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向东蒲剧 新元素杂志专访――运城市盐湖区蒲剧团团长 孔向东
孔向东,男,1972 年生,山西省芮城县人,现任运城市盐湖区蒲剧团长团长。1986年考入运城地区文化艺术学校,1991年荣获山西省第四届教学剧目汇演一等奖,2001年荣获山西省[走进大戏台]专业组年终总擂主,2005年荣获山西省戏剧“杏花奖”评比演出第一名,被专家和观众敬送艺名“三生红”。2009 年 5 月夺得中国戏剧梅花奖。
大明的乡下,雨如飘泼。衣衫褴褛的老两口一深一浅,一浅一深的追赶着她们收养了18年的儿子。一步一跌倒,一步一匍匐。养父母的豆腐与包子最终比不上高官厚禄的诱惑,步履蹒跚的老两口用两根瘦弱的竹竿敲打着亲情。
容纳数千人的剧院内人员爆满,全场剧迷们看得泪如雨下,这一晚是《清风亭》的主场。
舞台上孔向东扮演的老者颤颤巍巍的拿着拐杖蹒跚而来,苍苍白发让人心生悲悯。纯净的音域、带着哭声的唱腔牵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孔向东投入全部的精力悲情的演绎着遥远大明年间的那出悲剧……
舞台下,剧迷们以经久不息的掌声献给了这一场完美的演绎。
又见红梅缓缓开
2009年3月第24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在河南平顶山拉开帷幕。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蒲剧团团长孔向东,在主演的蒲剧《清风亭》中以纯净宽阔的音域,行腔舒展的唱功,将蒲剧慷慨激昂的特点演绎得淋漓尽致。一举迈入前三甲,并成功夺梅。
梅花奖是全国性戏剧表演艺术的最高奖。作为一名县团级演员,孔向东在众多国家级、省级、市级剧团中的梨园高手中技压群雄,从全国86家报名的演员中脱颖而出,在继武俊英,王艺华,景雪变,吉有芳等人之后又一次为河东蒲剧捧回了梅花奖。
我们欣喜于河东蒲剧在中国戏剧界日益昌盛的同时,也感动于孔向东的辛苦付出。
有人说在豫剧之乡唱《清风亭》,无异于班门弄斧,但孔向东还是选择了这出戏,他说艺术是实实在在的,我们剧团每年下乡演出300多场,最能了解到老百姓喜欢什么,对这场带有教育意义的戏剧,他有足够的信心,对于和自己一起参演的团队,他同样有着足够的信心。
事实也正如此,在长达几个小时的演出现场中,他和他的团队全力以赴,配合的天衣无缝,他的一笑一颦,一怒一嗔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他以出色的唱腔和逼真的表演为在场的观众及所有的评委献上了一次完美的试听盛宴。现场爆发出阵阵狂热的掌声和叫好声,这是观众对他最好的评价。
在山西获奖演员的座谈会上,省领导胡苏平、张平会见了他,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王爱爱、田桂兰等众多名家对孔向东取得如此好的成绩,给予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这是运城市戏剧界摘取的第六朵“梅花”,孔向东是获得本次戏剧梅花奖演员中唯一的县级剧团演员。
收获的背后是艰辛的付出,没有哪一位演员能轻而易举就捧回梅花奖的,更没有哪一位演员天生就是梅花奖得主,纵使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想要攀越戏剧界的高峰,问鼎梅花,也需得后天的勤学苦练。
此时,卸了妆的孔向东就坐在我们对面,年轻的脸庞始终保持着舞台艺术家的气质,和他同来的还有他的爱人及乖巧可爱的女儿。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孔向东缓缓回忆着自己的从前,为我们慢慢讲述着曾经学艺道路上的艰辛与快乐。
“我的第一个老师是奶奶。儿时记忆中,不识字的奶奶总是一边做家务活一边哼唱一些不知名的戏曲唱段,后来见我喜欢听她唱,于是便一句一句教我唱。那时,村里唯一的娱乐设施就是安在古树上的一个大喇叭,午饭时分,大喇叭里便开始播放戏剧唱段,于是,除了奶奶之外,我又多了一个老师,王天明的《空城计》天天播放,听的多了我便跟着依依呀呀的哼唱。”
孔向东的童年就是在那些不知名的蒲剧和眉户唱段中浸润着。童年最喜欢的游戏就是组织一帮小朋友一起模仿演戏,他将枣木削成木梆,用来敲打节奏,将奶奶的空心铁拐棍用来当号吹,有了自制的乐器,他们的表演就有点像模像样的味道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和小伙伴们乐此不彼的玩着这个游戏,为童年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儿时的他天赋聪颖,悟性极高,又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他对蒲剧的痴迷让周围的人惊叹。到了上学的年龄,孔向东在当地已经小有名气了,他不仅能唱的很好,调皮时还会自己编唱段。有一次随家人去二姨家走亲戚,他上了柿子树玩,二姨怕他掉下来出事生气地说了他两句,他便赌气的现编现唱了这么一段,“别人去了他姨家,高兴的事儿说不完,而我去了二姨家,满心欢喜一场空”,当时弄得二姨哭笑不得。
