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英《访谈录(上)》——朴素深邃 解惑尊受
1974年我17岁初中毕业,我插队去了农村。这是我最难忘的几年,也是我一生中最苦的几年,恰恰在艰苦的生活中磨炼了意志,真正地让我体会到命运是什么滋味?也多少懂得了一点农民,和他们建立了感情。我比较瘦小,但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干,我干的最多的活就是挖沟,每天的活是10个立方米的土甩上去。当地的农民下午4点就把活干完回家了,我差不多都得干到太阳顶在高粱尖上,回到家天就黑了。
我上工时也不忘口袋里总带个小本子,休息时掏出来抓紧画速写,农民往往成为自己描绘的对象。大家都围着看,常因此延长休息时间。回到家哪怕距离吃饭还有20分钟,我也会背个小画箱出去画张风景写生。晚饭后,我会照例拿着小日记本当速写本到农民家里或在上夜校时画速写。
那时大队的夜校,晚上就一个马灯照明,我就躲在农民背后,看着马灯前的人画速写,基本是摸黑画的,那是用“心”在画。后来,有时候我被抽调到宁河县文化馆脱产搞创作。文化馆的张扬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培养,让我终生都难以忘记。还有时候抽调到市里搞创作,又有机会认识了张德育、孙克纲、杜滋龄等老师。使我有了不小的进步。
张艺帆:您是怎样考上天津美院的?在美院期间,哪些画家或画派的艺术思想或理念,对您影响比较大?
何家英:我是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经过了考试,考的是速写。我的那幅速写画得挺好的。同学们年龄大小不一,绘画水平差别也特别大,我的年龄就算是班级最小的一拨儿。成绩在班里属于佼佼者。我们一年级时不分班,二年级时开始分成国画班、油画班、版画班。
进入美院以后,对素描问题重点解决,因为那时存在着许多疑问。在学校很多老师的帮助下,尤其是在刘天呈老师的指导下,明白了许多的道理。比如素描的观察方法,整体的观察方法导致你能够整体地把握所见事物之间的一种艺术关系。
通过整体观察,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结论,这是最重要的。他上素描课时的一句话,我特别有印象。他说素描关系中有时对与错就差一点。有时是要靠错觉来区别这一点点差别,哪像现在的学生画素描,咣咣就知道往纸上画,画得黑乎乎的。
我们若用碳笔画画,刘天呈老师会让我们用炭笔画得跟铅笔一样的感觉,就能够控制住这种微妙关系,通过画石膏像来解决素描的整体观察方法问题。第二个,我懂得了黑白关系学,懂得了关系、节奏和对比。
进入美院之前,我学习素描往往就是追求一种素描味,就如过去《工农民素描头像选》里广东陈衍宁、伍启中、林镛等他们那种用大直线条切割出来的非常帅的画法。后来见到我们学校有一张李天祥在俄罗斯留学时候画的大卫石膏像。
我看到那张素描画得像真的一样,就觉得素描还可以画得如此深入,十分震惊,使我敢于真实地描绘对象,敢于把我看到的东西画出来。这之前不是,原来看到的不敢画,怕画错了,怕没有素描的那种味道,从而对素描的理解和认识发生了特别大的变化。
我1977年画的那张《锅炉工人》,这是刘天呈老师在一年级学期末给我们布置的一个素描作业,布置好以后他就去了北京,一星期后回来一看,非常满意,作品中的各种关系处理得非常协调。我感觉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具备了提炼素描的一种能力,以前是业余学画的那种感觉。
我的工笔画是杨德树老师领入的门。他是刘凌沧老师的学生,还专门到中央美院学习,功底非常扎实。他教我们工笔画,从临摹入手,经过严格的线描训练,我们很快掌握了工笔的表现技法,通过临摹马上就能理解。我一年级时临摹的《簪花仕女图》,前几年,有人拿出来居然拍了70万元。
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开始工笔画写生,画的是《傣族姑娘》这张画,充分地体现出我在工笔画方面的一种才能。那时候我特别崇尚写意画,始终有这样一种情怀。喜欢黄胄、石齐的东西,创作也是学他们的样子画。坚持画写意一直持续到毕业后的一段时间,包括毕业创作画的水墨写生《海田归》,在学校反响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