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莲华国锋 《中国故事》郭凤莲篇:大寨精神

2017-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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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5日,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正式推出《中国故事》,这部由《大国崛起》《复兴之路》原班人马倾力制作的大型纪录片,将于12月15日-19日,22日-26日期间每晚20:00黄金时间播出,我们期待您的关注。

郭凤莲,在她六十余年的岁月里,几番逐浪沉浮,几度随花开谢。她曾经荣耀地站在虎头山上放声高歌,也曾经失意地呆在家中闭门苦思。如今她正沉着练达地驰骋于商海。

从某种角度来看,郭凤莲是新中国农村发展史的一个缩影。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所经历的光荣和迷惘,挫折和重生,其实是我们共同走过的一段心灵旅程。

三十年沧海桑田,大地上每天都有新的辉煌诞生,但这并不意味着昨天的故事随风远去。

郭凤莲说:“人不能和历史赌气”。这是六十年人生阅历教给这个农村女子的智慧。那么,她是如何超越历史的呢?

1978年12月18日,北京。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会场上,在169位中央委员和112位候补中央委员中间,有一位31岁的年轻女性,她默默地坐着,茫然地感受着眼前热烈的气氛和一项项具有历史意义的决策。她是山西大寨党支部书记、候补中央委员郭凤莲。

一切变化让她目不暇接。一直以来作为中国农村典范的大寨,在这次会议中却很难找到自己的名字。郭凤莲感到有些意外,她还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一切将被后人视为人类历史上少有的转折点之一。这是中国新的起点,也是大寨16年辉煌的结束,她和大寨将由此开始艰难的蜕变。

此时她并不知道,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户农民,已签订“秘密协议”,按下了十八颗鲜红的手印,搞起了大包干。由此开始,中国农民选择了与大寨全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劲风让大多数中国人欢欣鼓舞,却把郭凤莲吹得有些迷惘。回到大寨后,她还是像过去一样,一边组织社员们学习文件,一边利用冬季农闲和大家一起修地垒坝。慢慢地,她知道了小岗村发生的一切,但是,她并不想改变大寨的方向。

郭凤莲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质疑大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多。大力支持小岗村包产到户的安徽省委第一书记万里明确宣布:安徽决不再组织参观大寨。

这让刚过而立之年的郭凤莲感到猝不及防,她似乎已经感到,大寨执掌了十六年的中国农村建设大旗将从自己手中悄然滑落。

1980年11月,中共中央(83)号文件转发了山西省委《关于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经验教训的检查报告》。文件指出:历史已经证明,把先进典型的经验模式化、绝对化、永恒化的做法是错误的,有害的。

1980年9月,郭凤莲收到了一份意外的通知,这份来自昔阳县组织部的通知中说:即日起你调离大寨村,工资定为行政24级,工龄从今天算起。郭凤莲默默地离开了为之奋斗了近17年的大寨。

【纪实段落】

2008年10月7日,中国油画协会主席詹建俊率领20多位中国油画名家来到大寨,举行主题为“回望大寨——纪念改革开放30年周年”的采风活动。詹建俊为郭凤莲带来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副珍藏了33年的速写作品。

1964年,不满18岁的郭凤莲成为大寨铁姑娘队队长。在铁姑娘队的22名成员中,最小的只有14岁,最大的不过18岁。

就是她们,在一场罕见的洪水冲毁了大寨的田地和房屋之后,和男人们一样用自己的肩膀扛起灾难。

这些和男人们一样承受苦难和繁重劳动的少女们,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人们用“铁姑娘”来为她们命名。今天的人们很难理解那个时代,是什么动力使郭凤莲们承受如此艰难的劳作?

那是一个充满了单纯的激情与快乐的年代。繁忙的劳动、艰苦的环境并没有泯灭少女们的爱美之心。当时提倡“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妆爱武妆”的革命化,要求女孩子们穿军装、理短到耳根的解放头。对此,郭凤莲悄悄保留了自己对美的理解。白天,她穿着军装去劳动,晚上就悄悄地在家里穿上红衣服照镜子。甚至她的长辨子也不是自愿剪的。

被同伴剪了辫子的郭凤莲还大哭了一场。

对这个年轻的姑娘来说,最快乐的时刻是在参加劳动的一年之后。那个秋天,郭凤莲看着在废墟上重建的新居和40万斤粮食,激动不已。她第一次感受到智慧和勤劳具有多么大的力量,并深深沉醉于艰苦创业带来的成就感。更令她惊讶的是,大寨这个普通农村的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报纸、电台和先进事迹报告会上。

1964年3月28日,时任山西省委书记的陶鲁茄向毛泽东汇报大寨事迹。毛泽东意味深长地说:“穷山沟里出好文章。”