他经常触景生情,即兴编唱,表演得绘声绘色。
上学之后的孔向东得了个外号叫“饭点”。“这个外号是因为我上小学时村里有钟表的人家还不多,我一放学就用装在书包里的枣木棒子边打节奏边唱着学来的戏,村里的人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知道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便给我起了这个外号”。
12岁那年,孔向东以一曲《空城计》唱段顺利考入了芮城县戏校。两年之后,他听说运城市戏校招生,便偷偷报了个名。考试的前一天,他和父亲背着馍布袋天不亮便搭车来到了运城,晚上舍不得花钱住旅馆,父亲领他到一个在北郊工地上干活的同村老乡那儿住。“那时正是夏天,晚上,父亲从包里掏出一瓶罐头给我吃,那时高兴的都忘了蚊子咬了,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吃罐头。”孔向东说起这段往事笑容里夹杂了几分凝重。
最终孔向东凭借其清亮的嗓音,扎实的“童子功”如愿考上了运城地区艺术学校蒲剧班。在运城地区艺校的五年学艺生涯中,他的勤奋和天生一副好嗓子得到了老师们的青睐,并受到王秀兰、安荣、成根虎、王万朝等老师的倾心培育。
1991年孔向东赴太原参加山西省教学剧目汇演,获得舞台表演、唱腔比赛两个一等奖;1996年在中央电视台影视部、运城行署文化局等联合拍摄的蒲剧电视连续剧《西厢记》中,担纲张生配唱和主题歌独唱,该剧不仅获得了省“五个一工程奖”,而且还获得了中国戏曲电视“飞天奖”。
2001年,山西卫视《走进大戏台》栏目举办首届年度总决赛,孔向东以《清风亭》中张元秀、《辕门斩子》中的杨延景、《周仁献嫂》中的周仁,老生、须生、小生三个不同角色、不同年龄跨度的表演,令评委和观众叫绝,以几乎满分的成绩技压群雄,一举夺得专业组总擂主,“三生红”的美誉在三晋大地不胫而走。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他的婚姻生活同样如同折梅经历一样历尽艰辛始得香。
孔向东的爱人王青丽比他大六岁,当年孔向东进市蒲剧团的时候,王青丽已经是团里的台柱子了,除了几位梅花奖获得者之外,王青丽无论是唱腔还是表演、身段等都非常优秀,演什么角色都能拿得下,是让孔向东羡慕的对象。“为了能尽快上台演出,多学些东西,我就主动接近王青丽,每次下乡都帮她搬箱子,拿东西,演出完毕帮她端茶递水,慢慢地她被我的行为感动了,常常和我一起切磋演艺、交流唱腔,后来发现我们特别能谈到一块去。
”孔向东为我们讲述着他们最初的爱情萌芽。
“刚开始身边所有的人都反对,但我们经过努力义无反顾的走在了一起,或许是一种缘分,但我们在一起,彼此在戏剧专业上却提升的更快了,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她同台演出,现在这些终于得以实现了。” 他们的婚姻历经近十年的波折,才修得百年好合。谈论起感情生活,两个人都用相互欣赏的眼光看着对方,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彼此对这段来之不易的生活的珍惜。
一切都是奔着蒲剧事业而来,孔向东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从来没有年龄的差距,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共同喜欢的蒲剧,有时候白天排练,晚上回到家,她就给我指出不足的地方,一个手势,一句唱腔,她都能给与我很好的建议,这次梅花奖的获得,有她的一半功劳。”爱人王青丽则给我们讲,孔向东对她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以前的同事都惊异于她唱功提升的特别快。看到他们取得的成绩,以前反对他们结合的人现在也开始持赞赏的眼光了。
在一旁的小女儿也一直凝神听我们聊天,在家庭气氛的熏陶下,刚刚三岁的她就已经能登台演出了,表演起来特别入戏,还能唱好几个拿手的段子。每次只要有她的角色,上台前她都早早地准备好,乖乖地坐在那等着别人给她化妆。
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我们由衷地为他们祝福,蒲剧成了连接他们一家人的纽带,而他们也为自己喜欢的蒲剧事业奉献着自己的全部。
“梅花奖的成绩主要归功于全团上下能够齐心协力合作,使得这场演出得以完美呈现出来”,孔向东不止一次的如是说。在他心里,团队的位置永远是最重要的。
2003年,为了传承蒲剧艺术,振兴蒲剧事业,盐湖区重组蒲剧团,孔向东被聘为蒲剧团团长。从一个演员变成一团之长,孔向东深知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他背负着振兴剧团的使命,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克服重重困难,连续恢复排练了《薛刚反朝》《善士亭》《周仁献嫂》和《清风亭》等传统剧,还移植演出了大型现代戏 《抢来的警官》,排练出《岳飞夫人》《双官诰》等戏。
