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旦教育 潘光旦:宣传不是教育(附潘光旦其人其事)

2018-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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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寒假期内(民国二十九年),西南联合大学的同学到四乡去做了些兵役的宣传,又举行过不止一次的兵役宣传讨论会,在讨论会的布告上用大字写着:宣传也是一种教育,意思是深怕

寒假期内(民国二十九年),西南联合大学的同学到四乡去做了些兵役的宣传,又举行过不止一次的兵役宣传讨论会,在讨论会的布告上用大字写着:宣传也是一种教育,意思是深怕人家瞧不起宣传,因而不高兴参加关于宣传的讨论会,或是不热心担当宣传的工作我在这篇文字里,准备向热心从事宣传的人进一解:宣传实在不是教育,不宜与教育混为一谈,教育工作是越多越好,宣传工作是越少越好,一件用一张嘴或一支笔来做的工作,要真有教育的价值,真值得向大家提倡,那就不客气的叫它做教育就是了,大可不必袭用宣传的名称兵役的教育就是一例那些瞧不起宣传的人,对宣传工作取怀疑态度以至于厌恶态度的人,是很有他们的理由的

宣传与教育都是一种提倡智识的工作,这一点是双方相同的但双方相同的只限于这一点,不相同之点可就多了

教育与宣传的根本假定便不一样因为假定不一样,于是提倡或施行的方式也就大有分别教育假定人有内在的智慧,有用智慧来应付环境解决问题的力量教育不预备替人应付环境,解决问题,而是要使每个人,因了它的帮助,十足利用自己的智慧,来想法应付,想法解决教育又承认人的智慧与其它心理的能力虽有根本相同的地方,也有个别与互异的地方,凡属同似的地方,施教的方式固应大致相同,而互异的地方便须用到所谓个别的待遇根据这两层,近代比较最健全的教育理论认为最合理的施教方式是启发,不是灌输,遇到个别的所在,还须个别的启发

宣传便不然了他所用的方式和教育的根本不同,而从方式的不同我们便不能不推论到假定的互异宣传用的方式显而易见是灌输,而不是启发它把宣传者所认为重要的见解理论,编成表面上很现成的,很简洁了当的一套说法,希望听众或读者全盘接受下来,不怀疑,不发问,不辩难,这不是灌输么?这种灌输的方式是说不上个别待遇的说法既然只有一套,或差不多的几套,又如何会顾到个别的不同呢?从这种提倡或施行的方式,我们便不由得不怀疑到从事于宣传工作的人多少得有如下的假定,否则他便不免气馁,而对于他的工作无从下手他得假定智慧是一部分人的专利的东西,只有这一部分人,比较很少数的人,才会有成熟的思想,才能著书立说,才有本领创造一派足以改造社会拯救人群的理想;其余大多数的人只配听取,只配接受,只配顺从;至少,这些人虽有智慧,那程度也只到此为止,说不上批评创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两句老话,民字,古人有训瞑的,有训盲的,有训泯然无知的,在民本与民治思想很发达的今日,我们不能承认这两句话和这一类民字的解释为合理,真正从事于教育的人也不承认,但我们替宣传家设想,却真有几分为难了

教育与宣传的其它不同之点,可以就来历动机狭义的方法内容与结果等简单的说一说,这几点虽没有上文那一点的重要,但也可以教我们辨别一篇文字或一个讲演的教育价值或宣传价值宣传原是一个由来甚远的提倡的方法,社会学家也一向把它认为社会制裁的一个方式,不过把它当做一个社会问题看待,把它判断为近代社会病态的一种,却是欧洲第一次大战以后的事十余年来,欧美的思想家教育家社会学者心理学者尤其是社会心理学者,在这题目上已经下过不少的功夫我们在下文要说的话,大部分便是他们所已得的一些结论

