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于德水 土地的本来——序于德水摄影作品集《中原土》
《中原土》——于德水终让自己的摄影"还俗"了!他从生活的谷底起步跃上"艺术"的颠峰又到了谷底,乡土满面。
德水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们这特定的一群人。他有幸在幻想破灭和神圣坍塌后拿相机,又不幸地保留了久久注目神圣和沉溺于幻想的习惯。
勤奋的实践和朴实的情感积淀增进着他的人格力量。他崇尚真切、力量,孜孜寻觅、着力称颂一种长生不死万劫难冥的精神。如果说,使他在摄影界脱颖而出的83年《大众摄影》杂志社第二届黑白个人联展中,这一企图还潜伏在朴素的生活泥土之下的话,那么,随之而后的《同心歌》、《大河万岁》等让摄影界众口称佳的力作的出世,终于使这种形而上的精神崇尚寻到了一种载体。
从传统向现代的蜕变比想象的要艰难、痛苦和漫长。他努力把自己连同自己的摄影从传统人格和精神迷幻中挣脱出来,即使不可能彻底。
摒弃观念是件困难的事。德水用三四年的时间才彻底告别了过去的"创作"习惯,逐渐把类似于主题、典型、艺术的简约、夸张、提纯,升华方式从自己摄影中剔了出去,把平和、直白、自然的"原生态"接纳进来。他发现这种接纳并不是随意的、散乱的、机械的,而应该是整体的、随机的、自律的,并内在地保持一种准确性和严谨的关联网络,才不致被无序的生活"显像"所迷惑,并尽力去把握这种准确和严格,好让"真实"发表它或然性的"言说"或衍生这种"言说"。
这乍看是随意轻捷的,其实又是自然而然的。接纳的实践放开了他的胸襟,他变得宽容了,并藉此获得了全新的体验和认识:认同感;摄影就是认同。他认同了存在,认同了人与人的差异和人与人的相通、相同,认同了普通的人性和具体的人性基于存在的统一,既便人性并不完美。而摄影恰是以认同存在的"真实"或"显像"才成为摄影的,既可信又不可信。
德水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掬一捧中原土来。
《中原土》,德水不再从泥土里发掘精神,不再从父老兄弟母亲姐妹身上提纯理想。那种悲壮昂扬的力度消退了,有的是土地的本来。这是一个由各种人生境遇、情感状态、生存空间和各种不同声音复合跌宕的整体序列。
理想悄然隐退,"人"自由了。他们只按自己的秉性行事,把个中原人特有的那种敢作敢为,风说冒撂吃苦耐劳随便凑合能为天下先也能捱人之后能站起来也能爬下的酣畅淋漓曲里拐弯趋新骛雅窝窝囊囊原汁源汤一并呈上。"上帝死了",人还在。
随着实践的积累,摄影,似乎已经渗透于他的生存节律和调节机智,要是一个时期不去拍片,他就心烦意乱惶惑不安。而正是从与对象的默契和约定中,他得到了比摄影更尊贵、真实和沁人心脾的东西——遍布于具体人生境遇中的人性温馨。
在《中原土》中,这种温馨绝少那种把心挑在刀尖上的震慑力和冲击力,缺少掬饮泪泉的快乐和纯洁,但却以特有的平和、直白和自然地"陈述"了它丰富、复杂的或然态,仿佛这温馨是维系和缓冲消亡与新生的痛苦的中介。
因了他,消亡不显得残酷,新生不过分痛苦,严峻的现实除了严峻以外也变得有滋有味饶有兴致。没有温馨的人生是不幸的,没有温馨的历史是荒诞的,没有温馨的理想是苍白的,没有温馨的精神是再也乏味不过的!这就是德水以他的摄影和体验所想言明的,不仅仅是认同。
德水,一定在心灵深处有一小块青草萋萋的空地,那是辟给灵魂于孤独无傍中闲溜的,留给与曾经有过的幻想、理想、精神还有爱情去幽会,辨说、叙语和呢喃的。摄影无力言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