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一桂小山画谱 解读邹一桂《小山画谱》上卷之八法
一桂字小山,号让乡,无锡人。雍正丁未进士,官至礼部侍郎。邹氏定出八法,实行他以经营位置为第一的主张,是完全为画花卉而设的,其八法分为章法、笔法、墨法、设色法、点染法、烘晕法、树石法、苔衬法。但点染烘晕树石苔衬都应包括在章法笔法墨法和设色法中,因此也就着重解读这八法中的前四法了。
"一曰章法:章法者以一幅之大势而言,幅无大小,必分宾主。一虚一实,一疏一密,一参一差,即阴阳消息之理也。布置之法,势如勾股,上宜空天,下宜留地。或左一右二,上奇下偶,约以三出。为形忌漫团散碎,两亘平头,枣核虾须。
布置得法,多不嫌满,少不嫌稀,大势既定,一花一叶,亦有章法。圆朵非无缺处,密叶必间疏枝。无风翻叶不须多,向日背花宜在后。相向不宜面凑,转枝切忌蛇形。石畔栽花,宜空一面;花间集鸟,必在空枝。纵有化裁,不离规矩。
"经营位置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构图布局,意思是指要对画面上表达的内容,对形态笔墨色彩等各个方面作一个周密的计划,统筹安排,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整体。中国画讲究哲学理念,在构图上就就应该要运用到对立统一的法则。
一幅花卉图的构图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如何根据内容进行出枝,忌四角及四边中间出枝,线条避免平衡和井字米字交叉。任何事物可看两面,相对而言,有黑既有白,有虚必有实等,一张画的布局高者能跳出画面内容观看大的正负形的分割,实体的枝叶交汇穿插为正,交汇穿插形成的留白和洞眼可为负,画面虚实正负的分割安排可进行一个规划。
上下左右前后均可进行对比处理,所谓三生万物,变化无穷,不聚团不平散,如清代龚贤的《夏山过雨图》,上虚下密既又可有上浅下重的一个墨色区分,左一又二,不对称但平衡。
花朵的美丽和情趣是重要的,花朵形态刻画需要准确符合自然生长规律,基本的透视和动态要把握但不等于要完全摹绘下来,例如花瓣根据画面构图可增可减,顺势延长逆势缩短,亦可巧借枝叶遮挡让花朵外围出现一些曲折的变化避免过于圆滑呆板。
枝叶刻画可突出画面空白处的叶子,密处要敢于加枝加叶,稀处能减则减,所谓"密不透风,疏可跑马"的效果。
邹氏章法是专门针对花卉画法而言的,但画不分大小,不分画种,抛开内容就单独抽出一个构图和形式感而言,画面的构图都可以有三个大线,主线辅线和破线。主线就是一个画面的一个大的趋势是主要内容,辅线起辅助主线的作用,而破线往往是跟主线相交制造矛盾的,起活跃画面的效果。
但这几线仍是要处理好一个主次、力量大小、长短等各种对比,宾主呼应变化统一。以前画画总是专研于实物的写实于精致,专工忘意,等意识到铺陈布势时画的品味会立刻上升到另一个等次,是一个质的飞跃,是一股往内发展的力量,越钻越深而不应该是越画越工,这是一个意识和观察方法的提升。
即使是走西方的绘画套路,也是可以结合中国的思想,中西结合可以不单纯是绘画内容和材料的一个结合,一种思想上的结合可谓更加耐人寻味。
二曰笔法,大的布局考虑完了就可以考虑手法。画的好坏和作者的画技是不可分的,无技不成佳作,为《庄子达生篇》中技而达于道,道不外于技,道技统生,混沌状态。当然技属综合能力的一部分,意识与技法要相辅相成。"意在笔先,胸有成竹,而后下笔,则疾而有势,增不得一笔,亦少不得一笔。
笔笔是笔,无一率笔;笔笔非笔,俱极自然。"绘画不应该只是对对象的一个简单的描摹,需要感受需要自己对对象进行领悟和概括,中国画讲究气韵神似,不去进行自己的内心处理很难抓住精髓。
所谓意在笔先,胸有成竹,而后下笔,则疾而有势正是这个意思,感大气一笔呵成,气贯神到,不管是毛笔还是铅笔一样通用,这是一个绘者的高度,一笔下手形神皆备,韵者隐迹立形,每一笔有每一笔的道理,存在得理所当然恰到好处不可或缺,多一笔则多余,少一笔则不完美,用最少表现最多,笔笔相贯相通,处之泰然不见生分,便入道,然,单纯而不简单,为之高境界也。
