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其骧的弟子 忆谭其骧师为我举行的博士入学考试
"槐花黄,举子忙",又是一年一度的考博季。
看到校园里人头攒动,回想当年谭其骧先生为我举行的入学考试,恍如隔世。 那是一九九零年五月七日上午,在复旦工会二楼东头的小会议室。
先一天在五教考完英语,这一场是专业口试。那一年报考谭先生的本来还有吴松弟兄,由于他已在所里任职有年,谭先生对他比较了解,因此他也就没参加考试,那上午的考场是专为我而设的。
当时我还在湖南师大地理系跟何业恒先生读硕士,行将毕业。从长沙动身之前,看到复旦研招办寄给我的准考证上写着,专业课的考试形式是笔试加口试,与之前葛剑雄先生告知的只有口试的说法不同。
抵达复旦在南区住下后,赶紧向葛先生求证。他确认只有口试,没有笔试。他告诉我,研究生院本来是希望谭先生对我考场笔试,但谭先生不同意。
他反问说:"难道我亲自考他一个上午,还问不出他水平高低吗?"院方这才放心,说:"行!谭先生,有您这句话就行!" 考试好象是八点钟开始。
我到达考场时,邹逸麟先生、王文楚先生、周振鹤先生三位考官已经在了。葛先生作为我的推荐人,避嫌没参加。旁边有秘书作记录。我先作了自我简介,汇报了硕士论文。
三位先生便围绕我的硕士论文选题(南北朝佛教地理)问了起来。 邹先生首先发问。他问了两个问题,一是要我谈谈三朝《高僧传》,另一个已经忘了。
王先生的问题也是两个:一,《弘明集》与《广弘明集》;二,南北朝佛教以何时最盛。这几个问题都没超出我做论文过程中思考的范围,感觉两位先生对我很照顾。 四题答罢,周振鹤先生开始问了。
他的头一个问题是:《宋高僧传》的上限和下限?这道题让我吃了一惊。因为这本书我在做硕士论文的过程中用得很少,平时读书还真没有过细。
只好凭印象回答,周先生和我本人都不能满意。第二个问题是:《大藏经》的版本有多少?尽可能地列举。对此我心里稍有点底,毕竟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近一年以来天天跟它打交道。
我列举了六七种,自己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没想到周先生仍不满意。他一口气又给我说了翻倍不止,说得我打心里羞愧不已。之后,他又问第三个问题:说说对文化地理学的理解。这个题目总算让我有机会重拾自信。虽然从没学过文化地理课程,——我读本科那个年代,写学术史的人肯定要把它算到"人文地理学复兴"以后,但我在大学里学的,还是传统的"经导"(《经济地理学导论》)、"中经"(《中国经济地理》)、"世经"(《世界经济地理》)那一套;不过,毕竟在地理系读了七年,硕士论文选题确定以后也看过一些相关的书,因此,无论如何心里都有个谱。
我明显感到此时周先生的辞色和缓了许多。 正当这道题答得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谭先生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谭先生。
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亲切、很熟悉。因为之前看过《长水集》扉页上的照片,深深地记住了他精光四射、令人无限钦敬的眼神。进门时他朝室内扫了一眼,那眼神,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谭先生家住淮海路高安路,那天早上所里派人去接他过来的。现查他的日记,那一天记着:"早七点一刻起,八点……车来,……到工会楼上与邹、王、周三人共为投考博士生张伟然口试"。
当时我不便看表,现在想来,那天他到达时应该是九点钟的样子吧。 邹、王、周三位先生都站了起来。我坐得离门最近,也起身迎了上去。谭先生边走边跟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