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书法 徐树铮杀陆建章:法治缺乏时代的对抗

    热播电视剧《少帅》里,有一段插播进了徐树铮在火车站枪杀陆建章的故事。此事的确和张作霖有关系,因徐树铮彼时的头衔是奉军副总司令,且枪杀陆建章的地点在天津的奉军司令部(并非电视剧所宣称的火车站)。

但此事更多和徐树铮皖系的身份相关,当时正值南北战争,直系的上将陆建章是主和派,与主战的皖系直接冲突。徐树铮遂以私刑将其杀掉。这是北洋时期颇为流行的一种问题解决方案。但以执政系统内部高阶将领私杀高阶将领的方式,且能获得大总统公开追认的案例,却委实也不多见。

    淞沪护军使卢永祥曾先后两次致电中央政府,奉劝从宽处理陆建章,没想到陆建章反被枪杀。卢永祥为此再度致电中央,质问杀卢永祥的理由。中央政府回电称,因陆建章到天津后,“有与军队相勾结之行迹”,故予枪决。原本主和的冯国璋甚至在大总统令中公开为徐树铮的行为背书。这意味着在此轮竞争中主和派败给了主战派。

    媒体关注陆建章“未得到审判而被枪决”

    英文媒体《字林报》1918年6月18日自北京发出的对陆建章被杀一事的通讯中提到,徐树铮枪杀陆建章一案的重点,并非陆建章是否罪有应得,而是军人是否有权实施暗杀。

无论陆建章如何罪大恶极,都不应不审而诛之。今陆建章竟未得到审判而被枪决,这就是纯粹的故意杀人。假使小徐(徐树铮)因为陆建章是其政敌而故意杀之,则其更为罪不容恕。如果故意杀人而能逃脱法网,则政府与纵容小徐的总理(段祺瑞),都可以说是腐败到极点了。

    这篇通讯称,政府一面发表命令,详述陆建章的罪状,一面还给冯玉祥官职,“杀其舅而荣其身,借以息其忿,是诚趣闻。”作为信仰基督教的旅长,冯玉祥当时正奉政府之命,奋战于湖南境内,听说他对自己舅舅被杀平淡视之,但以冯玉祥之为人,当不致低首下心,甘受冤屈。假如主和派的督军不因此而更加团结,以推翻小徐、推倒段内阁为目标,那真是令人讶异的事情。

    参加护国运动的岑春煊则在《敬告国人书》中站在南方立场,斥责段祺瑞等少数人以一念之私,令全国亿兆生灵陷于无穷之惨祸。其中也提到陆建章之死,用意与《字林报》同:“陆建章身系高级军官,藉使犯罪,当然经军法会审之判决,乃以一私称副司令擅诱杀之,政府复予以公式之追认,其余军官因不忍相残而获咎者不知凡几。在彼以为主张坚定,凌厉无前,而岂知无一非酿乱致戾之原。”

    意见领袖“冷”在《申报》发表的评论,则将陆建章之死和陈耿夫之死联系起来———两者的共同点是“不加审问”而枪决,认为这是南北对峙的表现。

    陈耿夫是广东《民主报》主笔。据《申报》报道,他因在1918年6月21日在《民主报》登载了不令当局所喜的报道,而于23日被拘入督军署,次日上午被枪毙。

    “冷”在评论中说,陆建章被枪毙,令督军心生“兔狐之悲”,陈耿夫被枪毙,则令省议会兴“牺羊之念”,双双引发质问。这都是南北对峙的一种表现。质问之后,自然会有解释。因为质问者势力不及解释者,所以必然是质问归于无效,总有办法进行解释。这也是南北对峙的一种情形。

    当局一面为枪杀背书,一面又派人致祭

    陆建章死后,当局也颇紧张了一下。在汉口,传出消息,有陆建章的余党偷偷潜入,打算在徐树铮来汉口期间为陆建章复仇。这令湖北督军王占元特别提高了警戒。

    淞沪护军使卢永祥接到国务院通电,内称:现值戒严期内,政府因维持治安起见,执法惟严,查《陆军刑事条例》、《惩治盗匪条例》已经颁布在案,如有干犯上项条例于戒严区域内,均得适用……据称,之所以国务院专发通电强调这两个条例,也是因陆建章之死而来,怕因此事滋生事端。

    吊诡的是,虽然宣称陆建章为匪,但据媒体报道,段祺瑞和冯国璋均派人致祭陆建章。

    陆建章被枪杀的时间是1918年6月14日。传闻他的侍从何润生也被徐树铮枪毙,媒体对此已做大肆报道,包括陆家也认为此事属实,故在领尸时,特备两口棺材。但据奉军司令部报告,被杀者只有陆建章一人,侍从现在处于被看管状态,并未枪毙。

    到了6月底,媒体传出消息,被江苏督军李纯派往天津吊唁的韩顾问已经返回南京,包括陆建章的军官儿子陆承武也回南京供职。7月初,陆建章在南京的眷属都去了上海。这似乎意味着关于陆建章之死的善后已经告一段落。

    徐树铮最终还是为私刑付出代价

    北洋政府最担心的其实是正在湖南与南军交战的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冯玉祥与陆建章有亲属关系,陆是他妻子的舅舅。在陆建章被枪杀之前,冯玉祥原本受了处分,陆建章事件后,当局借其交战有功的名义,为其官复原职。

    据东方通讯社电,冯玉祥6月23日致电政府,为其得以官复原职表达谢意,电文中有“以后仍当遵奉中央命令,继续开战”的语句,而于陆建章之死却“不展一词”。

    冯玉祥在回忆录中曾提到,湖南战起之后,国务院总理段祺瑞曾找他谈话,叫他与陆建章“不要常常来往”。冯玉祥自陈他的回应是:“他是我的老长官,和总理也是老朋友,老同辈,我今天就是打个通电,说我和陆无关,哪个肯信?现在国家大难当前,还希望总理与陆将军多多谈谈。

陆将军有胆有识,愿总理对陆将军亲之信之,一定于大局有益。你们和和气气,共谋国事,我们后辈小子看着也学个榜样。”

    段祺瑞、徐树铮和陆建章的关系终不可挽回。冯玉祥说,“后来陆、段终成仇人。徐树铮杀陆于天津,闹出了大乱子,都是排除异己一意孤行的做法。”他批评北洋当局说“徐树铮之捕杀陆朗斋(陆建章)将军,并不免其职,亦不宣布其罪状,糊里糊涂即把他处死。这种种做法,狰狞猖狂,咄咄逼人,使直派将领显然感到只许他们胡作胡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之所以将冯玉祥官复原职,固然有其“剿匪”有功及服从中央的缘故,但亦有防止冯玉祥因陆建章之死而有不平之意。6月26日,中央又下命令,“授冯以勋四位之荣典”。但另有消息说,冯玉祥一个姓邹的部下密陈当局,称仍需提防冯玉祥的态度。原本汉阳兵工厂欲为冯玉祥旅补充军火,最近则奉令改期了。

    提防从长期看终究是没有用的。徐树铮为私刑付出代价,是在1925年的廊坊。陆承武为父报仇,同样采取私力救济的方式,枪杀徐树铮,其背后即有冯玉祥的支持。

    陆建章和徐树铮相杀的故事,展现的是那个时期没有法治保障下,政敌间的一种对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