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军神-陈昌浩的传奇人生
那一刻,***和陈昌浩紧紧拥抱在一起,热泪长淌,互相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肩膀……陈昌浩虽然犯过严重的错误,但是,他是我们老战士心中永远的军神!
1、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对陈昌浩,我不能不多说几句。因为我同红四方面军的官兵一样,对他一直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陈昌浩在回到延安时政治生命基本上就结束了,虽然陈昌浩自杀巳经三十多年了。可是,我必须说,他是我们老战士心中永远的军神!
陈昌浩是和***一起被上海中央派到鄂豫皖苏区的,***打扮成商号老板,陈昌浩扮成老板的“跟随”。而在此后的许多年里,他俩也的的确确像是这种主人与跟随的关系。陈昌浩对***忠心耿耿,***对他不单是信任,凡事还得让他三分。
而且陈昌浩很全面,文能“等因奉此”,武能阵前杀敌。作为方面军的政治委员他对主要负责军事工作的***很尊重,很支持,两人的关系也很好。徐帅的回忆录就能证明我不是信口胡说。中央为陈昌浩落实政策后,他的追悼会也是徐帅让人搀扶着主持的。
陈昌浩高大英俊,人又年轻,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又很有些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这一点,在战争时期特别容易得到下层官兵的崇拜。
陈昌浩也的确在广大红军官兵面前表现出了人所不及的神勇之举。
一九三四年打黄安时,我军把赵冠英的六十九师围得水泄不通。黄安守敌到了拆毁民房当柴烧,杀鼠宰猫做口粮的地步。围城四十天后,我军向黄安城发起了总攻。
战斗刚刚打响,随着一阵轰鸣声,湛蓝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由北向南快速移动的白点,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机身上印着“列宁号”三个红色的大字。
这是一架飞机——而且是一架属于红军自己的飞机!
这架飞机,原是***空军驻武汉部队的一架双翼德国容克式高级教练机,在一次飞行训练中因油料耗尽,迫降于河南省罗山县陈家河村,被我赤卫队员缴获。驾驶员龙文光是四川省金堂县人,经教育后表示愿意为红军服务。为表达对列宁的敬意,苏维埃政府便命名这架飞机为“列宁号”。
中国人民武装力量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空战,被***在他的回忆录《故乡的战斗》中如实地记载了下来。他深情写到:“在一场大雪之后的一个晴天,我们的飞机果然出动了。大家高兴得简直坐卧不宁。有人兴奋地向飞机喊着‘同志,辛苦啦,下来休息一会再下蛋吧!
’有的人嘱咐似地说:‘同志,要下准啊!叫他们也尝尝咱们的厉害!’有的人把帽子、手帕丢上天空;有的人竟跟着飞机跑起来。大家都站在山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飞翔天空的红军第一架飞机。过去,当我们听到飞机声音的时候,感到是那样刺耳,可是今天听着我们自己的飞机声音,是那样悦耳和舒心。”
红军的“列宁号”向黄安城上空飞来,阵地上立刻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红军战士们跳出战壕,挥舞着红旗枪支向着我军的第一架飞机致意。
“列宁号”飞越我军阵地后,开始在黄安城上空盘旋。敌人做梦也没想到红军也会有飞机,纷纷从工事里跑出来,向着飞机招手,眼巴巴地等待着空投粮食弹药补给品,谁知接到手里的却是一枚接一枚冒着烟的手榴弹。随着一声声的爆炸,硝烟带着泥土腾空而起,十几个敌兵当场被炸死。敌人这才如梦方醒,哭爹叫娘,一片混乱。
这位在飞机上悠闲地往下扔手榴弹的英雄不是别人,正是年方二十七岁的四方面军的总政委陈昌浩。他担心龙文光不可靠,就带上手枪亲自上飞机监视他,同时还往敌人脑壳上扔手榴弹。
在川北苏区的时候,陈昌浩更是大将军八面威风。进城出城,他总是一马当先,身上披着一件缴获来的川军将领外黑内红的斗篷,随着座骑的颠簸随风起伏,就像一只矫健的雄鹰。后面跟着一大帮孔武骠悍的警卫员,全骑着高头大马,背着二十响盒子炮。头上颗颗红星闪烁,马蹄在水泥大街上迸出鼓点般的响声,引得许多人追逐观看。
张***可能也在庙里呆得太闷,图新鲜,就答应了。
中央党校在延河对岸的清凉山上,每星期去三个上午,由我、陆煜跟着,来回骑马,得花将近两个多小时。
