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思想者答案从维熙 仰望“思想者”——人文精神求索(从维熙)
●无论你笔触什么年代的生活,深藏在文学中的真、善、美的因子,不能因年轮相异而缺失。笔锋要敢于撕裂假、恶、丑的五脏六腑,为社会的进步出一份绵薄之力。
●作为文化人,是应该在激流中寻觅自身之重的,因为文人不是随水浮萍和长着四肢的空具人形的木偶,人有大脑可用之思,人有眼睛可用之于审视人间万象,美者文笔赞之,恶者文笔伐之。
如果不是我记忆失灵的话,记得早在二十年前的1993年,我就在上海报刊上读到过陈思和与王晓明探寻人文精神的文章。之后,在全国报刊上又陆续读到王元化、刘再复等人的文章。虽然笔者当时沉溺于中国历史残月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负荷和苦难的笔耕; 但那次别开生面的人文精神大讨论,还是深深吸引了笔者的眼球,因而到了二十年后的2013年,笔者还是对上述学者存有敬意。
何以如此?实因我们中国今日之文学走向,虽然出现了少许攀登文学珠峰的佳作,但也存在不少有失历史真实的作品; 以及以娱乐至死为文学坐标的伪文学,喧嚣于文学市场并占有相当的领地。其中,独占鳌头的是滥竽充数的电视剧,它们以颂扬昨天历史与今天成就为名,酒里掺水成了失真于生活的瓷偶,尽管经不起历史和今天的过滤,但仍然招摇过市成为人文一景。
今年暮春,一位东北的中年文友来访。一次人文精神的趣谈,就是从“变态”的电视开始的。友人首先询问我如何打发晚上的时间,我说:“我已是年过八十的老朽,晚上和妻子到公园去散散步,或者和朋友通通电话,反正绝不在晚上笔耕了。
”他说了声“妙”之后,然后对我阐明主题:“我年纪虽然比您小几岁,可是活得没有你轻松。白天笔耕,晚上便赖在屋子里看那些虚情假意没有骨血的电视剧。比如,一些写抗日战争的剧目,看了像幼儿园‘逗你玩’的演出——装扮上近似于今天的时尚美女,她们手拿老式弓箭,竟然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地射中日本鬼子。
您想想小小东瀛日本,不过是个弹丸之岛国,何以能占领偌大的中国国土?这些演员不反思我们国民性的残缺,反而把中华民族之痛,当成魔幻故事胡涂乱抹!因而我常常忍不住要高声骂上两句:‘这些粉面朱唇的玫瑰,你们大概不知道一场血色的抗日战争,我们死了三千多万战士和同胞吧,简直是一群没有灵魂的白痴!’”
我说:“要骂首先你该骂咱们作家自身,没有那些死了灵魂的文人和那支钻金钱眼之笔,何以会演绎出那么多低俗作品来?没有那死了生活真实的剧本出笼,又何以会出台那么多肥皂剧和那些低俗的演员?如果九泉下三千多万抗日英魂和死难同胞有知,一定会和你一样,为亵渎了抗日战争的浓浓血色,而高声痛斥这些追求时尚的肥皂泡沫剧的。”
他开玩笑地用巴掌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自我解嘲地说:“对!对!主要责任不在演员,而在我们这行当里一些文坛里的混世虫!”这是一次使我难忘的人文笑谈,但其内核确是今天人文精神的滑坡。其实,我和友人谈及的话题,只是人文领域堕落的冰山一角,自视我们民族缺憾的作品,可谓少而又少。自视民族残缺和不足,这是文人精神的重大课题——可惜的是,我们文苑很少见到自审不足的作品出世。
记得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当年文革时期的红卫兵所发的一张自悔斗死他们的老师,并拿走老师家文物的帖子。我感动之余,不由得想起了苏联时期在文坛执政的法捷耶夫,早期他按着斯大林意志整肃作家,让许多作家流放他乡,使其中的部分作家的文学才能连同体躯,葬身于“古拉格”及俄罗斯边陲。后来,他的人文良知终于苏醒了,于是便有了1956年的一天,他用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文轶事。
可能是受网上那张红卫兵忏悔帖子和法捷耶夫的良心感召之故,我产生了找一本这样的书来读的念头,于是便去了图书市场。走进书山书海,终于让我明白:反省自我的那个红卫兵,只是其中的凤毛麟角。在书海中,我没能找到一本自审自省的图书,反而视觉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一本本作为精神营养的图书,像是得了时尚传染病那般,除了书腰上被系上用以宣传的腰封之外,封面上还充斥着夺人眼球的艳丽色泽,外边还要包上一层薄薄塑料衣裙……我不无感伤地对与同来书市的妻子说:“这些书的装帧,如同给童真的少男少女,涂抹上面油和唇膏,用以招徕目光。
可是死了文化的自然本色,让我想起古典小说《画皮》中的妖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