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上海全面扑杀流浪狗规定争议：杀狗究竟应不应该兴师动众

最近，一条来自上海闵行区重大动物疫病防治指挥部办公室的通知，这两天紧急下达全区各街镇，要求启动应急预案，确保不再次发生狂犬病致死事件。这个预案，主要指的就是全面扑杀流浪狗。应对狂犬病，真要如此吗？

狂犬病问题，的确不能小视

就在7月18日凌晨2点，住在上海闵行江川路某小区、只有38岁的姚某某在被一只宠物犬咬伤手背后而宣告死亡。根据《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此事件构成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据新民网报道，姚某某所在江川街道重大动物疫病防控部门，正对涉事小区内的流浪犬、流浪猫及无证未免疫的犬只进行全面扑杀，确保不发生二次伤人或者类似事件。西安近期也在全城打狗，也是因为有人被狗咬，不幸的是，这名女子虽然注射了狂犬疫苗，仍因狂犬病发作死亡。

中国到底有多少流浪狗？据中国疾控中心相关部门2012年发布的调查资料估计，中国犬只数量为1.3亿只，已稳居世界第一位。人与狗数量的比例大约为10：1，与全球平均比值相当。1.3亿只狗中，流浪狗的比例不得而知，不妨参照下美国，美国总共约有7500万只狗，其中流浪狗大约850万。考虑到中国控制流浪狗、限制狗主人的措施不足，中国的流浪狗比例恐怕远远高于美国，也就是说中国的流浪狗总数可能有2000万只甚至更多。

在这种状况下，狂犬病的威胁不能小视。全球每年约有6万人死于该病，约10分钟就有一人毒发身亡。虽然中国近年来对狂犬病的疫情控制有很大提升，但考虑到，狂犬病是迄今为止唯一发病致死率近乎100%的传染病，对其高度重视依然是必须的。人和狗注射疫苗自然是重要手段，但对于那些危险的流浪狗，是不是只有“全面扑杀”这一条路呢?

狗的治理：“血腥扑杀”——“安乐死”——“TNR”，这或许是不可回避的路线图

大规模扑杀流浪狗，在中国几乎每隔几年就会上一次头条。2009年5月，中国陕西洋县因频繁出现流浪狗、野狗攻击人，导致多人感染狂犬病死亡，采取了捕杀流浪狗、野狗的政策。2011年3月，浙江丽水市执法局联手各个社区、街道执法大队对市区犬类进行排查摸底，对流浪犬一律捕杀。2013年，浙江玉环相关部门对未免疫挂牌的犬只用叉子当街捕杀，引发高度关注。而陕西旬阳甚至曾发布过一条公告：“群众每杀一条流浪狗可获200元奖励”。

这是典型的中国式运动式治理的套路：没出事情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出现了重大事故，立马来一场暴风骤雨，如此周而复始，几起几落，流浪狗问题总会发生钟摆式回潮。运动式扑杀当然是有效的，但不是治本之计。更大的问题在于，这种捕杀多采用不人道的方式，如投毒、淹死、电死甚至直接用棍棒打死，一些血腥的场面甚至能把孩子吓哭。在图片、视频资讯如此发达的年代，不说“狗奴”了，就是在对“狗奴”持有敌意的人群中，血腥捕杀也必然会引起越来越多的不满，这是人类的天性决定的。

那么，怎么办？得从制度设计开始就避免“血腥扑杀”。美国有850万只流浪狗，但在城市街头却几乎看不到它们，这是为什么呢？据法律学者姚遥分析，主要还是因为治理措施比较完善。处理街头无主犬类第一步是收容，美国市民弃养小狗不是随便扔到马路上，而是送往动物收容所之中。如果出现意外，街头出现流浪狗之后，市民可以报警由专门的动物救援人员捕获。公办收容所和民间的收容所互相配合，保证基础的接纳能力。第二步则是领养消化，让流浪狗可以再次被接纳回归人类的家庭之中——电影《一条狗的使命》中的狗主角，其中的一次生命就遇到了领养。

中国很多城市其实也有动物收容所，但往往狗满为患，比如广东顺德的义工发起建立了一个狗狗收容所，由于经费和义工有限，他们最多能收容的包括狗在内的动物也只有几十只。其发起人说，“希望养狗的主人也要有责任心，不要随意丢弃狗狗，而如何处置流浪狗还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事情”。这是普遍的现实。

收容后的流浪狗，若是无人领养或有攻击性和疾病，对于它们的做法是，在规定的时间后被处以安乐死。比如在日本，相关部门把这样的流浪狗关进盒子，注入二氧化碳气体致其死亡。相比“血腥扑杀”，这是一种人道得多的做法。