戏曲的主打市场在农村,艺术的蓬勃生机在民间,孔向东带领着他的团队长年奔波在晋、陕、豫黄河“金三角”一带演出,每年的演出多达300余场,演一场爆满一场,演一场成功一场,所到之处备受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和由衷喜爱。
身为团长的他,每次下乡演出都和团里成员同吃同住,无论搭台还是装卸他都亲自在现场指挥。大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落实到各自的行动中去,有活都抢着干,久而久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凝聚力。“别人装台需要几天,而我们只要几个小时就好了”,孔向东为自己有这样的团队而自豪。
短短几年的时间,孔向东带领这支团队取得了辉煌的战果。2005年,以大型历史改编戏《赵氏孤儿》荣获山西省第十届杏花奖第一名,捧回杏花奖;2007年,山西省组织“四大梆子”赴京展演。孔向东代表蒲州梆子再显身手,唱响了京华剧场和著名学府;2008年,以《三别牛背梁》又一次捧回“杏花奖”;同年孔向东率团赴京汇报演出,引起专家格外关注,同时对基层团队的不凡业绩和孔向东的艺术造诣给予充分肯定。
由于他唱腔饱满、道白铿锵、行腔舒展、韵重味浓,艺术风格独具匠心,又被誉为山西蒲剧“男一号”。
本次进军梅花奖,是他对自己的又一次挑战。为了求的一个好的剧本,他多次走云南下四川,访河南上太原,多方寻找,并几次去北京找专家出谋划策,最终选择了《清风亭》。排练过程中,他有多次找人修改剧本,充实内容,每一个细节都饱含了他太多的心血与汗水。
为了追求完美,他每一个动作都反复排练,一次在排练中摔裂了膝盖,几乎撕断韧带,医生建议马上做手术,想到术后漫长的恢复时间,孔向东一口回绝,他说:“只要一上台,我就忘掉所有疼痛,只要能捧回梅花奖,为我们盐湖区塑造一个文化的品牌,哪怕这条腿不要了……”
他的精神感动着全团,最终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取得了骄人的成绩。有这样一位团长,他带领下的团队肯定是所向披靡的。梅花奖并不是他的终极追求,蒲剧艺术的未来才是他反复思索的问题。
有一次孔向东下乡演出,演完之后听说后台有一批忠实的粉丝等着与他见面,他不顾演出的劳累,径直走到后台与粉丝们见面,但令他震惊的是这群忠实的粉丝竟然是一群十八九岁的年轻学生,他在震惊之余又异常地兴奋,他说,看到他们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蒲剧的未来,这种心情是激动的,是难以言表的。
长久以来,在剧院里看蒲剧的一直是老年人居多,听惯了流行歌曲的年轻人对蒲剧几乎是不感兴趣,年轻人一说起蒲剧就摇头,听不懂,调子拖的太长,又太吵等等,远不及流行歌曲听的来劲。眼看着支撑蒲剧的老听众随着年龄的增大日益减少,剧团一旦失去的观众,就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孔向东整日思索着这个问题,蒲剧这种有着700年历史的老剧种想要传承下去必须改革。
面对年轻人听不懂的问题,他自己研究出一种老调新唱的方法。蒲剧的男声唱法行腔一致,唱腔音调高、板眼紧,对演员的声带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破坏,因此存在再好的男声也保持不到50岁的残酷局面。为了延长舞台寿命,采用科学的唱法势在必行,孔向东潜心研究发声规律,使咬字、喷口、换气等细节力求精益求精,并把民族唱法的元素融入古老的戏剧,创新男声蒲剧新唱腔,使蒲剧逐步与国家大剧种接轨。
在这种改革的影响下年轻戏迷们越来越多,年轻人之所以喜欢孔向东的戏,就是因为能听得懂,而且听起来有意思。孔向东为了蒲剧能够得以不断传承,他开办了一个蒲剧学校,并置办了录音棚,他已经把一种悠扬委婉的唱腔录成带从网上发布出去,接受年轻戏迷们的评论。他说,我要在蒲剧上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也还相当多,我希望通过我们这些蒲剧人的努力能够让古老的剧种重新焕发昔日的光彩”。
整个采访过程中孔向东的笑脸贯穿始终。他的笑里含有一种乐观,藏着一份豁达。但他的眼神却很沉重。作为一个蒲剧演员,他的根已经深深的植入蒲剧。曾经的“杏花”,今日的“梅花”……也许还应该有更多的内涵开放在他那繁茂的枝头。
戏里与戏外,肃穆与松弛。这样的相融与拉锯,令一个不熟悉舞台的人,感觉震撼。正如有人曾说过:在戏里的人更真实。或者,虽然有表演的框框,但可能心情尽性,而生活中有时只是周到与礼节。
戏人有戏人的痛苦。不进则退的困惑,人物内心的反复揣摩,有戏演没戏演都让人难以轻待。但戏人有戏人的满足。他们能体会到只有在戏人才有的舞台享受。戏曲又一个互动强烈的舞台,台下随时的叫好和掌声,都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成就感。
孔向东,一个和我们一样生活简单的人,扮上戏里的相,似乎就成了戏里的人。一个专业的招式,一句过瘾的唱腔,一个只能用掌声去对接的定格亮相……我们在近距离的欣赏当中,明白他为什么会坚持,即使戏曲时起时伏,亦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