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李善长派下迁山东泰安绍祖支下《李氏族谱》
崇祯二年六月,明朝廷出了一件奇案——一个自称李善长第十世孙的人,拿着太祖朱元璋当年留给自己祖先的“御笔龙封”,要求皇帝兑现当年的承诺。
《崇祯实录》记载:崇祯二年六月丙寅,“韩国公十世孙李世选奏:家藏高皇帝遗旨,许以复封。大学士韩爌等验之,皆言其伪;世选论死。”
而记录此事最详尽也是最早的是曾经历任刑、吏、工科给事中的李清,他在自己编撰的《三垣笔记》中写到:“绩溪民李世选自称韩国公李善长(原注:定远人)十世孙,捧高皇帝御笔龙封,自云善长赐死后,驸马都尉李祺(原注:善长子)嫡子李盛庆贬绩溪为民,即临安公主(原注:高皇长女)出也。因主号泣上前,故赐之龙封,封面书云:‘敕赐皇亲外孙李盛庆,尔祖善长因国事罚贬去守龙关,二百一十六春为民,依数满我封。此旨到京,见主开拆,复忠臣勋爵护国,永远世世不忘。刘、李、徐勋臣,保障我为主,收伐陈友谅(原注:伪汉王,沔阳人),天下俱服。十大功劳,秋毫无犯。洪武二十三年出给李盛庆收执。’又封内敕谕末曰:‘勋臣善长,众臣诈称伪,坐胡惟容,不晓自犯,向后复查,毫不干你事。李善长保障开国,十大功劳,秋毫无犯。忠臣与我股肱心腹。你为国为民,我不忍忘,天誓我常害怕。你先年同刘基一时败友谅十六万大兵,今你男李棋外孙福缘已故,止存三外孙。李盛庆长外孙贬罚二百十六春为民,取复护国,准旨到京见主,复韩国公。收过家资钱粮,数万国用养老,三万还你开国勋臣。敕赐皇亲。’云云”
李清其人《明史》有附传,此人做《三垣笔记》的目的是“为存史事美恶贤否之真,不以恩怨为是非。目见者为本书,耳闻者为附识,以示慎重。”也就是说,李清是一个对记录史实非常严谨认真的人,而此段记录,他是放在“本书”中的,这就证明,这件事是他亲身经历的。而最终,也是因为李清上疏皇帝而使李世选逃过一死。因此他的记录是可信的。
据李清的记载,此物一出,立即遭到崇祯君臣的怀疑。皇帝亲自验看了“龙封”,并和朱元璋遗留的亲笔文件进行了比对,指出:只有“长、二、臣、爵”四个字像,而其它的字“不尽似”。内阁诸臣则提出,“龙封”将胡惟庸的“庸”误为“容”,而将李祺的“祺”误为“棋”,更重要的是,李善长死于洪武二十三年五月乙卯,而这道“龙封”的时间却署为“仲春月”。仲春月是二月,太祖怎么可能在李善长死前三个多月写出这样东西!这个疑点最为致命。
据此,皇帝将李世选下狱论死。
但李清本人也证明,李世选确实是李善长的后人,还借曾经当过绩溪县令的熊维典之口说:“自下车以来,便闻世选为善长后,龙封相传以久,士大夫及里民俱知,非新假者。”
崇祯十二年,李清上疏皇帝,李世选被释放,离他入狱已经过去了十年!而“龙封真伪卒莫能辨”。
《南疆绎史》勘本卷十九“李清”条的勘本记载:“案假敕之狱,世选为韩国善长十世孙。洪武时,驸马都尉祺坐父罪死,其子盛庆即临安公主出贬绩溪为民。主号泣上前,上手赐龙封,许二百十六年执此见主复故爵。世选于崇祯初具奏呈验,而敕中讹‘祺’为‘棋’,以胡惟庸为‘容’,善长死年且不符;谳狱者乃援妄假敕书律,论辟。司寇郑三俊批其牍曰:‘若善长之功,虽百世宥之可也’。映碧(李清字映碧)善其言,力请释之。然世选已长系十年矣。所呈龙封纸墨钤印严重久远,实非外间仓卒所能办。是岂当时高皇故为斯误以塞主请,以开后世疑案邪?”