***、***、***、博古、凯丰也都在中央党校兼有课,张***常与他们见面。巳经落马的张***在这些人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毛***、朱总司令和张***彼此喜欢以字相称,显出一种带有鸿儒之气的亲切感。***、博古、凯丰这些留过洋的首长,则习惯于互称同志。见了面彼此都客客气气,有说有笑,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张***认认真真地在中央党校当了一两个月的客座教授,直到抗战全面爆发。
“七 七事变”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即通电全国,主张全民族团结抗战,不让日军占领寸土之地。
十五日,中共中央发表宣言,声明与***共赴国难,以争取民族斗争的胜利。
抗战是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烧得延安热气腾腾,城里城外,到处是一派同仇敌忾的气氛。所有的人都为抗日热情所鼓舞,在万花山中隐居了几个月的张***也呆不住了。他虽然仍然坚持不参加中央的会议,却常常被邀请到延安城内去参加一些有关抗战与当前时局的讲演或是讨论会。
八月底召开的洛川会议,张***还是去参加了。就在这次会议期间,***、***、博古一起来找张***,动员他出来担任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张***开初表示拒绝,后来他们谈了一个晚上,张***才同意了。但他提出仍由***担任这一职务,他只同意暂时代理一下。
以张***过去在党内、军内的显赫地位和经历,他自然不会把边区政府***这样一个像征性的职位放在眼里。
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张***就当着他的几位政府中的新部属发了一通牢骚,说:“原来怎么干今后你们还怎么干,你们都是独挡一面的负责人嘛,把工作抓起来就行了,不要什么事都来找我,找我我也不表态。我这个人巳经被打倒了,批臭了,让我来挂挂这个***,可能在某些人眼里,***这个名字还值几个钱吧。”
当时在边区政府里负责秘书处的是潘自力,他建国后担任过宁夏***、陕西***,还出任过驻苏联、朝鲜、印度的大使。负责内务的是蔡树藩,他以前是红九军团的政委,作战时被打断了左臂,建国后***任国家体委主任,他任副主任,出访苏联时飞机失事遇难了。
建国后担任过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曹菊如那时在边区政府里管财经,还有个保安司令部,由中央保卫局局长周兴兼副司令员。负责教育的是徐特立,头发都白了差不多一半,整天穿着双草鞋东奔西跑,积极推广汉字拉丁化。
他们全都经历了刚刚过去的批张运动,对***很了解,知道他的牢骚为何而发。大家对自己的工作也都很熟悉,***既然如此态度,也就各尽其能,各负其责,埋头干自己的工作去了。
张***虽然巳经到边区政府走马上任,可他仍住在“世外桃园”里,来了兴致,便带着我和陆煜到政府去巡视一番。而更多的时间仍呆在山上看书、练字、下棋,偶而,也骑上马到林子里或是附近的杜甫川去打打猎。***此时名为代理***,实际上却成了个大闲人。
俗话说“虎死不倒威”,何况张***的政治生命那时候并没有“死”。虽然党内斗争上纲上线,罪名耸人听闻,批张运动进入高潮时几乎到了耗子过街人人喊打的地步。但运动过后,具体处理仍然属于内部矛盾,属于好人犯错误。
许多人,尤其是原四方面的官兵,还是保持着对他的尊重、崇拜,更多的则是同情。他原本是***的重要创始人之一、头上又顶着***的头衔,使他依然有着很大的社会影响。直到他叛逃延安的消息传开后,才真正地身败名裂,成为千夫所指的对像。
张***百事不过问,偏偏对有一项工作很关心,那就是秘书处下面由伍修权负责的交际科。
因为国共合作,迎来送往的事相当多,都由交际科负责安排。每当国际、或***政府方面有重要的人物和使团到延安,外国记者来延安采访,***都要亲自出面相陪、接见。
当时在延安上层很活跃的美国进步记者吏沫特莱和埃德加 斯诺先生的夫人海伦 福斯特,都骑着马专门跑到万花山中来采访过张***。
来得最多的还是西路军幸存的指挥员,我的印像中李卓然、***、程世才、李天焕、曾传六、黄火青、苏井观、宋侃夫先后都来过。他们突围后,被***和滕代远带领的部队从星星峡接到迪化(今乌鲁木齐),再辗转回到延安来的。
这帮死里逃生的指挥员们见了张***,都是哭的多,笑的少。他们告诉张***,西路军两万二千人,除了牺牲的,被俘的,跑散了的,最后被***从星星峡接出去的就剩下了四百多人。而且,要不是苏院长(笔者注:组建西路军时,苏井观巳被任命为西路军卫生部长,但直到建国后他当了国家卫生部副部长,原四方面军的老战友们仍习惯称他苏院长),这四百多人也全完了,他们也就再也来不了延安,见不到张***了。
我听了大感惊奇,暗暗想,苏院长不就是个医生么?就算有华陀、扁鹊的医术,也不可能救几百号人的命呀?