"用笔则如悬针、垂露、铁镰、浮鹅、蚕头、鼠尾,诸法隐隐有合。
善绘事起于象形,又书画一源之理也。"悬针:其势若针之悬锋芒,故曰悬针。—《墨池编》。垂露:又书法谓竖笔直下,笔既下复至中当,则垂而头圆,谓之垂露,如露水之垂也。铁镰:撇形如铁镰。
浮鹅:勾的一种,形如浮鹅。蚕头:下笔头顿,如蚕的头。鼠尾:收笔拖出,如鼠的尾巴。都是书法中的笔法,线条的气韵离不开线条的技术表达。笔法的安排运用的精髓也可吸收运用到素描中,一只铅笔的中锋还是侧锋,是缓是急,忽实忽虚等等等等,即使工具不一样,只要心手合一,贴切对象而非真实对象,一样也可以从别样角度塑造出独特的灵魂和质感。
"天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亦是一个道理。
"三曰墨法:用顶烟新墨,研至八分,浓淡枯湿,随意运之。杜陵云"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墨的好坏应该看墨顶部标注的字,从好到差大致为:油烟101、102、103、104,古用称谓:五石漆烟,五石顶烟,超贡烟,贡烟,选烟等,将顶烟进行八分研磨,是否浓淡是否枯湿随君意运之。
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是杜甫的题画诗《戏为韦偃双松图歌》中的名句,形容的是唐代画家的松树的黑白意象。前句指淡墨,后句指浓墨。
"白"指笔墨枯淡,老干剥蚀,松皮坼裂。犹如死的龙虎朽骨。"黑"指笔墨浓润,虬枝回环,松叶密布,犹如下垂的阴霾雷雨。一黑一白,一枯一润,对比尽显,白时精神抖擞,骨气凌然,黑时混沌不分,似连不连,难得糊涂,骨撑起,沌压底,有立不飘,刹生纸上,气足尘埃落定。
一张画再繁复再抽象这些黑白轻重气质神韵皆不可少,无骨必软,无重必飘,当然都是相对而言,是清秀脱俗干净典雅还是金戈铁马四面埋伏紧张兮兮都逃不过这些画面的元素适当组合。
也谓"尽之矣"。"生纸急起急落,花朵略入清胶,点苔踢刺,不妨带湿。浓心淡瓣,深蒂浅苞一定之法也。"生纸的属性遇水即散,应当斩钉截铁胸有成竹,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一笔即为一笔有始有终。
花瓣淡淡轻盈不累赘,犹如女子漫漫窈窕,淡瓣配浓蕊,犹如冰透脸庞带双浓珠,传情达意招蜂引蝶,花蒂直而有力刚气足足,生命力极强营养源源不断疏枝散叶托送浅浅一苞有如掌上明珠,其花之灵动花之秀气花之娇气栩栩如生,一定的法则遵循而达。
"四曰设色法:设色宜轻而不宜重,重则沁滞而不灵,胶粘而不泽。深色虚加多遍,祥于染法。五彩彰施,必有主色,以一色为主,而他色附之。青紫不宜并列,黄白末可肩随。大红大紫偶然一二;深绿浅绿正反异行。花可复加,叶无重笔。
焦叶用赭,嫩叶加脂。花色重则叶不宜轻,落墨深则着色尚淡。"此第四法皆在教导如何经营色彩,中国画中的工笔实属步骤繁多但应遵循为之,往后复加可稍用重色,而开始必用淡如水亦无妨,一遍遍染,底子是宜透不宜浊,循环工作,浅色区域够时就应点到为止,深色区域继续加工,可画区域渐渐缩小,直至画中用色最深处。
对于国画这是规定的作画步骤,但跳出国画,这可以理解为作画忌心浮气躁,须精心刻画的地方就须反复刻画不能一蹴而就,否则会显得轻浮单薄,画面须反复琢磨反复沉淀画作才能成熟稳重。
颜色多可供选择但是一张画的颜色也应该有主次之分,也可以讲为色调,青色紫色不适合同一浓度一起出现,大红大紫小范围偶尔星星点点也可不宜过分均等且大面积,这里也是让我想起了黄贯中的山水,墨色为主,大红大紫偶然一二添色彩添情趣。
枯萎的叶子可采用赭石一色渲染,重时亦可添些许墨色,新芽嫩叶可选胭脂色在叶尖或者是叶杆叶苞处倒染。如果花朵颜色重则叶子便不宜过轻,若画面墨色很深,那么彩色可淡。
古往今来,中国文人学士的思想源远流长,我虽不是国画出生但多少接触一二。就这篇《小山画谱》,邹一桂虽然在专工于如何绘画花鸟,但无不在说经营位置,有重有轻,有虚有实,主次分明,绘者内在谦虚善于自省多方学习,我等亦可从中吸收其绘画精神,不倦怠不散漫,不心浮不气躁,画如其人,除了好好画画何不也好好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