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仪晚年 张幼仪传:锦瑟年华谁与度[当当]

2017-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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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那些镌刻着成长足迹而远去的每一寸光阴,被人们称为老去的时光.光阴如水般静静流淌,从无一刻停息,渐渐勾画出一幅老旧泛黄的画卷.画卷中的人与事,

那些镌刻着成长足迹而远去的每一寸光阴,被人们称为老去的时光。光阴如水般静静流淌,从无一刻停息,渐渐勾画出一幅老旧泛黄的画卷。画卷中的人与事,看似浮现于眼前,却隔着一道岁月的距离。

他们的话语已经无处去倾听,只得放置于脑海中。在夜深人静时慢慢苏醒,让当年那些还未开花结果的藤蔓,在记忆中不停滋长,再将所有的记忆装帧成册,翻开扉页时,欣赏那些笔墨勾勒出的人物,从画卷中缓缓走来。

画卷中的那个人,带着最初的痛楚回忆,带着看透沧海桑田的淡然,随微风轻拂的裙裾下,是曾经被封建礼教尝试摧毁,却有幸保存完好的身体。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悲伤已经淡淡忘却,眉心的一抹坚毅与眼神中的一抹淡定,仿佛在向世人娓娓道来那不俗的经历,以及令人惋惜,却也为之庆幸的一生。

这位从画卷中缓缓走来的女子,叫张幼仪。也许,人们无论从记忆的深处如何仔细搜寻,也找不出这位女子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如果提到那个让她被迫从深锁的庭院中远赴重洋的男人,也许人们的记忆会豁然开朗。

那个男人就是徐志摩,多少崇尚诗情画意的懵懂女子的梦中偶像。张幼仪,是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一个在隐忍中守望、在悲壮中目送自己的丈夫从婚姻的围城中逃离的女人。

张幼仪的人生画卷,也许从第一次落笔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拥有一个良好的开端。1900年,张幼仪在宝山县的一个村庄里,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睁开了懵懂的双眼。呱呱坠地的她还不知道,在那时的中国,女人是很卑微的。

但是很快,这个观念将会由她的家人,由整个社会,深深地根植在她的脑海中。仿佛打下了一个烙印,更像是上了一道枷锁,让她的人生从此背负着沉重,谨慎地前行。

家人唤她幼仪,幼仪也就成了她的小名。如果说一个人的名字决定了一生的命运,未免有些迷信。然而,“幼仪”这两个字,却几乎在叫出口的那一刻起,就为她的人生彻底地定了性。

家人之所以唤她为“幼仪”,是因为“幼”代表着善良,而“仪”则代表着正直与端庄。背负着名字的含义,无论是在娘家,还是成年以后嫁到婆家,张幼仪总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副谦恭的形象。她甚至以为,这就是她应该有的样子,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个年代,稍微有些书香氛围的人家,都会为子女取两个名字,一个小名,一个学名。张家也不例外。身为医生的父亲,在迎娶张幼仪的母亲进门后不久,为张家吟诵出一个对句,其中一句带有“嘉国邦明”四个字,寓意“国家美好,国土光明”。

出于对国家的热爱,张父决定,句中的每一个字,都将用作后辈的排辈用字。张幼仪的这一辈,就以“嘉”字取名;再下一辈,就用“国”字;再下一辈,则用“邦”字。如此循环,直到所有的字用完,再从头用起。

张父为子女取名时十分用心,第一个“嘉”字已经确定,第二个字则需要精挑细选。长子出生时,张父为儿子选择了“保”字,代表“保护”与“安全”。轮到次子,他则选择了“森”字,代表“庄严”与“高贵”。第三个儿子排行老四,张父为他选择了“璈”字,代表一种乐器。

当张幼仪出生时,父亲为她选择了“玢”。这是一种玉的名称,代表“精美”与“昂贵”。而在张父的心中,“玢”却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人类至高无上的美德。

晶莹剔透的玢玉是稀奇的物件。父亲在一次旅行归来时,特意为张幼仪一个人带回了一枚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的玢玉别针。可见,父亲并未因为她身为女子,而对她的爱减少半分。只是,对于女儿,父亲的爱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似乎已经为女儿的一生定制了一副框架,每一个女儿都要在这个框架中,循规蹈矩地成长。