1964年年底,周恩来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专门表扬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大寨,他把大寨精神总结为八个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这一切,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而郭凤莲也日益为人们所熟知。

2008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0周年纪念,周恩来的侄儿周秉和等百余名老知青来到大寨,来这里追忆历史。

在农业学大寨期间,周恩来曾经三次陪同外宾前往大寨,多次接见过郭凤莲,对于郭凤莲来说这是永远难忘的记忆。

1973年6月,26岁的郭凤莲成为大寨党支部书记,她走上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高峰。她满足地看着大寨成为一片精神圣地,各地的人们朝圣般地涌来。当然,并不是每一个笼罩在光环下的人都能意识到光环背后的阴影。

郭凤莲坚信作为一种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具有普遍意义。但是,那个时代所有被历史裹挟着往前走的人恐怕都来不及思考:大寨带有特殊性的建设模式是否适用于从农村到城市,从教育、卫生、科学、文化甚至到国防建设的一切领域?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逻辑又是否符合逻辑呢?

当大寨这篇“文章”被人在“文革”政治舞台上越做越大的时候,它的示范意义也就越来越偏离中国农村的实际。

事实上,就连郭凤莲自己也没能把贫穷从身边赶走。

当辛勤的劳动并不能让人们收获富裕,甚至不能让人吃饱饭的时候,一些朴素的道理重新回到了人们心中。小岗村农民1978年冬天的冒险,在一年多后,变成了近三分之一中国农民的选择;又过了7个月,这个数字变成了五分之四多。

1982年的第一天,中共中央发出第一个关于“三农”问题的“一号文件”,明确指出包产到户、包干到户或大包干“都是社会主义生产责任制”。1984年,99%的农民选择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中国的农村焕发出重生般的活力。

大寨的道路成了过去时。

然而,郭凤莲和大寨的转身却显得格外艰难,历史惯性的旋律还在她们的脑海中盘旋。

郭凤莲被调离后第二年,大寨村才开始试行生产责任制,但是由于宋立英等党员群众的反对,1982年又走了回头路。直到1983年大寨村才下放了自留地,比起其他地方整整晚了两年的时间。

此时,大寨村没有了排成长队来参观学习的人群,只有寂寞的风吹过曾经火热的虎头山和梯田。郭凤莲这个名字,也从人们的视野中长久地消失了。

剪报是郭凤莲在那段沉寂的岁月里养成的习惯,她将与大寨有关的报道都剪贴了起来,细细地思量着,揣摩着。当时的郭凤莲是痛苦的,又是幸福的。幸福是因为她收获了家庭的温暖。以往聚少离多的丈夫和孩子们给了她最大的精神安慰。

郭凤莲享受着以前没时间享受的天伦之乐,但这并不能抵消思想上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她不明白大寨的问题出在哪里。

那个时候,她特别喜欢一本小说——俄罗斯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复活》伴随着郭凤莲渡过了将近两年等待分配的时光,也是两年思考的时光。我们很难猜测这部著作给了郭凤莲怎样的影响,也许,开始尝试用一种新的目光和逻辑去审视过去的郭凤莲已经意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大寨,都需要复活,需要重生。

此后10年里,郭凤莲调动了两次工作,却一直无法排遣心中的沉重和孤独。她的心始终遥望着大寨,因为那里有她的青春和梦想,有她创业时的光荣和离去时的不甘。

与此同时,大寨村换了4任支书。虽然日子要比六、七十年代宽裕一些,但不论人们怎样努力,都无法再使自己勇立潮头。大寨人怀念光辉岁月中的郭凤莲,希望她能够重新带领大寨人走出新的精彩。

1991年11月15日,在群众的呼吁声中,离开了11年的郭凤莲被任命为大寨村第8任党支部书记,再次回来的她已经45岁,心里头憋着一股劲儿。

照片上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岁月可以改变许多往事,包括大寨这个曾经的典范,也包括照片上的这两位女性——宋立英、郭凤莲。

在三十多年前,人们不会想到,作为“大批资本主义”的典型,作为最“一大二公”的地方,有一天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并将自己的历史作为商品向游人出售。

签名售书的老人是已经79岁的宋立英,了解大寨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寨村当年的妇联主任,如今她是一个销售旅游纪念品的个体老板。这位原本不会写字的老人,在70岁的时候居然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原因很简单,她需要签名售书,以提高销售量。如今,光这一项一年就能为她带来近万元的收入。

宋立英一直到2000年才开了这个小店,那时她已年过古稀,她也许是最后一批放下历史包袱的大寨人。如今,在大寨这片1.8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居民像宋立英一样为每年来此的二、三十万旅游者提供服务,每年的旅游收益高达1000多万元。市场经济的意识已经深入了大寨人的骨髓。

