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奔腾陈耀星 《战马奔腾》作者二胡演奏家陈耀星
1941年生于常熟梅李,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炮兵文工团艺术指导、著名胡琴大师、中国民族管弦学会胡琴专业委员会会长、文职中将。解放军艺术学院暨中央民族大学艺术系客座教授,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创作二胡独奏曲 《战马奔腾》、《陕北抒怀》等一批二胡名曲,独创了风格独特的陈氏二胡演奏新技法,多次出国访问演出。其子陈军也是中国著名二胡演奏家,陈氏父子享誉乐坛,并称为中国的“二胡双雄”。
一次意外的遭遇将我一个乡下孩子,带到省城,走向更大的世界
晚报会客厅:陈先生好!你的讲座太美了,苏州的二胡爱好者能现场看到你这位大师的讲课和示范,真是太有幸了。很想再听听你的传奇故事。
陈耀星:不要客气。我是苏州人,外出闯荡半个多世纪,能凭自己的一技之长与家乡的父老乡亲见面,也是我的幸运。
我是地地道道的苏州人,而且是苏州的乡下人。我出生在常熟的梅李,六岁随父亲学二胡,深深迷恋上二胡。2009年,在南京艺术学院主办的“马友德从艺从教6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我在发言中回忆了我走出常熟走出苏州的这段历史。
那是1958年的春天,我当时正在就读初二,一天,南艺附中来常熟招生考试,我随同学一起去看热闹的,因为我只是二年级,不够格参加考试。我看到考官中,有一位风度翩翩、个头高高的老师,大家都很敬重他,他就是后来发现我教导我的恩师著名二胡演奏家、教育家马友德教授。
他是我的伯乐。当时,马老师可能感觉到二胡考生水平还不够理想,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里还有没有拉得好一点的同学?有一位同学指着门外看热闹的我,说我拉得不错。
我当时羞得满脸通红。马老师很有意味地看着我,睁大了眼睛,随后和蔼地朝我点头,说:那你来试试吧!当时我的心一阵乱跳,紧张地说:我才初二,不能考的。可是,看着马老师和蔼的笑容,我的手却神差鬼使地把二胡从琴袋里拿了出来。
马老师继续鼓励,说:没关系,放松点,随便拉吧。于是,我既紧张又兴奋地拉了起来,把刘天华的曲子《病中吟》、《月夜》、《良宵》等一首首连续不停地拉着。马老师非常兴奋,近前来拍着我的头说:不错,除了二胡,你还会别的乐器吗?我于是又拿起考官的琵琶,弹了《秋思》和苏州评弹《沈薛调》。
马老师更加高兴,频频点头,与其他考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很高兴地对我说:“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初试已经通过了!
”我是既兴奋又紧张,我说:我才初二,行吗?马老师说:这没关系,我们会打长途电话向校方汇报后,争取破格录取。你准备去苏州考区参加复试吧。之后,我真的到苏州天赐庄师范参加复试,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破格录取。所以,我深深地感谢马老师,一次意外的遭遇将我一个乡下孩子,带到省城,走向更大的世界。
晚报会客厅:你的确很幸运,有天分,同时又有“命中贵人”的帮助。你的讲课中,没有多说天分的重要,更多的是说后天的勤奋。估计你在后来的学艺中,一定也是非常勤奋的,以自己的努力来报答赏识自己的恩师。
陈耀星:对的,你说得太对了,没有马老师的发现,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的学艺中,除了马友德老师,还有甘涛、瞿安华、陈振铎、陈朝儒、曹正和程午加等教授,他们有的是我的二胡老师,有的是我的古筝和琵琶演奏老师。
我进入了南京艺术学院后,当然要更加全面地充实自己。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有一位音乐教授,叫盛雪,就是著名小提琴家盛中国的父亲。他一看到我拉琴,就夸我是个苗子,要我跟他学小提琴。说能把我培养成盛中国一样的小提琴家。