一篇宣传性质的稿件往往会引起来历的问题我们看到一种宣传品之后,时常要问这宣传品究属是谁的手笔我们所能找到的答复,有时候是一个笼统的团体的名字,或者是一个个人的两个字的假名有时候连这一点都找不到约言之,宣传品是往往来历不明的,是没有一定的人负责的何以要如此?我们可以推测到两个原因,一是内在的而一是外来的宣传的动机与内容也许有经不起盘驳的地方,所以作者不愿或不敢把名字公开出来,愿意藏身幕后这是内在的原因在思想与言论统制得很严密的社会里,顾忌太多,动辄得咎,在所谓正统中的人为了拥护正统而不能不有所宣传,固然可以大张晓谕的做去,甚至于组织了机关专司其事,但在所谓异端的少数人士就没有这种方便了他们除非是甘冒不韪而干法犯禁,便只有藏身幕后的一法这是外铄的原因了但无论原因如何,在接受宣传品的大众中间却发生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听信么?来历不明,为何轻易听信?不听信么?其间也许有些很有价值的见解或主张,轻易放过了,又岂不可惜?大抵轻信的人最初是听信的,但若宣传的方面一多,甚至彼此互相抵触,轻信的人也终于不再置信;而多疑善虑的人,则因来历不明的缘故,始终不肯听信,甚至于还要怀疑到幕后必有恶势力的操纵指使等等结果,在宣传盛行的社会里,究其极可以闹到一个谁都不信谁,谁都怀疑谁的地步宣传的所以成为社会问题,这是很大的一个原因了不用说,这来历不明的问题,在教育一方面是很难想象的

教育也没有动机或用意的问题要有的话,根据上文启发智能的一段理论,我们可以知道主要的动机还是在促进受教者的利益,而不是施教者自己的利益受教者终究是主,而施教者是宾在宣传一方面,这主客的地位却往往是颠倒的一个卖某种货品的商人,在广告里说了一大堆价廉物美的话,好像是专替顾客设想,其实最后的用意总不脱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一个教门送宣教的人出去,为的是要人改邪归正,去祸就福,甚至于出死入生,从他们那种摩顶放踵的生活看来,他们的动机不能说不纯正,用意不能说不良善,但从他们对于信仰的态度看来,他们依然是主,而接受的人是宾他们笃信天下只有一派真理,只有这派真理可以挽回人类的劫运,不惜苦口婆心的向人劝导从这方面看,他和那卖货的商人根本没有分别,同样的名为无我,其实有我一个宣传一种改造社会的理想或主义的人,所处的地位正复和宣教师的相似,他费上无限量的笔墨与口舌的功夫,为的是要人群集体的生活进入一个更高明的境界,不错,但我们不要忘记,他费上了这许多功夫,也为的是要成全他的理想,他的理想的他字上照例要加上一个密圈

不过从接受宣传的人的立场看,商人牧师和主义宣传家的努力总见得太过于一相情愿同时有别家的出品别派的信仰别种的主义在,他为什么一定要接受这家的而不接受那家的呢?他也许根本不需要这商品,也许正期待着科学家给他一个比较正确的宇宙观人生观社会观,而无须乎一派特殊的宗教与社会理想来撑他的腰这种物欲少的人,与不做白日梦的人,社会上并不太少,只是广告家与宣传家太过心切于求,目眩于视,看不见他们罢了自从广告术与宣传术盛行,这种人也确有日渐减少的趋势,宣传的所以成为社会问题,这也是方面之一了

教育与宣传又各有其狭义的方法我说狭义的,因为广义的上文已经说过,就是启发与灌输的分别在宣传方面,所谓狭义的方法事实上只配叫做伎俩这种伎俩有属于机械性质的,有属于艺术性质的,例如交通工具的利用,又如公务机关会客室里琳琅满壁五光杂色的统计图表等等;但这些还是伎俩之小者,我们搁过不提最关重要的是属于逻辑性质的一些不二法门研究这题目的人普通把这种伎俩分做四种一是隐匿,就是把全部分或一部分的事实压下来,不让接受宣传的人知道二是改头换面,大的说小,小的说大三是转移视线,就是,把大众的注意从一个重要的甲题目上移到比较不重要而比较有趣的乙题目上四是凭空虚构这四种伎俩都是无须解释的,大凡不修边幅一点的宣传家,包括一部分的新闻事业与广告事业的人在内,大都很擅长,而在稍微有一点眼光的接受宣传的大众,也大都看得出来,决不会每次上当,不过,就一般的社会影响而论,结果一定是很坏的一个问题的解决,一方面固然靠人的智慧,一方面也靠比较准确的事实的供给,如果负一部分供给责任的人可以任意播弄,指黑为白,甚至于无中生有的捏造,其势必至于增加问题的复杂性而永远得不到解决的途径至于教育一方面,无论近年来研究教学法的人怎样的设法花样翻新,这一类的弊病是没有的