然而即便是安乐死，很多地方也渐渐不能够忍受了。同样是华人居住区，台湾地区也曾经历过对流浪狗“格杀勿论”的阶段。但随着2016年《动物保护法》的修正通过，今年台湾开始实行“零安乐死”政策。今后只有罹患传染病或者重病经兽医确认无法医治的犬只，才可以实施安乐死。

为何连安乐死也容忍不了？一部纪录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2013年由导演Raye拍摄的纪录片《十二夜》记录了在收容所里的流浪狗12天的“血泪过程”。收容所内环境恶劣，狗狗们挤在一起生活，窄小的空间，粪便、血水四溢。有些狗死掉了，尸体没被发现，直接在笼子里腐烂，活着的狗则害怕地大叫、哭泣或互相攻击。该影片的播出引发民间动物保护团体的不满，要求全面检讨“扑杀政策”。

不能杀狗，那怎么办？取而代之的做法叫TNR，这是一种较为人道的管理办法，它是英文Trap（捕捉），Neuter（绝育），Return（放回原地）的缩写，视情况在绝育后可能还会添加注射疫苗环节。采用这种方法，既可保全流浪狗性命，又可控制其数量。

显然，这是一种麻烦得多又成本非常高的做法，但在很多人看来，为了满足人类的慈悲心，值得。

针对流浪狗不同的解决办法，当然与社会、经济发展条件有很大关系。但从趋势来讲，向这个路线图靠拢可能是难以避免的，中国大陆的流浪狗治理，恐怕也要经历这样的转身。

人的治理：必须大幅提高养狗成本

在中国，最可怕的是养狗不需要考试，很多人并不具有完备的养狗知识，尤其是对于养狗和弃狗导致的社会问题，缺乏基本的认知，从而导致了后续源源不断的问题。瑞士就有这样的考试，狗主人必须与狗一起受训，通过了考试才有资格养狗。

在中国，很多狗主人对于自家的狗吓着别人或者狗屎落地，根本毫不在意，以北京等一些大城市为例，道路上遇见狗屎的概率是不低的。至于生病上不起宠物医院、搬家、怀孕或家人反对等各种原因导致的遗弃，那就更普遍了。

在中国，养狗还是一件非常粗放随意的事情。一些爱狗人士在情感上是把狗当作“家庭成员”看待的，他们从狗这里得到了宝贵的信任和安慰，但能真正为狗负起责任来的狗主人并不多。不少人对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尽心尽力，何况是狗。

所以，反思流浪狗的泛滥成灾，问题就是出在人身上：狗主人没有做到尽职尽责，而城市管理者缺乏强有力的应对政策。那么该怎么做呢？

首先，应该严控繁育，以领养代购买。为了贯彻这种理念，对于狗狗的计划外生育，有必要出台相应的法律法规，对狗主人予以一定的处罚，罚做义工甚至处以一定的罚款。

其次，必须建立系统的流程化管理。按照德国的治理经验，养狗人要缴纳狗税，并给狗上保险，给狗注射芯片等等，同时鼓励人们带狗去上狗学校，让狗学习社交礼仪。这都能有效避免一条家狗变成野狗。

在德国一条狗的一生大概需要花掉主人多少钱呢？正常一般在8000-10000欧元之间。

金钱往往才是调节大众行为的一个最好的工具。如果养狗的成本高到一定程度，那么就不会出现人们一拍脑袋就买一条狗回家、一不高兴就遗弃狗的情况了。在美国领养动物，程序十分严格，需要领养人提供个人身份证明、房屋产权证明等诸多材料。

中国有狗证管理，但流于形式，不如日本的“狗籍”制度来得精细，可以从源头上避免流浪狗产生。在开始养狗的30天内，日本的养狗人必须向当地政府主管部门申请登记，登记过程十分详细，养狗人需要申报养狗人的姓名、住址、所养狗的数量、种类和用途，还有狗舍的大小及位置等情况，并要附上狗舍的说明图。

《忠犬八公》这部日本电影很感人，日本人对狗也很重视，管理措施也很严格。如果养狗人有不及时喂食喂水等虐待动物，或有遗弃动物的行为，要处以最高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万元)罚款。严厉的法律规定，使日本的养狗人不得不在决定养狗之前就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提高养狗的成本，不应止于经济成本，还很有必要强调法律成本。比如，如果法律规定，虐狗和弃狗的养狗人，将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那么养狗人就不得不对自己的狗负起责任，从而有效避免狗被虐待，或者被遗弃成为流浪狗，进而影响公共安全。

21世纪了，我们解决社会问题的时候，应该积极借鉴和吸收被验证过的好经验，可以少走些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