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阴丽华与郭圣通说起
阴丽华想必大家都很是熟悉,而对这个郭圣通郭小姐就有些耳生了。 先来说说郭圣通的出身吧,《后汉书 皇后纪上》对这位郭小姐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郭圣通出身名门,其母是西汉皇族后裔,即汉景帝第七世孙,真定恭王刘普的女儿,史书对郭妈妈的描述是:“郭主虽王家女,而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
其父是河北世家大族郭昌,官至郡功曹,相当于今天的省委秘书,史书记载郭爸爸做过一件很仁义的事儿,他曾把田宅财产数百万让给自己异母的弟弟,在当时“国人义之”。
可见,郭圣通确实称得上出身名门,并且从小受到很好的道德教养。虽说我找了好久也没能从史书上找到一星半点儿对于郭小姐外貌的描写,但我相信,她一定是一位气质修养俱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再说阴丽华。同样出身显赫,河南南阳新野阴氏一族,是春秋时齐国名相管仲的后人。
阴家不但门第高,家底儿也厚实。据《后汉书‧阴识传》载:“田有七百余顷,舆马仆隶,比于邦君”。新野阴氏家的田产跟个分封的郡王不相上下。而至于阴丽华本人,史书明确说道,她以美貌名闻十里八乡。
整个的故事是这样的。刘秀那时王莽乱政,西汉王室已经垂垂凋零,刘秀虽然论起来是皇族后裔,其实不过一介草莽布衣。刘秀的一个姐夫家在新野,跟阴家有亲属关系。
刘秀借着这层机缘,有机会接触到了阴丽华。这个接触有多深实在不好说,史书只说:“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史书用了一个“闻”字,这让我实在怀疑刘秀到底面没见过阴丽华的面儿。
后来,刘秀到长安留学(壮哉我大西安),见到执金吾车骑甚盛,于是发出那句有名的赞叹:“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终于,在更始元年,戎马多年已经29岁的刘秀以武信侯的身份如愿娶到了思慕多年的阴丽华。
然而自宛城成亲三个月后,刘秀因被派去洛阳,将阴丽华送回了娘家。没过多久,也就是第二年,刘秀为了赢得河北真定王府十万兵马的支持,选择了政治联姻这条路,他娶了真定王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并因为其家族势力以郭为嫡妻。
此后将近三年,刘秀南征北战一直有郭圣通陪在身边。公元25年,刘秀于河北称帝,建元“建武”,并于不久后南下拿取洛阳,建都洛阳。 此时,郭氏已生下皇长子刘疆,与阴丽华同封贵人,汉室后位悬空。
在立后问题上,刘秀显然是犹豫的。一个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原配阴丽华,一个是随他征战三年已有子嗣的郭圣通。郭小姐此时有一个很明显的劣势和一个很明显的优势,劣势是她的靠山舅舅刘扬已经在不久前因谋反被杀,作为叛臣的近亲刘秀完全有理由对她翻脸不认人。
而优势在于,刘秀毕竟是个重感情的男人,他感激她曾经家族势力带来的兵马,感激她随他征战多年无怨无悔,感激她为自己旦下皇子。
这个在战场上势不可挡的男人在两个同样深爱他且同样优秀的女人面前举棋不定。此时,我认为决定两个女人命运的至关重要的一幕发生了。他试探性的与阴丽华讨论立后问题,阴丽华很是谦恭的以没有子嗣为由拒绝道:”不足以担大位“。
所有资料对阴丽华的评价都是一代贤后,她是一个恭谦温和不喜言笑的女人。然而,试想面对皇后的高位有哪个女人不想坐上去,再试想面对倾心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不想以正室的身份去爱。
一个懂得控制自己欲念的女人无疑是心智高明的。建武二年,郭圣通被立为皇后,其子刘疆为皇太子。 郭小姐终于走上了她人生的巅峰,成为东汉王朝的开国皇后。
这个时候,据汉书记载,刘秀对郭皇后是”有宠“。然而,郭圣通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她走上后位的那一刻起,刘秀心中感情的天秤就已经开始倾斜了。郭皇后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正如前面所说,全因为刘秀是个重情义的男人。
可是很明显,刘秀的情义不只对郭圣通一人。他立郭圣通为后,并不能说明他对她具有爱情,只是三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让他在心理上更倾向于给她一个最好的名份。
但可以断定,他一定是爱着阴丽华的,新野一面,情根深种,他一直未娶,直到29岁成为武信侯他认为自己有资格给她幸福才上门提亲。可没想到新婚不久便面临分离,三年的时光,她就那么在娘家等着他。刘秀当然是矛盾的,他感激的女人助他得到江山,而他深爱的女人他却亏欠良多,他既然立了郭圣通为皇后,那么,这个女人,这个在他局势不稳时嫁给他并且为他等待三年的女人,他一定要给她更多的宠爱。
【其后五年时间,刘秀仍然在四处征战,直到建武六年,东方平定,同割据陇右的隗嚣和割据西蜀的公孙述形成了鼎足之势。
这期间郭阴二人都生下皇子。】 郭皇后的悲剧是注定的。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皇后的位置,她只是希望以皇后这个光荣的身份给他更多的爱,获得他更多的爱罢了。
当她还在欣慰自己的丈夫终究对自己有情有义时,渐渐发现,刘秀在阴丽华宫里的时候越来越多,而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少。从”有宠“到”宠稍衰“,郭圣通这位出身显赫的皇族千金断不能容忍丈夫对自己一点点的冷落。为什么每当他跟自己在一起时都那么心不在焉,为什么他一听到阴贵人有个头疼脑热就紧张的不行,为什么自己每每献上万般柔情也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涟漪。