期许下一世绚烂,却只能无奈地将婉转的思绪沉落水底。无论心事如何蹁跹,也终将注定不会在漫漫红尘中恣意飞舞。

张幼仪是家中的第二个女儿。虽然在为她取名字时,父母花费了不少心思,但是,女孩在家中的地位,却低微到几近隐形。

她的母亲一共生了十二个孩子,八男四女。可当人家问起她有几个孩子时,她只说八个。因为只有儿子才能延续张家的香火,女儿注定要嫁到别人家里,因此,有了也几乎等于没有。

在当时人的眼中,生女孩,就等于生了一个外人。如果生了女孩,家人就把脐带埋在屋子外头,而如果生了男孩,就会把脐带收藏在妈妈床底下的一个坛子里。虽然只是一个无须过多纠结的小举动,却将儿子与女儿的地位区分成了天地之别。

因为家中的孩子太多,张幼仪一直到六岁才完全断奶。小时候,只要想喝奶,她就会走到奶水充足的阿嬷面前,凑近她的乳房喝上一顿。也许是因为人奶喝得久了,张幼仪直到老年,也很少生病。就连她自己也笑称,也许人奶就是让她身体硬朗的秘诀。

张家是个生活条件优渥的家族。张幼仪的祖父曾经在清廷中担任过高官,家中积攒下了大片土地。然而,张幼仪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只能在祖宗的供桌下,仰望挂在上方的祖父画像。

在宝山,张家一家人都住在临近镇中心的四合院里,坐北朝南的两间大院,一处当作府邸,一处用来闲居。人们时常羡慕这座大院的风水“好得不得了”,因为坐北朝南,是吉兆的象征。

不知是否有人在遥远的将来,会用丹青画笔描绘出自己曾经的容颜。然而,张幼仪的童年,的确是在一幅幅画卷中成长的。

张幼仪的父亲是镇上的医生,在童年的印象里,似乎没有父亲治不好的病。她时常在家中看到上门致谢的病人,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口中说着感谢的话。钱财已经无法表达他们对父亲的谢意,因此每个上门致谢的人,手中都提着用甜酒和白米喂养的鸡鸭,或者是咸蛋和青菜。

当听说父亲喜欢字画,便有人将字画当作谢礼。如此一来,送上门来的画卷越来越多。父亲的卧房里有一个高高的桃心花木柜,专门用来收藏这些字画。有时,父亲也会取出一两幅字画,放在一个专供欣赏字画的矮几上仔细欣赏。

父亲对这些字画尤为看重,家中所有的孩子,只有张幼仪和八弟拥有亲近这些字画的“殊荣”。说是亲近,其实是为这些字画清灰。两个人拿着小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扫去那些特意为了清灰而挂起来的字画的灰尘。

每当这时,父亲就会在两人的身后缓缓踱步,一面讲解画中的故事,一面告诉自己的孩子,中国画要居高临下地欣赏才最好,国画的透视法与西方的画作不同。

父亲讲得用心,张幼仪听得沉醉。她最爱听父亲讲梁代画家张僧繇“画龙点睛”的故事。这位画家最擅长画龙,却从不画眼睛。一次,一条生动的龙再一次在他笔下完工,然而皇帝却命令他画上眼睛。无奈之下,他只得遵从圣旨。当龙的两只眼睛点好的那一刻,那条龙竟然从纸上一跃而起,腾空飞走了。

年幼的张幼仪如痴如醉地听着画中的故事与画家的历史,也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一刻的光阴。也许,只有在清理画卷的时候,自己与父亲之间那道无形的隔膜才会消失不见。当清理画卷的工作完成,她将重新回到父亲为自己打造的框架中,用得体的举止与礼节在长辈面前进退。

时光仿佛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张幼仪努力地体会画中的人生,却不知自己的人生也将在多年以后被镌刻成画卷,将往事定格,于温馨从容之间,瞥见她那如同风景般唯美的背影。