其次说到内容这和上文所提的方法或伎俩很难分开它和动机也有密切的关系内容的价值如何,当然要看动机纯正到什么程度与伎俩巧妙到什么程度了大抵动机纯正的程度,与伎俩巧妙的程度成一个反比例不过我们即就动机比较纯正的宣传说,它多少也得用些伎俩,而这种伎俩势必至于影响到内容的价值这种宣传家总喜欢把一个问题看得特别的简单,而提出一个同样简单的解决方案来把问题看得简单,也许故意的看得简单,是伎俩,而这伎俩是近乎上文所提的改头换面的一种把方案提得简单,便是内容了举一两个浅近的例子看有的宗教把人世的痛苦都归到初元的罪孽上去,是何等简单的一个问题的认识与问题的诊断?只要大家能忏悔,以前的孽债就可以一笔勾销,而新生命可以开始,又是何等简单的一个解决的方案?孟子是中国古代很有力量的一位社会改造家改造家照例不能不用宣传,而宣传家照例得有一套关于问题诊断与问题解决的说法,即,照例得有标语与口号一类的东西,照例得有一个幌子孟子的幌子只有十来个字:人性本善,人皆可以为尧舜他的诊断和一部分宗教家的恰好相反,而简单的程度,则彼此如出一辙人性是何等复杂的问题,以孔子之圣,还不免讳莫如深,而孟子信手拈来,便下一个本善的妙谛,不是很奇怪的么?不过我们只要把孟子的宣传家的身份(他的身份不用说不止一个)认识清楚以后,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当代社会问题一天比一天复杂,像孟子一般蒿目时艰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增加,像性善一类非十分十二分单纯不足以广招徕的说法也一天比一天的滋长繁荣起来,读者自己应能近取譬,无须我举什么例子了

孟子自称知言,又提到他能辨别四种辞,诐辞**辞邪辞遁辞,而知道每种的病源所在我们看了孟子的性善论,觉得应该再加一种辞,不妨叫做易辞,而其病源便在太切心于求得一种结果,初不论这结果是商品畅销,或天下太平;因为过于热中,就不免把问题看得过于容易,把解决的方法说得过于容易目前宣传家的大患,正坐内容中易辞的成分太多

根据上文,我们可以知道宣传的结果和教育的结果,不能相提并论宣传在来历上动机上方法上内容上既有这种种可能的弊病,则在接受的人会受到什么不良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他可以受蒙蔽,受欺骗,受利用,即或所接受的是一派未可厚非的信仰或理论,其动机决不在利用,在欺蒙,其影响的恶劣还是一样,也许更严重受骗是一时的,上过一次当的人也许可以不上第二次,但一种偏见一经培养成功,要设法纠正,往往是一件穷年累月而不见得有效果的事近年讲教育理论的人有所谓重新教育(reeducation)之说,也无非是想运用教育的原则与方法,就中过宣传的毒害的人身上,挽回一些造化罢了

本文选自潘光旦文集

半醉汉:潘光旦其人其事

我在青少年时,第一次听到潘光旦的名字,觉得既可笑又奇怪

光蛋,在我们老家,是指可怜的既穷困又没有老婆的男人

可居然有人取名就叫盼光蛋!

当时很不理解,以为潘光旦是个喜欢开玩笑的穷光蛋长大后方逐步清楚,潘光旦是个大学问家

潘光旦是江苏省宝山县罗店镇人,今属上海市字仲昂,原名光亶,又名保同,笔名光旦,西名Quentin pan潘先生是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优生学家,民族学家生于一八九九年八月,一九六七年六月十日,在**中被迫害致死

一九一三年,潘光旦由江苏省政府咨送北京清华学校,毕业后赴美留学,入达特茅斯学院,1924年获学士学位同年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获理学硕士学位潘先生一九二六年回国,后二十多年,先后在上海长沙昆明和北京等地多所大学任教授

潘先生曾先后兼任清华大学及西南联大教务长社会系主任,以及清华大学图书馆馆长等职毕生致力于爱国民主事业,倡导民主自由思想,于一九四一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历任民盟第一二届****,第三届**委员

建国后,曾先后担任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政务院文化委员会名词统一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第二三四届委员

一九五二年全国院系调整,社会系学科被撤消,潘先生调入**民族学院,从事少数民族历史的研究

潘光旦早年读清华,他的国学老师梁启超在其论文评语中写道:以吾弟头脑之莹澈,可以为科学家;以吾弟情绪之深刻,可以为文学家望将趣味集中,务成就其一,勿如鄙人之泛滥无归耳

