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的碧云天 专访张艾嘉:我的天分是能珍惜别人的好(图)

2017-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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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专访张艾嘉--"我的天分是能珍惜别人的好""年轻时,她像一朵花;现在的她像一棵树,让很多人在她的树阴下乘凉."香港导演林奕华曾如此评价自己的同行张艾嘉.今年56

专访张艾嘉--“我的天分是能珍惜别人的好”

“年轻时,她像一朵花;现在的她像一棵树,让很多人在她的树阴下乘凉。”香港导演林奕华曾如此评价自己的同行张艾嘉。今年56 岁的张艾嘉,做演员、当导演,也拿过影后;不时和才子谈恋爱。最近,在舞台剧《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里,她编剧并出演了一位跟自己类似的现代女性张威—“困在女人身体里的男人”。

采访时,她说,“我不同情她,我也没有帮她去说什么话。 现代女性出来做事都是很奋斗的,但我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去奋斗,只会为自己想做的事去奋斗。”

文/ 刘牧洋 赵蓉翼(实习) 摄影/ 唐晓毅

台上,她是张威。一个衣着入时的女老板,为了登上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将办公室的男人们操控玩弄于股掌之间。西装下的强势,晚装裙边的脆弱,两种矛盾的情绪对抗在数十平方米的舞台上,在她身上交错体现。

台下,她是张艾嘉,1953 年出生,穿着几年前买的旧牛仔裤,双腿以最舒服的姿势摆在沙发上,每说上几句话,一定会大笑出声。

5 月3 日,舞台剧《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在上海的最后一场演出前,张艾嘉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她是一个很现代的女人,你看她的时候,感觉像一个男人困在女人的身体里面。”她评价台上的自己。

作为编剧和主演,“张威”这个角色是张艾嘉一手创造的,她承认,这里面有几分她自己的影子。张艾嘉年轻的时候,就曾害怕长发给人带来招蜂引蝶的印象,为了故意弱化自己的女性特征,就把头发剪短,直至现在。“她会为某一个人去奋斗,我可不会这么伟大,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1972 年,19 岁的张艾嘉成为嘉禾公司旗下的女演员,她住的房间是李小龙的旧舍。她并没有像李小龙那样,成为嘉禾最闪亮的明星。相反,她太喜欢谈恋爱了,这让嘉禾公司困扰不已。“我不是他们想要的中规中矩的人。”一年后,张艾嘉与嘉禾解约,恢复自由身。

也许作为和林青霞、林凤娇同时代的女演员,张艾嘉太知道这个圈子只爱红颜的残酷。入行第一天起,从没有人夸过她漂亮或有天分,“只被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上镜咧!”提起这些,张艾嘉头一歪,倒在沙发里咯咯地大笑起来。

张艾嘉又做歌手又做演员,一边是李宗盛和罗大佑帮她写歌,一边与李翰祥、胡金铨这样的大导演合作。23 岁,她获得第14 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随后又成为第18、23 届的金马影后。导演林奕华是她的忠实影迷,十几岁起就看她的电影。“她从来没有演过弱者,在那个时代很难得。她很潇洒很聪明,也很自我,很洋派,给我的感觉有点像黄蓉和祝英台的综合体,有胆量有才华。”

张艾嘉的感情史丰富多彩,对方都是显赫一时的人物,如蒋孝武、罗大佑、杨德昌等。她总是不能自拔,喜欢上才子,“与有才华的人在一起,你会被他们折腾死,也多多少少会学到很多东西。”

21岁时,张艾嘉写了第一个剧本,关注同性恋话题,但当时没人敢接拍这样的题材。她在星途灿烂时,跑去做导演,“即便在好莱坞,一个40 岁以上的女演员,想要得到一个好角色太难了。所以我选择了做导演,尽管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但也让我在这个圈子里能呆得更长些。”

也是出于一个影迷的私心,林奕华找到她,希望观众可以看到张艾嘉更长的舞台生命。已经20 多年没演舞台剧的她答应了,并决定拿出一年的时间,策划这出剧。她对记者说,接演《生活与生存》,“是为了给我这个年龄的女演员一个新的面貌。”

张艾嘉的确和很多同时代的女演员不一样,“我们这个年代的做法是,女人最多在30 岁出头的时候,就去结婚生子,息影了。”她不仅生龙活虎地做到了56岁,还迎来了林青霞息影15 年后的复出之声。

能叫她“小妹”(张艾嘉的昵称)的人越来越少,《生活与生存》剧组的演员们,都喊她“张姐”。“那个时候的她像一朵花,现在的她像一棵树,让很多人在她的树阴下乘凉。”林奕华说。

B=《外滩画报》Z= 张艾嘉

困在女人身体中的男人

B:你演的张威,是个职场上的女强人,周旋在男人中间,你对这个角色怎么看?

