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小青欧体 有容乃大——记我的导师欧阳中石先生 解小青
幸运之神对我极是垂青。1995年硕士生毕业,即考入欧阳先生门下,攻读博士。从古典文学转入书法研究,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之兴。然而学问毕竟不是长安花,伴在先生身边之后,才真正感到自己学殖瘠薄,忝列门墙,思之惶恐。
因在先生的书房上课,自然能有机会多亲近先生。先生是私塾出来的,以后又读辅仁大学,再读北京大学。早年学的是逻辑。他常开玩笑,说自己是“不务正业”。但我以为先生现在还是走着哲学的道路,禀承着逻辑思维。
和先生在一起,我深刻地感受到:先生学哲学,学逻辑,锻炼出的是通达的思维。思维通达,才能由一点知一系,由一事知一理,由数点知一片,由数事知通则,前后左右,上下中外,则无所不及矣。
先生于哲学、文学、戏曲、书画,观其会通,博综兼擅。他的诗,长歌短调,诚笃由衷;他的书,楷行草隶,自然如法;他的画,泼墨点染,朗然玄鉴;他的戏,唱念做表,委婉细腻。启功先生有诗云:“三管齐挥书画诗,丹青之外见奇思。郑虔应逊今贤博,檀板轻敲乐句时。”后记:“中石先生并善,按拍可称四绝。”
学问之道,必是先博,而后能精。博,必要能容。一切观点,都是我们思考的对象,不自恃,不自敝,学为我用,有容乃大。博,展现的是一种治学精神。可是,现在,在艺术上,在很多问题上,都讲标新立异,表现个性。
有一次,先生在北大讲课,曾谈起他的认识:哲学上谈个性,是与共性相对的一组概念,艺术上谈个性,则是与社会性相对而言。任何个体都有个性,想要避免个性都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所谈的个性,不是任何个体都有个性的那种个性,而是指经过社会性的融化,具有社会性后,再所保留的个性。
这种个性才弥足珍贵。在历史的长河中,社会性代表着全人类智慧的高度,容纳极广。只有立足于人类文化史的大背景,才能演绎社会的沿革发展,才能了解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和曾经达到的高度,才能对传统的东西有所扬弃,去粕集精,达到前所未有、前所不能的高度,此之谓新。它标志的是
历史高峰与时代前锋的结合。
新的创造,必然是历史上有价值的文化成果的综合。新文化的建设,也是一个吐故纳新的过程。所取愈丰富,发展愈繁荣。所以,一个健全的民族文化体系,在发扬民族文化的主体性、独立性的基础上,又能兼容并包,对于不同的文化,融合吸收,取精用宏,这样,民族文化才能获得更蓬勃的生命活力。
先生以为,西学东渐,本身就表明了东西文化的互动互容。一切适应社会发展需要的文化成果,必然是并行不悖,彼此相容的。东西文化亦然,谁能容,谁占先。先生对东方文化充满信心,他在给他的老师季羡林先生写的诗中,表达了这种情感:朝朝暮暮逐流光,四季轮兴信未央。西雨潇潇秋渐老,春风紫气荟东方。
博,展现的是一种宽阔的襟怀。治学如此,作人亦如此。先生为人广博乐易,于师于友,称道弗衰。从没听到先生对什么人,对什么事,有所微词。正如先生为人行事,始足副其学,然也必如先生之博学,始足以养其德。
在先生身边,不知不觉中,已过三载。每每忆起,温慰无限。刘克庄词云:“客里似家家似寄”。人生本如寄。记得每次放假回家前,向先生辞行,先生总不忘叮嘱:“到家后,先打个电话来。”其实,现在想来,真正回到家,反而有似寄的感觉。在先生身边,似家似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