张***也觉得不可思议,就问:“井观,怎么回事?”
苏井观说:“他们不是感谢我这个人,是感谢我的马,要没我这匹比人还聪明的马,我们就全都被渴死,晒死在戈壁滩上了。”
原来,石窝会议决定突围时,把西路军剩下的官兵分为三路,各自往外冲杀。血战几天几夜,另外两路都被打散了,只有他们这一彪人马在丢下一路尸体后,在***的指挥下冲杀到了疏勒河边。疏勒河河底淤泥不知有多厚,先下水的人马下水后马上陷了进去,越挣扎越往下陷,直至没顶。
血染征袍的红军官兵们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没想一条凶险的大河又将他们陷入绝境。在河边奔突了一天,处处凶险如故,江上黄滔一片,所有渡河工具,皆被马家军或集中,或烧毁。毕竟是命不该绝,就在追兵越来越近的危急关头,他们用一块金砖买通了一个走私的回民,把最后剩下的四百多名官兵从走私者在河底铺就的一条窄窄的石子路上带过了疏勒河。
过了疏勒河,两天后他们进入了一片茫茫数百里的戈壁滩。头上烈日当空,气候极为干燥,因沿途水井都被马家军投放了毒药,他们巳经经两天滴水未进,渴得嗓子像要冒烟,有一点救命的干粮也无法下咽。再也迈不动步了,有的“咚”地坐下,有的索性躺在了灼烫的沙地上。
就在大家奄奄一息之际,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大家惊喜得简直发疯了,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以枪作拐,摇摇晃晃地往前奔去。谁知跑到跟前一看,除了蒸腾缭绕的一缕缕地汽之外,什么也没有。
回头一看,又是一片碧蓝的湖水,于是以为走错了方向,又转身往回跑,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这才知道眼前出现的即是传说中的“海市唇楼”。两次拼命奔跑,耗尽了大家体内最后的一点水分,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趴在灼烫的沙地上,只等着死神降临。
就在黄超和李特巳经被渴昏过去,有的提议杀马饮血的时候。苏井观的座骑突然“咴咴”叫了两声,撒着欢往前奔去。苏井观急着去追马,前面出现了一道隆起的沙梁,当他跑上沙梁,眼前的情景令他喜极欲狂,大声哭喊起来“水……同志们……有水啦!”原来,这匹老马嗅到了水,正把嘴伸进一个水潭里痛饮。
这下可不是“海市蜃楼”了,长长的马嘴搅得水面波光闪闪。所有人都听到了苏院长惊喜得变了调的狂吼声,一个“水”字令垂死者也能活力四射。他们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方圆十几平方米宽的积水潭。
水呈黄绿,浓稠如浆,恶臭难闻。水面上绿苔丛生,孑孓与不知名的虫子在水中游动。但那一刻,再臭再脏的水也是玉液琼浆啊!四百多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红军官兵全拥了上去,有的泡进水里,有的趴在潭边,“咕噜咕嘟”,满天下一片嘬水之声……
一九三七年九月初头上的一天下午,也就是***当上边区政府代理***大约十来天左右,巳经和***分别了一年多的陈昌浩突然来到了张***“离世隐居”的万花山古庙中。
出现在我眼中的陈昌浩,巳经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样子了。以前我印象中的陈昌浩不单是个气宇轩昂的伟丈夫,还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我这么给你说吧,香港的大影星周润发要是穿上一身红军的军装,披上将军斗篷,就太像我们年轻时候的陈总政委了,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电视里经常听到的,“帅呆啦”!