可见梁启超对他的评价之高,期望之殷

很多人知道潘光旦先生,但不知道他只有一条腿更不知道他在去美国留学之前,他的一条腿就已经锯掉了

他是中国最早的独腿留学生

潘光旦的腿到底是怎么坏的,当过燕京大学代理校长的梅贻宝先生在清华与我一文中如是说:我在一九一五年入清华,初次看见他,他已经是独腿客了在前一年他跳高跌倒,伤了腿医师有欠高明,耽延一阵,竟成不治,只可把伤腿切断他曾装过假腿,但是麻烦胜过架拐,他索性架拐架了毕生他虽然独腿,但是一般行动概不后人周末同学们郊游散步,他从未缺席他同我对于学生基督教青年会都感热心有一次在西山卧佛寺开会会序中有一项排列在寺院后山门(等于半山腰)举行老潘亦就架拐登山,若无事然(清华与我)

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潘先生的毅力与勇气

潘光旦的外甥女张雪玲在谈到潘光旦腿的时候说:那一年,潘先生在清华因跳高受伤致残,回到家乡修养原来订婚的对方得知后便解除了婚约这时,他的一位表亲赵瑞云女士钦幕他的人品学问,自愿下嫁与他,这便是后来的潘**

潘光旦是一九一三年进的清华学校,因为腿伤,中途休学了两年,一九二二年才毕业出国的

潘先生说到自己的出国,有段有趣的事情他说:在清华上学时,我曾有一次问严鹤龄,我一个腿能否出洋严鹤龄说:怕不合适吧!美国人会说中国人两条腿的不够多,一条腿的也送来了这话真把我气死了当时,有一个教图画的美国女教员叫Star,她站出来说:潘光旦不能出洋,谁还能出洋因为我当时总是考第一名(过去的学校)

潘光旦先生一生涉及广博,在性心理学社会思想史家庭制度优生学人才学家谱学民族历史教育思想等众多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潘先生是学自然科学出身,但融通自然社会两大科学体系他对婚姻家庭民族宗教历史教育等都深有研究他用生物学的眼光盘诘人类社会的文化生物学思想,试图开创一种贯通自然社会人文三大领域的气象宏大的学问他提出自然一体世界一家人文一史的新人文史观

潘光旦一生的为人处世做学问都充满着传统士大夫的人文情怀,忧国忧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毕生致力于爱国民主事业,倡导民主自由思想他的一生是为时誉所重所毁的一生,是旧时代一个学者的狷介真诚浪漫而又坎坷的一生

潘先生的学问有多大呢?

按费孝通先生的话说,就潘先生博学得如同一本百科全书,不知道的事不用去翻资料,直接问他就好了

潘先生尽管身有残疾,但一直是一个快乐风趣的人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抗战时期,长沙临时清华大学部分校舍没有完工,租用长沙圣经学院校舍文学院改设在南岳衡山,潘光旦与沈茀斋(曾任梅贻琦的秘书长)是邻居有一回,沈茀斋半夜有电报到,邮差误将斋字认作齐字,在门外大叫:屋里有沈茀齐吗?吃早饭时,潘先生对沈茀斋说:昨夜邮差大不敬,将尊兄的下半截割掉了同桌吃饭的**笑不已,冯友兰只笑得连连喷饭

潘先生因独腿,行走用木拐,徐志摩曾戏言胡圣潘仙胡圣,指胡适;潘仙,指潘光旦,比喻他像名列八仙之一的李铁拐

抗战时期潘先生在西南联大演讲,讲到孔子时说:对于孔老夫子,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缺失的一条腿,严肃更正道:讲错了,应该是四体投地

引得同学们大笑

现存的潘光旦手稿存人书屋拊掌漫记,保留了当时烽火连天的形势下,一群临时清华大学大教授们苦中作乐的生活场景记录潘光旦记录这些生活场景,很人性化,也富有自己的特色,那就是性趣盎然

手稿中一些既谑又雅的荤段子,里面的雅趣,是那个时代的学人的风格

举几例:

一:余与海宗(指雷海宗,潘光旦清华学校时期的同班同学,时任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离平到湘后,内子与海宗夫人皆不健笔,来书甚少,余约计每月只一信,海宗则更少,四阅月中,所得只一函及二明片某日与海宗晤,谈及此事,余谓亦有法使彼等多作书乎?海宗摇头曰:鞭长莫及余不禁大笑,徐曰:鞭字有语病!