那时的张家,绝不允许孩子们在长辈面前不拘小节。长辈们时刻将“孝道”挂在嘴边,作为对孩子的启蒙训诫。在这样的言传身教之下,张家的每一个孩子从小便知道,要尊敬长辈。

张幼仪从小便被各种有关孝道的故事所洗礼,故事中的孝子总是能做出让人钦佩,或是无法理解的举动。

有一位孝子在夏天会脱光自己的衣服,让家里的蚊子吸饱自己的血,这样父母睡觉时就不会被蚊子叮咬;而冬天时他会先躺在父母的床上,等床上的温度升高,再让父母上床睡觉。

另一位孝子在五十岁的时候,还会穿上小孩的衣服,手舞足蹈地博取父母开心。而张幼仪比较喜欢的故事,是一位孝子的母亲生病,在隆冬季节想喝笋汤。但冬季不是竹笋生长的季节,那位孝子不忍心拒绝母亲的要求,又无处去找笋,急得在竹园里哭得撕心裂肺。他的眼泪仿佛春雨一般滋润了竹子,竹笋竟然从雪地里钻了出来。

虽然有关孝子的故事有些带着神话的色彩,然而,张幼仪似乎更喜欢画卷中的故事。故事虽然蕴含很多道理,却仿佛在无形中让她幼小的心灵感到沉重。那时的她还不理解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就是中国人习惯于强加在子女身上的意志。

孝道的训诫,张幼仪直到多年以后还能熟练地背诵。

第一条训诫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为这条训诫,即便在心灵遭受最严重的创伤时,张幼仪也不敢轻易了结自己的生命。

因为自杀是极其不孝的举动,这条训诫逼迫她自食其力。也许,这是童年的教诲里,真正在张幼仪的生命中起到作用的一句话。因为顽强地生存下去,她也终于在日后的时光中光耀了门楣,收获了幸福。

第二条训诫是“父母在,不远游”。无论做什么重大的决定,都要征求父母的同意。张幼仪对这条训诫熟记于心,然而她却并未完全做到。因为,当她决定在那张撕毁婚约的文件上签下名字时,父母依然被蒙在鼓里。

然而,这件事情发生在多年以后。幼年的张幼仪,无论明里还是暗里,都从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半分。尤其在父亲面前,她永远是一个恭顺的女儿。甚至无须父亲开口,张幼仪就能揣度出父亲的心思,知道父亲何时需要喝茶,再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端到父亲旁边。她认为,能够揣度父亲的心思,就是孝顺。

如果没有父亲的召唤,张幼仪从来不主动出现在父亲的面前。对于她来说,这是身为女儿的礼数,一切都要以长辈为先。哪怕是说话,也要父亲先开口,否则,她就一声不吭。当父亲训斥她时,她还要鞠躬,谢谢父亲对自己的纠正。

云淡风轻,克己守信,似乎是对张幼仪童年时光的最好描述。她就这样永远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情怀,按捺住生命中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波澜,将孩童本应有的活泼开朗沉入大海。她的人生画卷的开端,如果用四个字进行总结,与其说是“波澜不惊”,不如说是“苍白无味”。

童话在现实里换了面庞

每个女孩在年少时都将人生憧憬得无比美好,就像童话故事那样让人沉醉。然而有些梦幻与幸福,在现实中却变成了梦境与幻影,还未来得及体验其中的美好,却已经迎来了苦难缠身的人生。

张幼仪自幼尊敬父亲,只是,这尊敬中掺杂进了许多害怕的成分。父亲脾气暴躁且挑剔,张幼仪也曾亲眼见过父亲发怒的样子。伴随着父亲的一声怒吼,他会随时抓起身边的东西丢出去。张幼仪不懂得父亲为什么生气,只知道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让父亲的怒火烧到自己。

家中的大小事宜,都由父亲说了算,哪怕是他的一声咳嗽,也会让家里的孩子和下人屏住呼吸。

除了脾气暴躁,张幼仪印象中的父亲,对饮食也无比挑剔。很少有人像父亲那样,每天在早饭时间将厨师和伙夫排成一行,听他们禀报今天购买了哪些食材,然后再根据这些食材,亲自为家人安排一天的饭食。

有时候,只要父亲想吃什么,他不会理会伙夫购买了哪些食材,而是直接自顾自地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

张家大宅里除了张幼仪一家之外,还住着祖母和两位伯父的家眷。张家有共用的厨房,可张幼仪的父亲却为自己家单独准备了厨房和厨师,不和张家的其他人共用。

张幼仪觉得,只有在选择吃食和吃东西的时候,才能看到父亲不那么严肃的样子。也只有这时,她才能看到,父亲的表情中,也有笑脸。

的确,美食带给人的快感,是发自心底的满足。为了让食物更符合自己的心意,父亲甚至根本不顾他的身份是不是应该经常在厨房出现。他将厨房当成了能够带给自己快乐的场所,只要一有空闲,就在厨房中指导厨师怎么做菜。