高大英武,威风凛凛,令人敬畏。在我们红四方面军中,陈昌浩脾气大得能把人的尿吓出来,连不少军级干部出了差错,也常挨他拿马鞭子教训。
可眼前的陈昌浩却再没有了那分八面威风的大将军的模样,神情沮丧,穿了一身皱巴巴像腌菜坛子里抓出来的灰单军衣,就像刚从国统区跑过来投奔延安的一个穷学生。
当我把陈昌浩带进窑洞,他喊了一声“国焘同志”,声音便倏地哽住了,满脸涌上了羞愧,眼中泪水盈盈。
我按照内卫纪律知趣地退到了门外。但我舍不得离开。我渴望着能从西路军一把手的口中听到西路军毁灭的更祥细更权威的经历;我还挂欠着那么多我认识的红军指挥员的命运——毕竟,我也是一个四方面军的老战士啊!
张***也陡然失态了,他瞳孔大睁,猛地站起身,冲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陈昌浩的手,使劲摇了摇。好像握手也不能表达彼此心中的感情,他们突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热泪长淌,互相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肩膀。
一直到分开,张***仍然激动得语无伦次。
“昌浩……是昌浩!你还活着!你跑到哪儿去了?前些时候先念回来,我还向他打听你,他说你和向前一起走的,向前都回来了,你没有回来,我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又问过向前,他说你生病了,留在老乡家里治病。”
陈昌浩苦涩地说:“国焘同志,我……对不起你,我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连累了你,我非常难过!”
“西路军的事,不要再谈了,现在没法谈,谈不清楚,我相信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向前、树声、先念他们回来,都把情况对我说了,我关心的是你,这么长的时间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
陈昌浩详细地谈了自己“失踪”期间的情况。
原来,突围时,陈昌浩和***几次遭遇马家军的骑兵追杀。他俩和二十几名卫士边打边走,昼伏夜行。就在这时,陈昌浩生病了,烧得来晕晕糊糊。某日夜里歇脚在一个叫做大马营子的村子中,一个叫但复三的郎中让他们留宿。
正巧,但复三是陈昌浩的湖北老乡,高烧不退的陈昌浩坚持要***一个人先回到延安,他留在老乡家里养病。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就此一别,***给他留下了三名卫士和一包银元,带着其余的卫士上了路。***一个人沿着祁连山的戈壁滩昼夜兼程。在平凉,他遇到了由***、张浩率领的援西军的前哨——耿飙的部队,顺利地回到了延安。
此后,陈昌浩人生的轨迹与自己多年生死相依的老搭档***迥然相异。待到他俩新中国成立后再一次相见时,***巳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总参谋长,而他还在为中央到底会安排他干什么工作而忐忑不安——这,恐怕是两人在大马营子挥泪而别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天苍苍,野茫茫,曾经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年轻统帅,如今被困在西北荒原上的一个脏不拉叽的小村子里。在病榻上,强烈的自尊心使他改变了主意。他原来是决意回中央讨个说法的。可到了这种孤家寡人地步,他觉得与其狼狈不堪地逃回去,还不如先回鄂豫皖,与留在老苏区坚持武装斗争的徐海东会面,手中有枪,说话才响,到那时再设法与中央取得联系。
待到病情稍好,他决定动身了。为了缩小目标,他把***给他留下的银元拿出一半来分给三名卫士,让他们各奔东西,又给了但复三十块大洋。
但复三虽系乡间郎中,却也是条有副侠肝义胆的汉子,见陈昌浩病体未愈执意要走,就提出由他护送陈昌浩回老家。陈昌浩把枪埋了,穿着但复三给他的一身老百姓衣裳,装成哑巴,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湖北境内,但陈昌浩却过家门而不入,直接来到原来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英山县,打算在这儿重举义旗,建立一支武装。
但活动一段时间后,情形却不容乐观,当地的反动武装非常嚣张,当初大部队撤离时留下来坚持武装斗争的徐海东呆不住,早巳带着红二十五军离开了根据地。
***占据苏领区后,一改当初的怀柔政策,大肆屠杀革命群众。在反革命“血洗苏区”的摧残下,到处是一片瓦砾,十室九空,甚至有的村子被杀得绝了户。***七十五师师长宋天才,用汽车拉走了两千余名家中有人当红军的青年妇女,把她们拉到河南、湖北全卖了。
他正在举棋不定,进退两难之际,抗战爆发了。陈昌浩感到自己的愿望巳经难以实现,思念亲人的心情更加强烈,于是他给汉阳老家的亲友写了一封信,约他们速来汉口见面。几天后,陈昌浩在大智路一家旅店里办了一桌酒席,与阔别巳逾十年的老母亲和结发妻子刘秀贞、才第一次见面的小儿子祖涛,以及汉口的亲友围桌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