看我不动心的样子,他问我,盛中国你不知道吗?我老实回答:不知道。我一个乡下孩子,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哪里知道盛中国是什么人?这说起来是笑话了。其实,后来我还真的学习了小提琴,在部队文工团的时候,还做过专职小提琴演奏员。
我还拉过五根弦的小提琴呢。艺术相通,除了乐器,书法和绘画上,我也下过功夫,我很喜欢练习毛笔字,练行草,感觉毛笔字的运气与二胡的运弓在很多地方有同样的道理。我还画国画,画的是人物画,国画家范曾的画,我做过很多的临摹。
我们家是个标准的“军人之家”、“音乐之家”
晚报会客厅:能讲讲你的爱情故事吗?听说你一家人都是军人,都是文艺兵,这真是很有意思。
陈耀星:可以啊,我的爱情故事,我家人的故事,都是可以讲的。先说我的爱情故事吧。还是从1958年的考南艺附中接着说。在复试中,我在考场外练习二胡曲《光明行》,等待着进场。这时,一位女考生跑到我面前对我说:同学,能帮我一个忙吗?我马上要进考场考声乐了,我唱的是歌剧《小二黑结婚》的那首《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你能否帮我伴奏一下吗?这个曲子我是熟悉的,有什么难的?当即与她合练了一两遍后,一起走进了考场。
不像现在的考试,一般都是自带ok 带,或者钢琴伴奏,我就临时帮助她用一把二胡伴奏。
不过这个曲子很适合二胡伴奏,效果还不错。两天后,所有考生都去看榜,我碰巧又遇到了那位女生。她也认出了我,她很得意地问我:喂!
你考上了吗?我说,我考上了,你看榜上的第一个名字,那就是我。她惊讶地说:你就叫陈耀星啊,还考了第一名呢,祝贺祝贺!我问她问考得怎么样,不过从她的表情看,我估计她也考上了。没想到她说,你名字下的人,就是我。张琴华!分数排名第二名!没想到我们的认识是以这样的方式。
开学后,我俩的琴房又分到了一起。本来,她是学声乐的,但她怎么突然又迷上了琵琶,就向校方提出改学琵琶为主科,声乐反倒成了副科。从此,我就主动帮助她练习琵琶,她的琵琶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在校期间,我们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共同努力,渐渐地在许多方面达到了志同道合的程度。
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们还不是恋人,不是如今高校学生那样卿卿我我的小情人。我们很稳重。后来工作了,我先是在广东,后来又到北京,张琴华在南京民族乐团工作,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但居然5年没见过面,彼此的感情没有丝毫的冷却。一直到1967年,在我们认识的第九个年头,我们终于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有情人终成眷属。第二年,儿子陈军就出生了。
晚报会客厅:那接着谈陈军的故事吧?他现在也是国内知名的二胡演奏家。
陈耀星:好的,我在许多地方都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喜爱和赏识。儿子陈军,显然是遗传了父母的音乐天赋,他四岁开始学习二胡,12岁考入总政歌舞团,后又在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作曲,如今是一名比较优秀的二胡演奏家。儿媳妇刘珂,毕 业于山东艺术学院音乐系,如今也是总政军乐团的一名琵琶演奏家。
老伴张琴华与我一起,同在二炮文工团工作。儿子如今的军衔与他妈妈一样,大校。儿媳是少校。我自己是文职中将。我们家是个标准的“军人之家”、“音乐之家”。
我的启蒙师是我的父亲。儿子的启蒙师,当然也就是他的父亲我了。我盼望着他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还记得自己刚到南京时盛雪先生对我的赏识,我虽然没有随他学小提琴,但我感恩于他,感恩于他对我的看重和激励。我如今也有机会像他当年那样,对下一辈琴童说,跟我好好学吧,我把你培养成陈军一样的二胡家,哈哈!
琴卖给你了,那就是砍下了我的胳膊,我还怎么拉琴?
晚报会客厅:你在讲课中,讲述了自己对一把7010二胡的感情,很感人。你当年到朝鲜给金日成演出,就是带的这把二胡吗?还有,你谱写你的成名作《战马奔腾》,试音也是用的这把二胡吧?
