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铭摩尔根 还摩尔根以摩尔根——王铭铭先生《裂缝间的桥》一书
这本书讨论的主题是人类学,围绕摩尔根《古代社会》及其其它著作和身平展开论述。 路易斯·亨利·摩尔根,19世纪著名的美国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
摩尔根原本学习法律专业,作为律师经常帮助美国印第安人维护其利益,在后者中间享有声望。后来被易洛魁部落塞纳卡的鹰氏族收养入族,由此得以近距离的接触后者的生活,并开始展开其民族志的写作。
摩尔根一方面承认当时文明先进的欧洲与落后的包括美洲土著在内的其它民族,在心灵的智慧上没有高下之分,而这又让他不得不思索由此导致的另一方面的问题,既为何欧洲国家能够率先迈入文明社会的门槛,而许多土著甚至还处于原始社会的阶段。
是什么,导致了智力上平等的欧洲与其它民族在发展阶段上的差别? 摩尔根对此持有一种古典的进化论人类学观点。
他认为文明的进化是一种偶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后发民族又会被携裹着迈入新的文明的门槛。认为人类文明同源的摩尔根,将当时的土著视为欧洲人祖先的样本,一种渐渐消失的样本。
摩尔根既尊重和敬畏印第安人在内的落后民族的智慧,同时他的抢救记录后者渐渐消失的生活的方法背后,又脱不了文化欧洲中心主义的烙印。他既是最早开创人类学田野调查的人类学家,同时又以古典的进化论为思维方法,以一种他者的角度去进行他的研究与记录。
收其为养子的印第安人为他取了“裂缝间的桥”这样一个忧伤又温馨的名字,在他搭起西方与土著桥梁的同时,他又亲自拆除了这座桥梁。 摩尔根根据对易洛魁部落的考察,于1851年发表的关于易洛魁民族的著作《易洛魁联盟》一书,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民族学著作。
而在《古代社会》里,摩尔根试图通过他的民族志研究,揭示出氏族社会何以通往政治社会,并因此使人类获得了文明这一更宏大的历史主题。
而这,已是他的民族志研究无法承受之重。特别是在当时严重缺少各种资料的情况下,摩尔根的许多考察出自于他“天才的臆想”。
摩尔根作为人类学的开创者,他的阐述不可避免的带有许多不足。但在另一方面,他的理论也展示了众多的可能性。后来围绕他的理论所展开的各种争论,不论是赞同,亦或是反对,其实大都已包含在他最早的论述之中。
而在历史上,在后来的人类社会发展道路上,摩尔根又不仅仅是他本身,他的理论,也不仅仅只是当时他基于迫切的好奇心和丰富的想象力所搭建起来的理论本身。
他的理论已成为一种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主义”,一种游荡在各处、为人所引用所谈论的幽灵。 在本作为《古代社会》一章的《美洲土著的房屋与家庭生活》一书中,摩尔根提出了“氏族共产主义”这一概念。
他的理论让马克思主义者兴奋不已。马克思曾经对《古代社会》一书做了近十万字的评论,恩格斯根据《古代社会》一书写出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他关于史前时代的“发现”,符合马克思主义者的阶级社会否定无阶级社会,并将被无阶级社会再否定的三段式理想主义历史目的论。 由此,伴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及被再解释,摩尔根和他的理论也成了符号,成了经典,即成了一种构建的力量,也成了一种令人无法喘息的强势语言,成了压抑人的枷锁与桎梏。
而在意识形态之桥的另一边,在后意识形态时代的另一边,在英国的功能主义、法国的社会结构论、在美国的历史具体主义也在不断受到反思和更新之际,摩尔根以及他的古典进化论已成为过去。
分水岭的另一侧,曾经的经典的这种人类学也已变成“原始社会史”,成为阶段论的历史观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基础。
而还摩尔根以摩尔根,就成了王铭铭先生在这本书中的一个重要线索和任务。
在即将结束这篇评论之际,我很乐意引用他在本书结尾处的如下陈述: “对摩尔根的误读,造就了一个时代或一个局面。在这个时代或局面中,人文世界的裂缝不再是西方与非西方、野蛮人与文明人、部落人与现代公民、共同体与‘法理社会’之间的鸿沟,而是文明人的理想之争本身。
摩尔根的幽灵被留在了裂缝的一边,在另一边则长期被拒之门外。在供奉摩尔根幽灵的这一边,《古代社会》既是过去也是未来;在驱除摩尔根幽灵的那一边,《古代社会》纯属于过去,它没有未来。
前者没有意识到,《古代社会》预示的雅典民主政治的最终胜利,正是这个幽灵的告诫;后者没有意识到,同一种被预示的胜利,是他们存在的根基。
终于,摩尔根成为一个教条与一种危险,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裂缝的两边都渐渐地抛弃了。于是,人类学家依然在寻找那座‘裂缝间的桥’,并再次将这一工作看做是自己的使命。” 这本书所讨论的内容并非我的兴趣所在,更是我所陌生的,评论仅仅是为加深印象而进行的对书中内容的回忆与总结,其中不妥之处必定甚多,有兴趣者还请明辨与赐教。
愿有更多的桥连接裂缝,消弥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