对于大多数村里的人来说,这个转变起自1992年,郭凤莲回到大寨的第二年。

那时,刚回到大寨不久的郭凤莲读到了一篇报道——《东方风来满眼春》。在这篇改变了许多人思想和命运的著名文章中,郭凤莲被邓小平一系列精彩而深刻的话语所打动:

“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

这些话宛若闪电,劈开了郭凤莲心头的阴影。她终于在新的时代寻找到新的历史逻辑。致富光荣,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无论是自力更生还是艰苦奋斗,此时都有了新的意义,郭凤莲开始带领大寨进行第二次创业。不过,她心里还多少有些矛盾和难堪。

时代在不停地敲着大寨的大门,催促它赶紧踏上新的进程。

1992年春,郭凤莲和老劳模宋立英乘坐火车前往上海。在这个即将成为长江三角洲乃至整个中国经济领跑者的城市,郭凤莲了解着一切新鲜事物,包括卡拉OK和咖啡。她对着麦克风唱起了曾经在虎头山上唱过无数次的《人说山西好风光》。那一夜,郭凤莲无法入睡,不仅是因为咖啡,更是因为憧憬大寨新的风光。

1992年11月28日,北京首都宾馆迎来了一位熟人——郭凤莲。她对众多的领导和记者说:在过去的年代里,大寨曾经是举世瞩目的地方,经受过时代浪潮的冲击和时代风雨洗礼后的大寨人,不会忘记大寨的昨天,也不会看不到大寨的今天和明天。

那天的主题是为刚成立的大寨羊毛衫厂举行新闻发布会,这也是郭凤莲和大寨从公众视线中消失12年后的第一次亮相。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田纪云和纺织部长吴文英出席了这个小小的乡镇企业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对于大寨,人们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人们不希望看到这个曾经的中国农村典范一直沉沦下去。

创业难,二次创业更难,在没有任何经验的市场经济中二次创业难上加难。但曾经战天斗地的郭凤莲扛得起任何艰难。她走南闯北,卖煤炭,办水泥厂,请专家,学着经营,学着商业谈判,甚至学着陪笑脸求人,学着喝酒。

对于郭凤莲来说,这是新的奋斗方式,虽然不喜欢,但必须接受。

走过了一段五味杂陈的创业路,郭凤莲逐渐得心应手。她甚至学会了品牌的有效扩张,在三家与外地的合资企业中,光是“大寨品牌”这一无形资产就占有25%多的股份。

2007年,大寨村经济总收入1.2亿元,比1980年增长600倍,距离1992年她在上海时的那个百万元梦想,大寨已经走得很远了。在郭凤莲的手上,大寨完成了从昔日“政治品牌”到今朝“经济品牌”的转身。

大寨村党支部书记,大寨经济开发总公司董事长,这两个角色也在市场条件下极其融洽地聚集在郭凤莲的身上。如今的大寨,将所有的产业分为农工贸、旅游四大板块,农业生产主要由大寨农业组承担,从乡镇企业中产生的利润,反哺给了大寨的公共建设。

郭凤莲制定了一系列的养老政策,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发放养老金,金额从1992年的每月40元调整到了现在的200元。2008年重阳节,郭凤莲第16次组织了老年人聚餐,除了按惯例发放保健酒和油之外,她宣布了一条好消息。

郭凤莲也没有忘记村里的下一代。2006年全国正式实施新修订的《义务教育法》,而大寨从1994年开始,幼儿园到小学已经免除了一切学杂费;考入大学的,村里每年发放800到1000元的奖学金;村民全部实行医疗保险制度。如今大寨有1/3的村民已住进来至少165平方米的别墅中,到2009年,还将有40户农民将搬入新居。

郭凤莲凭借市场意识和大寨精神,带领大寨获得了新生,人们的生活富足而安逸,一切似乎都很圆满,但郭凤莲忧心忡忡,眼下的生活似乎让一些大寨人失去了创业的激情。

井沟村曾被称为“小大寨”。现在井沟村又叫大寨二村。因为交通闭塞,村民们自己动手,集资修起了直通村口的水泥路。村里还出了好几个白手起家、自己办企业的人。

为了鼓励大寨人创业,郭凤莲曾经组织村民到井沟村参观。但年轻人好像更喜欢过得轻松一点。

当尘埃落定,郭凤莲突然发现曾经激昂的精气神似乎已日渐平淡,而市场经济下的创业精神却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彰显。现在,我们依靠什么继续创造未来呢?经历过风雨沉浮的郭凤莲再次陷入思考,她知道,历史是无法割断的,无论是她还是大寨,今天都源自昨天,明天都始于今天。

郭凤莲希望:让岁月带走那些该带走的,留下那些该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