父亲对厨师的指点很详细,详细到如何摆盘,舌头对食物的触感、味道,甚至吞下时的感觉。张幼仪不明白,如此爱好美食的父亲为什么一点儿都不胖,也许,这就是“凡事皆应有度”。父亲对美食虽挑剔,却从不过分贪婪,他享受的是品尝的快乐。

在张幼仪母亲的观念里,丈夫的话一定要听从。父亲没空时,就会让母亲在厨房里监督厨师做菜。伯母们从来不进厨房,她们有时甚至嘲笑母亲花了太多时间待在厨房里,可母亲却从未忤逆过父亲的意愿。

也许,是因为母亲刚刚两岁时,就成了父亲的妻子。母亲比父亲大两岁,两家人是世交。从父亲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母亲的身份就变成了他的妻子。张幼仪的家乡流传着一句话:“妻大二,米铺地。”听上去有些迷信,可张幼仪的家里,的确从来没有缺吃少喝,甚至多得吃不完、用不完。

父亲的严厉与挑剔,母亲对父亲无条件地遵从,这些都让张幼仪学会了顺其自然地生活。她不会对任何事抱有期望,更不会对任何事倾注热情。有时候,她甚至忘记了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因为她认为,自己的一生就应该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如果将来嫁了人,再把这份主动权交到成为自己丈夫的那个人手里。

岁月的脸,静谧而美丽,她本应在世间舞出一道道美丽而优雅的弧线,却甘心蹲守在人生的框架中,静默而不张扬。

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张幼仪的人生就注定不会平静。在她出生的那一年,一群义和团成员试图围攻驻北京的西方使馆,可短短两天之后,义和团成员就被两万名八国联军屠杀。

那时的张幼仪,刚刚向这个世界张开懵懂的双眼,可是十四岁的二哥张嘉森已经完全看清了这个事件的残酷。虽然出生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可二哥却无比疼爱张幼仪这个妹妹。在二哥眼中,她不是个一文不值的女孩,而是一个人,一个应该有着自己感受与想法的个体。

当张幼仪长大一点之后,二哥觉得她应该了解外面的世界,于是在院中的瓜藤上摘下了一个瓜,向她讲解义和团被屠杀的事情。

二哥告诉张幼仪,可以把中国想象成手中的这个瓜。张幼仪懵懂地听着,暂时还不理解为什么中国是个瓜,只是觉得手中的瓜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二哥拿起一把刀,将瓜切成两半,然后将其中一半又切成两半。他告诉张幼仪,这一小半瓜,是属于中国的省份和港口,却被外国人无耻地据为己有。她看着二哥将瓜瓤一块一块地挖了出来,每挖一块,就代表着一个被外国人侵占的地区。张家居住在上海附近,上海早已变成了被迫开放给英国的港口。外国人用自己的法律统治着租界,却以牺牲中国人来为自己牟利。

张幼仪懵懂地听着,却也在努力地理解和记忆。她对自己出生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二哥讲给她听的,并不是一段简单的故事和历史,这其中蕴含着反抗的意义。

义和团的成员因为渴望反抗而无比团结,他们想要将外国人彻底赶出中国,他们敢于做清政府不敢做的事,可是却悲哀地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刀枪不入。他们手中的长矛、刀剑在八国联军的炮火面前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在这些先进的武器面前,义和团成员的生命也是那么不堪一击。

二哥将张幼仪当作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虽然从小张幼仪就听到阿嬷叫自己“外人”“吃白饭”的,可她却不懂得其中的含义。经过二哥的讲解,她才真正明白了当时的人们为什么认为女人是一文不值的。只是,她依然没有学会反抗。

张家一共有八个儿子,张幼仪最喜欢的是二哥和四哥。四哥虽然年纪比二哥小三岁,可看起来却更成熟。二哥虽然年长,却总是有着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

两个哥哥都在张幼仪的生命中给过她无尽的关怀。不过,张幼仪更喜欢二哥。四哥总是时刻提醒着张幼仪要注意言行举止,还为她挑了一个被众多女孩视为偶像的丈夫。可二哥总是提醒她要遵从内心的想法,无须在乎他人的眼光。

