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瑜支点 武汉大学教授冯天瑜:“支点”说的历史文化依据
当今世界的竞争是国际社会中各民族国家之间综合国力的竞争,其中作为综合国力核心要素的文化的竞争是一个重要方面。文化兼具凝聚力和吸引力、生产力和竞争力,涵盖精神提升和物质发展的双重范畴。湖北地方特色文化资源非常丰富,如何依托特色文化建设文化强省,成为建设文明湖北的重要环节。本报撷取“第六届荆楚学术前沿论坛”上,部分专家学者的观点和建议,以飨读者。
当下湖北作为中部崛起战略支点而崛起,系由地理形胜、历史文化积淀所奠基,由时代机遇所激活,正通过湖北6000万民众的奋发努力得以实现。
一、优越的自然秉赋
文明发生线——北纬30度线横贯全省,而此纬线通过的几大人类文明发生地(印度河流域,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因副高压控制,多是气候干热的沙漠地带(其文明全然依靠江河灌溉,故有“埃及是尼罗河赠礼”之说),而东亚大陆中部崛起的青藏高原和横断山脉阻挡来自太平洋季风的水汽,使长江流域水热资源充沛,成为最适宜人类生存发展的暖温带—亚热带地区,是中国乃至世界自然秉赋优越、发展潜力巨大的地段,而湖北又是长江流域条件最好的区域之一。
中国第一、世界第三大河长江贯穿湖北,与其第一支流交会于此,又是“千湖之省,湿地广大,湖北是“第一资源——淡水”的富集区。如果说,20世纪国家发展依靠的重要战略资源是石油,那么,21世纪随着非矿物能源的广为开发,石油的战略意义将逐渐降低,而淡水则是不可替代的第一战略资源。湖北应充分认识自身的淡水优势,注意保护和利用水资源,发展与水相关的产业,做好水文章。
湖北是中国的人文地理中心;经济地理中心(自然地理中心在兰州)。湖北是九省总汇之通衢,水陆交通枢纽,汉口被称之“东洋芝加哥”,乃画龙点晴之笔。在工业化晚期、后工业文明初兴的新形势下,如何发挥“九省通衢”优势,是一个大题目。
张之洞1907年离开总督十七年的湖北,入阁拜相之际,在武昌蛇山临江处题写楹联曰: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今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亚欧遥。张之洞充分意识到“江汉”(湖北)的全局性战略地位,在这里做出那一时代所能做到的空前伟业。我们今天驻足黄鹤楼,放眼江汉朝宗胜景,也会由衷发出浩叹:不能辜负这片上苍赐予的丰美大地。
二、深厚的文明积淀
湖北是古人类(郧县人、郧西人)栖息地,稻作文明(屈家岭文化等)发生地之一。以湖北为中心地段及设都处的楚国,历史与周朝(西周、东周)等长(800年),战国时已拥有半壁江山,楚与秦同为最有力量统一全国的诸侯。
楚文化繁荣(哲学上的老庄,文学上的庄骚等等),与中原文化(齐鲁、三晋)二元耦合,并驾齐驱,文、哲、艺、技可与希腊罗马一较短长。秦汉时期,湖北相对沉寂。东晋、中晚唐、南宋,文明重心南移,南移后又由江浙向两湖推移,故宋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明有“湖广熟,天下足”之谚。
时至近代,由“汉口开埠”、“张之洞督鄂”两大契机,湖北作为内地省份迅速崛起,成为中国近代工业、近代文教发祥地之一,辛亥首义之区。
章太炎等定都武昌的倡议,孙中山“一都(武汉)四京(北京、南京[广州]、东京[南京]、西京[重庆])说”,包含着对武汉作为全国中心城市的高度估量。而置之地理条件和历史积淀的综合考辨,中山先生其说并无夸张,是恰如其份的。
三、近代已然成为中心省区
后发型的中国近代化,是自上而下推进的,由官方决策与主导。近代湖北在全国战略地位的凸显,与清政府、慈禧的布局考量直接相关:扶植重臣张之洞经营第二洋务中心,在湖北这个形胜之地、九省通衢制衡李鸿章的北洋洋务中心。
清廷和慈禧既是选中张之洞这个人,也是看中了湖北这块地。在督抚频繁调动的清朝,张在湖广总督任上17年之久,是罕见特例(另例是李任北洋大臣22年)。张之洞没有辜负朝廷重托,没有虚掷历史机遇,成就了耸动中外的“湖北新政”。
兴实业:汉阳铁厂是亚洲第一家钢铁联合企业,清末民初占全国钢铁产量九成以上;湖北枪炮厂,中国最大的军工企业,“汉阳造”成为清末民国陆军主要枪炮来源;布纱丝麻四局,仅次于苏沪的纺织工业中心。对外贸易,汉口“驾乎津门,直追沪上”,全国第二大贸易口岸。
练新军:使用洋械,实现“冷兵器”向“热兵器”转化,学德国、日本军制,录用知识青年,士兵文化素质高。湖北新军与北洋六镇同为清末最精锐陆军。
办文教:书院改制(两湖书院等)等;建新学堂,(自强学堂1893 武大前身、农务学堂1898 华农前身、工业学堂1898 钢院—武汉科技大前身),建图书局(1904 湖北图书馆前身)。湖北历史较悠久的文教单位多可追溯到湖北新政。编订中国第一个实施了的近代性学制——癸卯学制。大量派遣留学生。湖北是20世纪初年留学生最多的省份。
近代中国只有两个冠名“大”的城市即大上海、大武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举21世纪世界最具发展潜力的10座城市,中国列名有二,这便是武汉与上海。20世纪初期50—60年代,湖北发展位居中国第一方阵。近现代湖北长期是文明领先之区,当下正是复归其位、更上一层楼的时候了。
四、带际开发中的湖北
新时期实行东—中—西带际发展战略,如果说前期落后于沿海地区,当下湖北承接“珠三角”、“长三角”,正进入发展黄金期,长江中游优越的地理形势、雄厚的文明积淀,成为中国最有潜力的地区,是21世纪中部发展当之无愧的战略支点。
自然资源是基础,历史文化是动力,作为历史主体的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关键。湖北要赶超,须志存高远,立足前沿,发力强劲,实现“弯道超越”。
(作者系武汉大学资深教授、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