二:之迈(指陈之迈,时任清华大学政治系教授)成婚之夕,众大闹洞房,化成(指王化成,清华大学政治系教授)硕然长者,独不往事后有人传语谓化成实有苦衷化成离平来湘,亦既四五月,怨旷之余,曾求教于体育教授马约翰先生,马先生曰:可非法出精于是非法出精之大议论,一时传遍圣经学院之迈之婚,同人自无不见猎心喜,而化成枨触尤多,竟不入闹房之伙,同人有扣之者,则曰:闹房后归圣经学校宿舍,独自对火盆发愣,有何意味此段问答某日传至新园,岱孙(指陈岱孙,时任清华大学法学院院长)味而善之,频点首曰:对火盆以叹息余亟应之曰:抚孤松而盘桓

三:清华在岳麓山建新校舍,余与芝生(指冯友兰,时任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岱孙嘉炀(指施嘉炀,时任清华大学土木工程系主任)等初次往观其旁有农业学校,校有蚕室,占清华新址之一角,正接洽出让中临时大学开办时,拟即以此为土木工程系之教员宿舍,余笑问嘉炀曰:公等何日可下蚕室?芝生喟然曰:是真所谓文章误我,我误妻房!

这些诙谐雅趣的荤段子可能有人看不懂,并不觉得好笑但能理解文中词义的人,就会入耳喷饭,乐不可支

如鞭字有语病,运用了鞭字在俗语里暗指男性**的含义,造成了一语双关的效果如非法出精一语,源自佛教,指**以陶渊明归去来辞里的抚孤松而盘桓来对对火盆以叹息不仅对仗工整,也和非法出精的说法遥相呼应,性的意味十分明显如蚕室是个典故,唐代李贤注后汉书云:蚕室,宫刑狱名有刑者畏风,须暖,作窨室蓄火如蚕室,因以名焉意思是说受过宫刑后的人怕风,喜暖,在地下室生火养病,生火的地下室就像养蚕的温室一样暖和,后来就以蚕室来指代宫刑牢狱,是以典故来引起联想,造成戏谑的效果冯友兰所谓文章误我,我误妻房,既是对潘光旦的回应,也是对文人情趣的自嘲

比之今日社会上的一些无聊段子,自是高下立见

一切都俱往矣

后来这些文人雅趣,都被说成是封建糟粕,是反动文人的精神糜烂,遭到了革命者的痛斥

何止是痛斥?

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在新政后受到了历史上最残酷的蔑视与糟践

一九五七年,潘先生在反右派运动中被划为右派分子,是人类学民族学界著名五大右派(吴泽霖潘光旦黄现璠吴文藻费孝通)之一

一九六六年,红卫兵命令潘先生到清华园一角除草先生以衰老之年,残废之躯,无辜成为暴力的实施对象潘先生因不能像正常人蹲着工作,恳求携一小凳,竟遭到昔日的学生拒绝被迫坐在**的地上,像畜生一样爬行着除草

一九六七年年五月潘先生病重,疼痛难忍,竟不准医治,只能在家惨痛哀嚎,用四个s开头的英文单词留下惨痛遗言:surrender(投降)submit(屈服)survive(活命)succumb(灭亡)

这不能不让人动容

这四个特殊遗言,不是潘先生一个人的写照,而且是一群与他身份相似的同代学者的生平概括由于权力的高压,一些历史真实被长久地淹没和掩盖,善良的学人,对暴力,须合作,不合作就会面对死亡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日晚,老保姆看到潘先生情况不好,急忙请隔壁的费孝通过来,因为潘光旦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好友潘光旦向费孝通索要止痛片,费孝通没有,他又要安眠药,费孝通也没有后来,费孝通将潘光旦拥入怀中,潘光旦便逐渐停止呼吸

费孝通哀叹日夕旁伺,无力拯援,凄风惨雨,徒呼奈何

一代大师,竟这样凄惨地撒手人寰

回首当年,国民政府败退撤离大陆,偏安台湾,新政初建,清华四大哲人潘光旦叶企孙陈寅恪和梅贻琦,除了梅贻琦去了台湾,其余三人都义无反顾的留在祖国

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除了梅贻琦先生在台得以善终,其余留在大陆者俱都凄惨而逝,无一例外

悲夫!

窗外大雨滂沱,夜不能寐,索性举杯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