Z:她是一个很现代的女人,其实女人在上百年来角色一直在改变。尽管慢慢开放了,但还是有一些东西在限制着她,比如说结了婚以后就应该相夫教子。女人永远处在一个所谓的矛盾之中。这个女人还是女性的身体,她有所有女人应该有的特性,她可以生孩子,她需要男人。

她渴望爱情,可是同一个时间她又要变成男人身,可以出去跟人家打仗,她要摸透每一个人的心理,可以应付所有的事情。她可以说是一个男人困在女人的身体里。她一生中,可能都是一个她崇拜的男人带领着她,但她发现这个男人都可能要去背叛她的时候,她觉得就是该分手了,再往下面走是什么路呢?她不知道,很寂寞很迷失。

B:这个戏有句台词是,“男人一定要被人看得起。”林弈华说其实你是很懂男人,你一直被认为是女权主义的导演,你拍的很多戏都是以女性为主轴,但其实感觉上你是在为男人说话,你是带有这样的想法吗?

Z:会,别人说我都是为女人去写东西的时候,我笑一笑就过了。他们常常说我的戏里的女人都很强势,男人都很被动。其实我们仔细看看,现在很多的状况就是这样。女人一直在变,男人会说,女人变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变?他们有时候很喜欢一个女人很能干,能帮他去解决很多问题,其实又很怕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他们也处在一个非常矛盾的心态中。

作为编剧,我一直在观察男女之间这种互动。所以,我在写的时候,男性可能就成为被动的角色。

B:《生活与生存》的剧本你只花了5天的时间就完成,你和林奕华当时怎么想出以上班族为主题的?

Z:他很喜欢超现实的东西,他选择上班族,觉得很华丽,我想大概因为他不上班。所以他对上班族有很多的幻想。我虽然不上班,但我以前在电影公司呆过,做过老板,上级、中层、下属,我都接触过,尤其我先生是一个标准的生意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题目。

B:其实一开始,林奕华只希望你能帮他演女主角,没指望你帮他把剧本给写下来?你很看重这个舞台剧吗?

Z:我也没有想到。其实在20 多年前,我有演过两次舞台剧的经验。第一次的经验是跟一个外国导演演《棋王》,但是那一次的经验不是太好,我觉得所有的演员都不够专业,大家都没有花时间在上面,常常一会就不见了,去赶通告做别的事情。

第二次是跟我的好朋友邓安宁,她做了一个小剧场的戏《娘子,今晚菜色如何?》,那个感觉非常好,我记得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干,跟他们一直排练,一直演。舞台剧应该很好玩,但是你一定要花时间。林奕华之前也来找过我几次,我没时间答应。这一次,我还没有想到下一部戏要做什么,林奕华又来跟我说。那我想就拿出一年的时间来做吧。做到最后聊得越来越多,又跳进去写剧本。

B:演张威这样一个人物,应该觉得很过瘾吧?这么久没演舞台剧,你最大的担心是什么?

Z:还蛮自然的,很快就进入角色。我最担心的是自己记不了词。到底是很久没有自己演戏,一直在做导演,而且要在舞台上演三个小时,就一直很担心记不了词。但我有一个法宝,如果我真的不记得的话,我就把我的剧本从头到尾抄一遍,我是那种用文字记忆的人。好在这次是我写剧本,这种困扰便不那么大。

没人看到我被才子折磨的时候

B:你曾说过,你开始台前表演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更适合幕后,在你拿了那么多影后之后,你为什么还这样坚持自己更适合幕后呢?

Z:因为做演员,有很多附带的东西我不喜欢,比如说我喜欢可以随处乱走。虽然现在我在台湾很自然,很自由,可是还是会有很多限制。如果你今天出现了什么差错,人家就会说,你看她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这是我最不喜欢的。

我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完美,可是那个就是我啊,我很自在,我也很开心啊。我也发现自己很享受创作的过程,我跟林奕华有时候甚至可以聊五六个钟头的天,就对坐在那里,他丢给我一句,我丢给他一句,那个才是我最享受的。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我也享受,但关了门,我还是希望能随性自在。

B:你出道没几年,就开始写剧本了。还记得第一个剧本吗?

Z:第一个剧本是我离开嘉禾公司时,21岁的时候写的。写出来没人敢用,讲的是一个理发师的故事。那个时代很多男孩子喜欢做理发师,家里却很不喜欢,觉得这是末流的工作。人们当时觉得当理发师一定是同性恋或是怎么样,我就是在讲同性恋的话题。那个时候的电影还在拍跑在沙滩上、坐在客厅里、在咖啡厅谈恋爱等,讲同性恋,哪一个电影公司敢拍啊。

B:你才21 岁,怎么会关注同性恋这个议题?

Z:因为我成长在一个比较开放的环境,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样子,所以我很了解他们的心情。

B:你后来拍的电影中,《心动》里有隐约提到同性恋的话题,你有没有想过拍个彻底的同性恋电影?

Z:有,但是我还没有想到最好的方式,因为现在拍这类东西的太多了,我宁愿不写,也不要拍大家都知道的东西。

B:你什么时候觉得你可以去当导演的?

