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希普鲁斯特 周克希 我为什么“改了”普鲁斯特的书名

周克希50岁前一直是数学老师,竟与法国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弃理从文,走过30余年的翻译之路,从《基督山伯爵》《包法利夫人》《小王子》到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让他收获了“中国翻译界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的声誉——

来成都的飞机上,周克希打开的书是《小王子》。为什么读《小王子》?因为,《小王子》是一本可以终身陪伴阅读的书。

终身阅读,把一本书彻底地读透,这是周克希最想告诉读者的话。7月3日晚,周克希在成都方所开了场讲座,题目名为“翻译门外谈”,却让听众们都感慨:这是一堂“营养丰富的文学翻译课”。

宁可对不起市场,也不能对不起普鲁斯特

讲座上,周克希用富于音乐感的法语,朗读了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第一卷中的一段,逐字分析了对原著的感觉和他的译文。让听众大呼过瘾,掌声不断。现场一位比较文学硕士王君感慨:“独自捧书阅读,哪里会有这种享受!”

普鲁斯特的代表作《追寻逝去的时光》,被更多人熟悉的译名是《追忆似水年华》。上世纪80年代初,七卷本《追忆似水年华》相继出版,周克希是15位译者之一,这也是这部200多万字的小说最早的中文译本。

完成部分译稿工作后,周克希曾经对家人说“再也不想译了”,认为太难把原著的内涵表达出来。不过,他食言了。2003年,他不仅再次捧起原著,投入到每天七八个小时的翻译中,而且一开始就实施了“颠覆计划”——改书名。

“追忆似水年华”是一个中文诗句的组合体,来自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汤显祖的“似水流年,如花美眷”。“李商隐美,汤显祖美,把两个人的诗句截断再组合,是不是还美呢?”周克希认为,这不仅没有传达出原著平实的意识,又近乎油滑与卖弄。

这部著作的英文第一版也有类似的情况,书名用的是莎士比亚14行诗中的一句。对此,普鲁斯特说“这下书名全给毁了”,后来新的英文版放弃了莎士比亚。

这次改书名,周克希也纠结了很久,许多人告诉他不能改啊,改了就没人买了。但他有一份执拗:“宁可对不起市场,也不能对不起普鲁斯特。”

他强调说:“翻译是原著与读者之间的一面透明的玻璃,越少显露越好。”对这份“迂腐”,讲座听众给予热情掌声。

读点“难读”的,让闲书穿肠而过

近些年来,周克希开始翻译一些儿童文学。有学习翻译理论的学生问他:“在翻译过程中遭遇瓶颈期时,会寻求什么样的支持?”周克希轻松地表示:“我也是要看闲书的,比如武侠小说、国产电视剧什么的,看了和没看一样,反正我也记不住故事情节,下一次拿起来看又是新的,这就是休息。”写作是寂寞的工作,当然“对于我这个学数学的人来说,数学论文都能完成,翻译就没那么苦了。”

对于阅读,周克希建议不妨多读一些“难读”的好书,即写得好的哲学、历史著作,还有被讥评为“死活读不下去”的那些经典文学作品。“《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我始终不明白它们何以会难读?”而普鲁斯特小说有幸与四大名著同时入榜,也许是有点“难读”,“但难读才有味道啊!

有些书,你不去读它,可惜的不是它,而是你。当然,我也有这样的遗憾,比如爱尔兰小说家詹姆斯·乔伊斯后期的小说,我就怎么也看不下去,这是我的遗憾。”

普鲁斯特,很多作家都没有完整地看过。有些人读了两卷,还有人说看不下去,问周克希应该怎么看。“我只能说,你翻到哪一页,就从这一页读下去,你会看得下去的,普鲁斯特就是这么好,他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

一个“率性”的人,在不断“食言”中完成心愿

到今年,周克希只完成了《追寻逝去的时光》的第一、第二和第五卷。关于什么时候能完成全部,周克希并没有明确的计划。

在幸福指数颇高的成都,有人问周克希,“你功成名就,幸福吗?”这让周克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他轻轻地说:“不敢说自己很幸福。”

周克希毕业于复旦大学数学系,50岁前,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是个“率性”的人。“文革”期间,在大学学英语的周克希因为不愿意闲着,决定学习法语,每周到老师家里学习一天,坚持了两年,学会了“半罐水”的法语。1982年,参与了翻译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1992年离开数学讲台,转到出版社从事翻译工作。2003年,开始独立翻译普鲁斯特的《追寻逝去的时光》。

“好作家心里,没有坏文字的容身之地。”周克希说,“有的书,写出来就老了,因为没有人愿意看它。有的书,七八十岁了,比如《小王子》和我出生在同一年,现在它有七十多岁了,还很年轻。我们说一本书是经典,就意味着我们一生中很可能会不止一次地阅读它。经典的魅力是多方面的,而其中有一点就在于,即使故事淡忘了,仍会有些东西留在你心间。”

2014年夏天,完成了三卷《追寻逝去的时光》的周克希曾经说:“该歇手了,相信若干年后,会有更好的译本出现。”不过,在成都,他又食言了:“最近一段时间,翻译了一些儿童文学,想翻译一些诗歌。还是想集中精力去‘追寻逝去的时光’,看老天给不给我足够的时间。”

□本报记者 黄里

(原标题:周克希 我为什么“改了”普鲁斯特的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