一遍,那家伙,了不得,以前我就准备退休后到老爹的战场上去研究研究,这回亲眼看到了。要我说共产党就是个奇迹,29年就夺取了政权,我这都过了两个29年了……
记:您觉得自己虚度了?
陈:我还一个敌人没杀过呢!在“艺术人生”我说一个人都没杀过,让朱军给我纠正了,说应该是一个“敌人”都没杀过。
记:您是遗憾自己没有亲自参加过战斗。
陈:当兵不打仗,有多难受,你说吧。我是生不逢时,我经常讲我要是不被打死,也是个好样的。
记:您怎么看红军长征?
陈:长征很神奇,当年红军边打边扩军,武器也少,但是大伙就揭竿而起都来了,后来开玩笑时打个口哨都能来一大堆人,俘虏过来的国民党士兵你告诉他这是穷人的队伍,他马上就死心塌地跟着红军走。
记:您父亲很早就加入共产党了。
陈:他自己说,第一年有党,第二年就有我了,要不是1921年有人说我爹是地主家的二少爷要多考验考验,当年我爹就入党了。
记:您曾经在整理您父亲的资料时感慨他当年的战斗生涯。
陈:我快退休的时候要给父亲出传记,我们家里有分工,我代表我们家负责父亲的军事部分,就研究打仗;儿女情长这些由我妹妹负责。研究这个的过程又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记:就是说,您父亲差不多让您学了一辈子?
陈:不是差不多,而是确确实实让我学了一辈子。老爹有完美的军人经历,入党前就当了4年兵,从二等兵干到上士,军阀混战打了四年仗。后来自学,英文非常好,文化程度相当于现在的中专吧。
记:他在黄埔的经历应该对他后来的军事指挥才能帮助很大吧?
陈:是的,他们当时用的是受德国影响的苏联军事教材,日本的教官教,几个军事强国都占全了,而且是边打边学。
记:他在黄埔的同学后来大部分都成了他的对手。
陈:胡宗南、杜聿明什么的都是,打不过我爹,恨得牙根都痒痒。
我爹率干部团巧渡金沙江,一天行军200里地,这是长征一天中最高行军纪录
记:您也是军事指挥员,现在看长征您有什么想法?
陈:我们重走长征路的时候,粟戎生(粟裕之子)说,李德的打法就是日本的大相扑,是纯粹硬碰硬的笨法子,毛主席的打法就是四两拨千斤,辗转腾挪,神出鬼没,四渡赤水,红军尽是从想象不到的地方钻出来,把老蒋吓坏了,这是以少胜多的根本。
还有组织纪律严明,即使是开始时错误的路线也都执行到底。湘江一战一个师打得干干净净的,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但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顶住了。
记:很多老同志都提湘江战役。
陈:不到那儿是根本体验不到。站在江边看着这江,当年这江水肯定被染得通红,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眼泪汪汪的。再说翻大雪山,我们坐在车上,上到4700米我的气儿就不够用了,红军翻了多少座?想这么大的5座,要是有雪的都算有40多座。国民党军队,你让他们走走试试?
记:几个月前我也沿着长征路采访,虽然是坐车,也真的能感受到红军行军的艰苦。
陈:我爹率干部团巧渡金沙江的时候,一天行军200里地,这是长征一天中最高的行军纪录。我当兵的时候在沈阳连续三天每天走60里,脚板底出了巴掌那么大泡,20多天才好。还有一次,父亲两条腿中了三弹,第一次在福建长汀麻药都没用就手术。
记:刘伯承元帅好像也是这样。
陈:刘帅右眼打瞎了也是没用麻药,都说关云长刮骨疗毒,这都厉害多了吧。
记:现在的人很难再体会红军长征的艰苦。
陈:前几天人民网的网友就问我说体会不到红军的艰苦怎么办?老话怎么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些时候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重要。我们这一路上碰到好多人在走长征路,连外国人都在走,我访问以色列的时候他们把我们红军的战役和战术都作为教材了,网上那些小傻瓜们,你们去走走,就全都明白了。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高爽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黄宇
陈知建
大将陈赓之子,退休前任重庆警备区副司令员,少将军衔。
★ 声音
人民网的网友问我说体会不到红军的艰苦怎么办?有些时候行万里路比读万卷书更重要。连外国人都在走长征路,网上那些小傻瓜们,你们去走走,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