四哥代表着传统,二哥代表着自由。两种不同的关爱,让张幼仪从小就在两种声音中成长。用她自己的话说:“我生在变动的时代,所以我有两副面孔,一副听从旧言论,一副聆听新言论。我有一部分停留在东方,另一部分眺望西方。我具备女性的内在气质,也拥有男性的气概。”

就连家里人也说,张幼仪身上带有天生的男子气概,甚至拿走了在她后面出生的七弟的男子气,所以才使七弟像女孩子一样柔弱。

岁月在风中瑟瑟作响,在空气中释放出阵阵暗香,往事去而不返,只留下一段段被人们渲染得或美好、或悲凉的传说。

同许多小孩子一样,童年的张幼仪喜欢听长辈讲故事。那些传说大多是经由人们杜撰之后再口口相传的,可孩子们却觉得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故事是那样美好。他们相信这些故事中的人和事都真正存在,深信不疑地在心中勾勒出一个个美好的幻影。

张幼仪的童年也被许多美丽的传说故事包围着。她记得传说中月亮上住着两姐妹,这对漂亮的姐妹有一个哥哥,住在太阳上。人们总是喜欢在夜晚抬起头,盯着月亮看,这让两姐妹感觉非常不安。她们央求哥哥和自己交换地方住。可是哥哥却笑着告诉她们,白天的人更多,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盯着她们看。

两姐妹告诉哥哥,她们已经想好了一个防止别人盯着自己看的对策。于是,哥哥和两姐妹交换了地方。两姐妹住在太阳里,每当有人盯着她们看时,她们就用七十二根“绣花针”刺他们的眼睛。这些“绣花针”到了人们的眼中,就成了刺眼的阳光。

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传说,也让张幼仪听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阿嬷说,月亮是两姐妹唯一的家,她们一直住在里面,从未离开。

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人们庆祝丰收的节日。当地人的习俗是吃过甜甜的石榴和月饼之后再上床睡觉。睡到半夜再起床,披着被子,打着寒战,全家人一起围在院子里,欣赏天上的明月。

那一年的中秋节,天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张幼仪刚刚两岁,阿嬷将她仔细地用被子包好,放在篮子里,再将篮子挎在臂弯上,带着她出门赏月。

阿嬷指着月亮,让年幼的张幼仪看月亮中两姐妹的身影。她真的相信月亮里面住着两个漂亮的女孩,仿佛可以从朦胧的月光中,看到她们飘舞着的美丽身影。两姐妹都有一双纤细的脚,穿着美丽的绣花鞋,在月光中随着微风轻舞。

可是母亲却告诉她,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两姐妹其实一直住在太阳里,还教她想象两姐妹住在太阳里的画面。

那时的张幼仪只有三岁,两姐妹的故事充满了她幼小的脑海。后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望着窗外的月亮,试图寻找月亮中的姐妹。当找到她认为的姐妹的身影时,便能安心地睡着,甚至在梦中还能见到美丽的姐妹从自己的头上飘过。白天玩耍的时候,如果感到阳光在自己身上晒得滚烫,她就会觉得这是住在太阳中的姐妹在注视着自己。

她听到了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两个故事的情节也都被她记在心中。她愿意相信,月亮中住着两姐妹,太阳中也住着两姐妹。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她仿佛都能看到两姐妹美丽的身影,她们也成为她童年时自己杜撰的玩伴。

阿嬷告诉张幼仪,如果她很乖,就会变得像月亮中的两姐妹一样美丽。每个女孩都渴望美丽,可幼小的心灵却又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丽。她心中的美丽,也许是穿上漂亮的衣服,在风中缥缈出优雅的姿态。

在张幼仪的心目中,母亲也是美的。母亲有着一双小巧的脚,似乎还没有手掌大,伯母们也有着同样小巧的脚。她经常听长辈们说,这样的脚才是最美的,可以走出最摇曳的姿态。可她却从未想过,拥有这样的美丽,要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阿嬷的脚和母亲的不同,那是一双在田地间踩踏出来的大脚,她走路的步子比母亲大很多。张幼仪幼小的脑海中也曾产生过疑问,为什么同样的女人会生出两种完全不同的脚。她相信,月亮中的姐妹,一定拥有一双和母亲一样小巧的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