建武九年,距离京都不远的颍川与河东两郡发生叛乱,虽然刘秀很快镇压下去,但阴丽华的母亲和弟弟却在混乱中被群盗所杀。
阴丽华为此很是悲伤,刘秀更觉得自己对发妻亏欠良多,身为一国之君,却因为天下还没有安稳令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丧母丧弟之痛。
为了安慰阴丽华,刘秀下了一道诏书。诏书这样说:“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
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士,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 阴丽华当然感到欣慰,刘秀的诏书向天下人表达了他对她的爱,她有一个权倾天下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权利来安慰她讨好她。
她知道自己当初没有嫁错男人,重要的不是她得到了一个帝王,而是得到了一个男人真真切切的爱。
并且,他还是个帝王。 然而,当郭皇后听闻到这道诏书时却是五雷轰顶的绝望。
他说她有母仪之美,他说当初的后位是因为她坚辞才让给自己的,他对全天下说他有多爱她,他对全天下说他想让她当皇后。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郭皇后开始怨恨这个男人,当刘秀再次来她宫里时,她对他哭对他闹,即史书所载的“数怀怨怼”。
以郭皇后的性格和高傲,我估计她的哭闹中必然少不了“你也不想想当初,当初若不是我们家的势力支持你,你会有今天”这类言辞。 刘秀是戎马一生的开国帝王,他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绝对权威以及如今高高在上的君主身份。
当一个女人向他提起从前,提起他那段记忆中充满艰辛的岁月,并且是以一个要求他必须感恩的姿态,刘秀对郭圣通最后一点儿怜悯和感激也不复存在了。
郭圣通大概不是不明白刘秀不爱她,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哭闹和怨怼只会让刘秀离她更远。
她只是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她骄傲的出身令她根本无法容忍自己今天的遭遇。即便是永远失去他,即便是被废,即便是死,她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她一定要将心中所有委屈与不满发泄出来,要他知道,他欠她的!
而当他愤然离去时,她便独自坐在深宫冷夜里自言自语对他的情深意重。帝王之爱,本就讳莫难测,何况他们这段因政治而起的婚姻。
他本就对她没有爱意,只有往日朝夕时累积的感情和一些感激。可这本就不多的感情能经得起多少年岁的磨砺。十年过去了,他已不愿再记起当初那个陪他征战为他平衡各方势力的姑娘,他已经是坐拥天下的君主,对于一个不爱的女人,他只需要绝对的臣服。
《后汉书‧天文志上》载:“建武九年,是时郭后已失势见疏”。 【建武十二年,经过了长达十二年之久的统一战争,刘秀先后削平关东、陇右、西蜀等称王立帝的割据政权,使得自新莽末年以来纷争战乱长达二十余年的中原王朝再次归于一统。
】 建武十三年,刘秀将阴丽华所生长子刘阳称为“吴季子”,这无疑是表达了想要废掉郭皇后所生刘疆改立刘阳为太子的心思。
建武十五年,刘秀大封阴丽华的哥哥和母舅,而对郭家的人没有任何赠封。
同年刘秀为几个儿子封公,郭皇后的两个儿子只有名号没有封地。 建武十七年,刘秀下诏废后,废后与立后是同一道诏书:“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
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
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自建武九年之后,郭圣通在怨恨与不安中度过了寝食难安的八年,她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他早就该废后了,何必要让自己经受这么些年的惶恐。他废她,不是因为她有错,而是他太爱另一个女人。可废后一定要有正当的原因,于是他的诏书说她“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我不知道郭圣通看到诏书是怎样的反应,她是跪在他殿前诉说自己不是吕后和霍成君那样狼子野心的妇人,还是根本心灰意冷无意辩解。
我想,八年的失宠,大概什么心情都淡了吧。 废后郭氏被贬为中山王太后,移居北宫。
自此孤独终老。十一年后病逝,葬于北邙。 其实在叙述整个故事前,我是希望以中立的姿态完成的。
但可惜,我没能做到。郭圣通终其一生的悲剧让我没心思去讲述阴丽华的幸福。 郭圣通的悲剧在于她执着的向一个不爱她的帝王索取爱,并且手段毫无技术含量。
我很同情她,同时同情所有与她一样所处在封建时代遭遇不幸婚姻和爱情的女人。她们能够选择的太少,而需要承担背负的太多。
尤其是那些身处权利巅峰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帝王之爱何等凉薄,幸运如阴丽华的自古能有几人。 如此想来,我觉得自己实在幸运极了。
我只是平凡人家娇生惯养的一个小女儿,我此生的爱情绝不会为任何权利和财富所逼迫。天地之大,好男儿之多,而我正值青春好年华,大把的单身男士供我选择。在爱情这件事当中,我唯一需要考虑的就只是爱情,只有爱情。
有朝一日,我必定得一如意郎君,携手共享人生能够给我们的全部繁华。更幸运的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所托非人,我还可以潇洒离开,休夫再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