陈耀星:好的,与家乡晚报的读者讲讲我的这把苏州民族乐器厂生产的二胡吧。7010,表示是1970年生产的第十把二胡。是著名制琴大师吕伟康先生亲手制作的。当时的价格是92元,相当于我当时两个月的工资。它伴我走过了四十多年,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去朝鲜演出,是在1970年之前,在买琴之前。我是给金日成演出过,但那时这把二胡还没有生产呢,演出用琴肯定不是这把,咱不能瞎说。你说的《战马奔腾》的谱曲试音,我的确是用的这把二胡。
写这个曲子,是在1976年,这把琴已经跟随我六年整了。我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写这首曲子,反复用这把二胡试音,试奏,可以说,每一个音符,都是这把琴上开的花,结的果。其中过程,也形同开花的喜悦,结果的艰辛。
我爱这把琴。在讲课中,我也讲到这把琴,讲自己对这把琴杆被我虎口磨下深深痕迹的二胡的感情,每次演奏完,我绝不会轻易将琴放在地上。一来科学原理是,琴在自己身上演奏,那是有温度的,演奏结束,马上放在冰凉的地上,乍暖还寒,琴筒和蟒皮就可能受损;二来,感情上也过去不啊,就像你的恩人,帮助你赢得了如雷的掌声,你马上就将恩人打入冷宫,情何以堪?说说我在加拿大与这把琴的故事吧。
一次演出后,一位广东籍的华侨找到我,他姓叶,要购买我这把琴,被我一口谢绝。
他不放弃,说可以给我心动的价格。我问,什么价格?他说,能够重建两座生产这把琴的工厂的价格。我说,琴卖给你了,那就是砍下了我的胳膊,我还怎么拉琴?他一下就听懂了,连忙道歉,绝口再不提买琴的事。
后来,我回苏州后,专门去苏州民族乐器厂,购买了一把很好的红木二胡,给加拿大的叶先生寄去,没有要他的钱。尽管他很有钱。我知道他是个真的爱琴人,也是我的海外知音。
晚报会客厅:采访你之前,向你的同门师弟谢寿宪了解你,他现在是苏州歌舞剧院的院长,也是你的老师甘涛教授的学生。他说,你对中国二胡的贡献极大,开创了一代新风,贡献不在刘天华、阿炳之下。你怎么看?
陈耀星:谢谢我的师弟的鼓励。其实,我对中国二胡的贡献,是不可以与刘天华和阿炳相比的。我在二胡演奏的技法上,做了自己的思考,做了力所能及的改造,有的地方,是有一些突破,比如“连顿弓”、“大击弓”、“弹轮弓”、“弹节弓”、“快速双弦抖弓”、“外拨弦”、“左手拨弦”、“右手弹轮”、“伪泛音”等,在二胡演奏和创作领域内进行了一些探索,但贡献的大小,远远不能与前辈相比。
我的师弟对我的褒扬,更多的恐怕还是肯定我的创新意识。
当时,二胡的演奏,大多都是以抒情为主,还有表现哀怨悲愤,但总是这些曲子缠绕着二胡,会造成听众的审美疲劳。于是,我加快节奏,将战马那种奋勇争先、一往无前、团结合作的精神,描述赞美给听众,首先,在军队引起极大的共鸣,我们的战士非常喜爱这首曲子,他们能听出来,我写的不仅仅是马,而是写人,写军魂,我写的战马就是军魂。
所以,战士们听了振奋,听了感动,听了共鸣。即便到今天,作为兵种,蹬马挥刀的骑兵已经成为了历史,但骑兵精神,那种奋发有为,冲锋陷阵的文化符号,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形象之一,也是一种精神图腾。
所以,这首曲子,容量很大,生命力很强。我想,我的师弟褒扬我这个老师哥,其中有捍卫苏州同无锡一样是中国二胡重镇的同时,也是鼓励我能如一匹识途老马,像曹操的诗中所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吧。
的确,我与他这一点是相通的,苏州肯定是中国二胡的重镇,苏州生产的二胡,是世界上最好的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