清人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卷六《焚麈寄·胜国遗闻》引《绥冠未刻编》记载与上面史料基本相同。应系因循转载,不再列出。
上面是古人的考证,结论是“龙封真伪卒莫能辨”。下面小弟不揣鄙陋,也做一点考证——
首先,从这道“龙封”的措辞看,朱元璋赤贫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全明文》第一卷就是朱元璋卷,里面虽然有众多词臣捉刀的作品,但《御制皇陵碑》、《大诰》和一些内容可以证明是其亲笔。从这么文字看,朱元璋的文字谈不上什么文采,口语化明显。因此,朱元璋写出这么个不伦不类、文词不通的“龙封”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在这些能证明是朱亲笔的文字中,朱很少用“你”这个第二人称,而是用“尔”。但“龙封”内敕谕原文却连续用了5个“你”。
其次,将胡惟庸误为胡惟容,庸容二字字型迥异,读音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因此,笔误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说祺棋两字是笔误,那么这个容不太可能是笔误。倒有可能是不清楚正确的写法或读法,我问了安徽绩溪的朋友,“庸”在徽州口音中,其读音很像“容”。所以我大胆推断,写这个“龙封”的人根本不知道应该是胡惟庸,而从道听途说误以为是“胡惟容”。毕竟,此时离明初已经250多年了。
第三,“龙封”曰:“你先年同刘基一时败友谅十六万大兵”,与史实不符。与陈友谅交战,刘基和李善良长可能有赞化之功,但真正在前线指挥的是徐达和常遇春。作为当事人,朱元璋不太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明史·李善长传》也说:“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帝谓:‘善长虽无汗马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宜进封大国。’”
再参照古人的考证,我认为此“龙封”是伪造的。当然它可能不是崇祯年初期伪造的,可能确实有些时间了,但时间久的东西也不能证明是真的。此外,以古人书画造假的高超技术,当时做出“纸墨钤印严重久远”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当时还是后世,为李善长辩冤者所在多多。这也使人们从感情上更偏向于相信这道“龙封”是真的,是“当时高皇故为斯误以塞主请,以开后世疑案”。但从情理上讲,杀自己的亲侄子朱文正父子可以眼皮不眨,对女儿,朱元璋未必有这样的耐心。而这个216年,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明史》列传第八十一《李春芳传》附李清传:“字映碧。崇祯四年进士。由宁波推官擢刑科给事中。熊文灿抚张献忠,清论其失策。以久旱请宽刑,忤旨,贬浙江按察司照磨。未赴,忧归。起吏科给事中。俄出封淮府,国变得不与。福王时,请追谥开国名臣及武、熹两朝忠谏诸臣,于是李善长等十四人、陆震等十四人、左光斗等九人并得谥。”到了这个时候,李善长才终于平反昭雪了。
“龙封”奇案辨诬补遗——又发现几条重要史料可以证明龙封是假
《三垣笔记》:“绩溪民李世选自称韩国公李善长(原注:定远人)十世孙,捧高皇帝御笔龙封,自云善长赐死后,驸马都尉李祺(原注:善长子)嫡子李盛庆贬绩溪为民,即临安公主(原注:高皇长女)出也。”
按《明史·李善长传》:“善长子祺与主徙江浦,久之卒。祺子芳、茂,以公主恩得不坐。芳为留守中卫指挥,茂为旗手卫镇抚,罢世袭。”
这里就有了一点问题——根据《明史》记载,李祺与临安公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李芳”,另一个叫“李茂”,二人虽然均罢世袭,但都因公主未连坐,而且保有禄位,并没有什么“李盛庆”的记录。而且,古人给儿子起名字,即使没有家谱延续,同一辈人的名字要不都是三字,要不都是两字。亲兄弟名字既有俩字的,又有三字的情况非常少见。同时,朱元璋给自己子孙名字定了最后一字按照“五行相生”顺序的规矩,这在明世系中非常明显。而李芳和李茂,很明显也都有个“草字头”,即使李祺还有儿子,也应该是个带“草字头”的单名!从这点分析,李世选所说“李祺嫡子李盛庆”显然是子虚乌有!人是子虚乌有,这“龙封”的真假也就不用再辨了。
对照《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三年五月乙卯日记录:“上命以礼葬之,后恤其家。子祺为驸马都尉,后卒于江浦。孙茂今为指挥佥事。”《实录》与《明史》本传在此记录一致。
此外还有一条史料是我刚发现的——明人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五“李祺”条(顾起元,万历二十六年殿试一甲第三,也就是探花。官至吏部左侍郎、翰林院侍读学士。该书大约成书于万历中后期,是非常重要的明代笔记史料):“李祺为驸马都尉,韩国公善长长子也,尚临安公主。其九世孙君锡家,尚存其诰命与像。君锡但据史言:祺于永乐初死于江浦而已……公主薨于永乐十九年,二子当荫指挥、镇抚,未赴官。”
由此,基本可以确定——李祺的九世孙正是李善长的十世孙,根据《客座赘语》记载,李善长确有十世孙名李君锡者,此人也曾考证自己的家世。李祺只有两个儿子,没有这个被贬至绩溪为民的儿子李盛庆!退一万步讲,真有这个儿子,也绝不是临安公主所出,而如果不是公主亲生,又怎么会有朱元璋给他的亲笔“龙封”?两下互证,“龙封”是假铁证如山。
“龙封”内敕谕还说:“今你男李棋外孙福缘已故,止存三外孙。”从字面理解,李祺和公主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叫福缘的已经死了,只剩下三个。这就更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造假者缺乏基本史实!当然,由于档案保密和历朝忌讳,越是当朝人越不了解当朝史。这也是正常的。
《三垣笔记》所述“及下抚按查,云盛庆以三岁贬,与世选为善长后,俱实。”和曾任绩溪县令的熊维典所谓“自下车以来,便闻世选为善长后,龙封相传以久,士大夫及里民俱知,非新假者。”其实也不难理解——有时,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当时离李善长死已经239年了,咱们现在有时也不敢肯定239年前的史实。省里、县里出这样的错也就不足为怪了。况且,李善长暮年横死,天下冤之已久,顺水推舟又何尝不是件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