Z:1977 年,我在拍《闪亮的日子》。当时的导演叫刘维斌。那时,我跟刘文正两个人要演一段唱歌的戏,我和导演说,这首歌好长啊,我们两个可以不用唱完,在唱几句后,把它变成下一场戏的背景音乐吧。刘维斌突然跟我说:“哦,对哦,张艾嘉你将来可以当导演呢,这个想法挺好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注意导演的工作是什么样子。

B:你有比较欣赏的导演吗?

Z:我最欣赏的当然是胡金铨,他很全面,他自己以前是个演员,学问非常好,美术也非常好。如果没有胡金铨的话,就没有所谓的中国的武侠片。没有胡金铨的话,就没有李安的《卧虎藏龙》。他真的可以把武侠精神拍得非常娱乐,这些东西都是现代导演没有的。他对所有东西的讲究和执著,我们是学不完的。有一段时间我跟他学剪辑,就像个小跟班一样,后来他都叫我“儿子,儿子”。

B:你出道不久就跟胡金铨这样的大导演合作了,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好像都是很有才华的男人?

Z:人家只看到了我和才子在一起,但没有看到我被很有才华的男人折腾死的时候。我跟好多导演合作,比如胡金铨,我跟他在韩国待了一年,最开始的三四个月,他没有拍我一个镜头,你就要在酒店乖乖呆四个月。现在的人哪有这种能耐啊。

B:那个时候你几岁啊?

Z:24 岁,我疯掉了,在酒店里大哭。可是后来我就学乖了,到现场去学。他就是要让你有能耐,为什么要急急躁躁,三个月就要拍好一部戏?那个时候常常有人9 天、10 天就拍一部戏,这样让人变得没有耐性,他就是要考我的耐性。

B:是不是因为这些有才华的男人,才把你折磨成一个有才华的女人?

Z:跟这些有才华的人在一起,你多多少少会学到些东西。我是一个很珍惜的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和我在一起过的人,我也会很珍惜他们。最重要的是一个人有没有悟性,你能不能看到人家的好,我觉得这个是我的天分,我很能珍惜别人的好,我一看到这个人很聪明,这个人哪里好,我就会马上吸收、欣赏,我不太会嫉妒人家。

我想这可能是我的某些好处,看到他们有这么多好东西,就很渴望跟他们一起合作,不一定要跟他们在一起,跟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我都觉得还是蛮幸运的。

故意变得婆妈的母亲

B:你一定曾被很多人嫉妒,包括恋爱史和工作运,你听过的最好的赞美是什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有天分之类的话?

Z:没有。我只有被人家讲过你真的很不上镜头。我常常跟现在的新演员讲,你们一定要记得一件事情,在还没有被人家认识的时候,一定要赶快努力地去能学,一旦机会来的时候,你没有东西拿出来给人家,就失去机会了。我想我就是在机会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努力过。既然我不上镜头,那就换别的方向吧。慢慢到机会来的时候,我有东西丢出去,人家会忘掉我到底好不好看。

B:你的公司签了两个艺人,刘若英和李心洁,都是你一手发掘的,你为什么看中了她们,是不是她们和你一样,都不属于惊艳型?

Z:很奇怪,她们对于我来讲是很惊艳的。当你看到那个女孩子的眼睛里面有一股灵气,就会记得。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我很怕那种女孩子,你见过她好几次,她是蛮漂亮的,可是你老记不得她是谁,或是说你记得她的名字,可你老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

B:对你来讲,最佳导演奖拿过了,影后你也拿过了,你还需要什么肯定吗?或者说想去奋斗的东西?

Z:我当然希望能够在停止工作前,能拍一些我真心很想拍的电影。作为导演来讲,我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我希望这可以延续。不一定要逼自己每年要有作品。做这个舞台剧的经验对我来说学的东西更多,也很好。我会更顺其自然地去做一些东西,看看会酝酿出什么。

B:你觉得你过去的这些年完美吗?

Z:不一定完美,但没有关系。一定有很多事情,不管你开心不开心,它都会发生,那对我来说,只是我生命的一个过程而已。我只能讲,我的生活还蛮丰富。

B: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你应该看过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的?

Z:我看过。龙应台很奇怪,她平常很前卫的,怎么写到她儿子就变得很传统,很婆婆妈妈。我的儿子现在18岁了,我尽量放手让他去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他要为自己负责任。但我现在会故意很婆婆妈妈,因为我还蛮喜欢这种感觉,这样子才像一个妈。他们一下子长大了,太快了,我还没有享受完呢。

B:你会容忍孩子性格中的叛逆成分吗?你最不像一个母亲的是哪一点?

Z:他们可以跟我出去,一起喝酒,抽烟,他们也可以跟我讲心事,那些平常不敢在家长面前做的事情,他们都敢在我面前做。比如说,我今天看上了哪个妞,这样的话他也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