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再冰图片 梁再冰年轻时照片(解读)

2017-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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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上午景娅来车接我去李庄.这个我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同行者还有景娅的朋友一萍,她们刚刚从日本观光回来,还不曾卸下旅途劳顿.却再次上路,为了陪我.然恰逢清明,高速公

上午景娅来车接我去李庄。这个我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同行者还有景娅的朋友一萍,她们刚刚从日本观光回来,还不曾卸下旅途劳顿。却再次上路,为了陪我。然恰逢清明,高速公路车水马龙,拥堵不堪。待终于抵达李庄,竟已近黄昏。幸好景娅此前到过这里,凭记忆将我们径直带进了月亮田。

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两边开败的油菜花田。向山坡的深处便慢慢葱茏起来,丛丛簇簇的绿竹烂漫伸展着。到月亮田没有正式的路。汽车前不是嬉耍的娃子,就是孤零零躺在路中央的篓筐。然后是乡村的诸多气味在山野间升腾弥漫,鸡鸭猪狗,砖楼茅舍,也有一番别样的蜀南丘陵景象。

步行朝向那个久已向往的所在。却不曾听到身边接踵而至的脚步。左右环顾才发现,事实上来此拜谒的仅我们这一行人,不知道是因为天色迟暮,还是从来就屋前冷落车马稀。

某种近乡情更迫的心境。毕竟我们所要亲近的,是我们早在灵魂中亲近过的。那些美丽的故事,和美丽的人。那些浪漫,为着一个世纪而诞生的,那些你将永不忘怀的人们。

然后门楣上赫然而见“中国营造学社旧址”的木匾。便立刻浮想起林徽因那优雅美丽的容颜。一个将诗和建筑都做得极好的女人,或者她的诗就是用来注解她的建筑的。于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我们竟也是四月抵达了这里。尽管近日来天色晦暗,阴云低沉,但眼前的营造社,还是给了我们满心的灿烂。

文字中读遍李庄的逝水流年,但走进营造社的那一刻还是心生苍茫。迈过窄窄木门的门槛,便一片长屋,一片屋前的野草地。没有人在此修剪草坪,任蓬蓬乱草恣肆妄为。也没有人因为这里曾客居过梁思成和林徽因,便对这座古屋精心呵护。一切都是自然的,甚至衰微破败的状态。而明明他们是做建筑的,却一片人去楼空的杳茫。

所有的房间都空空荡荡,空空荡荡的忧戚与仓皇。仿佛吸到了骨头缝里的那种悲凉,悲凉着,以至漫延出肌肤的疼痛。我们今天看到的景象尚且如此,遑论当年那艰苦卓绝的挣扎。

门厅里悬挂着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照片,但显然已不是1940年前后的影像。那时候尽管贫病交加,但他们依然是年轻而静美的,便是在这里,他们完成了《中国建筑史》和《图像中国建筑史》的写作。

最尽头的房间是孩子们的。梁再冰和梁从诫的照片悬于空落落的白墙上。另外的两个镜框装载了他们对李庄岁月的回忆,沉沉黑夜怎样点燃油灯,母亲又怎样躺在行军床上,被残酷的肺病消损着美丽和年华。

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墙上的照片就成了屋的主人。孩子房间的对面是外婆的住所,自徽因父亲过世后,母亲就一直和徽因住在一起。于是母亲的房间里就有了徽因和父亲林长民的照片。那是一张我们常见的合影,徽因和父亲形神相似。那或者是他们父女一道前往欧洲时的合影,却已经是1920年的往事了。

作为政治家的林长民和梁启超可谓志同道合,不知道林徽因和梁思成的婚姻是不是父母之命。也或者林长民在奉系军阀的战争中不幸遇难,使梁任公生出一种父亲般的体恤与关怀,好让远在海外留学的徽因从巨大的悲伤中拔脱出来。那时的徽因只有21岁,幸好身边一直有思成这样的伴侣。不知道有着诗的情怀的林徽因怎样远离了诗一般的志摩,或者只有思成这样厚学而持重的男人,才是徽因真正可以依靠的。

后来在《梁启超家书》中读到梁任公对徽因的欣赏,他说他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尤其当得知徽因的父亲意外辞世,便即刻给思成写去家书:我从今以后把她和思庄一样看待,在无可慰藉之中,我愿意她领受我这种十二分的同情,度过她目前的苦境。她要鼓起勇气,发挥她的大才,完成她的学问,将来和你共同努力,替艺术界做些贡献……自此,梁启超承担了林徽因海外留学的全部费用。而当时林徽因和梁思成还未曾结婚。

穿过逼仄的走廊是客厅,林徽因躺在病床上的那张照片斜挂在木墙上。不知道是有意这样垂挂,还是经久不曾有人前来打理。于是心里酸楚楚的,以为那是对徽因的轻慢。是的徽因就那样斜挂在木墙上,于是她的神情也是偏离的。

将目光斜过去读照片上的文字,“19 43年徽因在李庄上坝家中的病榻上”。但已无从考据当时的病榻摆放何处,总不会在这个黑漆漆的厅堂吧。照片中徽因尽管抱病卧床,却有光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明暗反差极为鲜明。便是客厅前的那个大房间了,如今只留下了墙角的两个老旧的橱柜。四面白墙,凄凄冷冷,可谓家徒四壁。朝向天井的一面是木格的窗。很美的窗棂。阳光浸润过来。照在徽因身上。照亮她的苍白,和她的痛。

关于母亲,梁再冰和梁从诫都有过令人感伤的描述。再冰说,1945年,日本投降了,父亲所盼望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日子快要到了,但是他已经苍老了许多,母亲的身体也很难恢复了。这一年,他陪母亲到重庆检查了一次身体,医生悄悄告诉他,母亲将不久于人世。

从诫的回忆更为凄苦,整个李庄没有一所医院,没有一位正式医生,没有任何药品。家里唯一的一支温度计被我失手打破,大半年母亲竟无法测量体温。在这样的条件下,她的病情一天天沉重,却得不到像样的治疗。眼看着她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面容苍白,几个月的工夫,母亲就失掉了她那一向焕发美丽的容颜……

便这样,徽因撑持着她那最后的体力和美丽,但凡不发烧时,便协助思成准备《中国建筑史》和《图像中国建筑史》的写作。如思成后来在出版“前言”中所言:我要感谢我的妻子、同事和旧日的同窗林徽因。二十多年来,她在我们共同的事业中不懈地贡献着力量。

近年来,她虽罹患重病,却仍葆其天赋的机敏与坚毅;在战争时期的艰难日子里,营造学社的学术精神和士气得以维持,主要应归功于她。没有她的合作与启迪,无论是本书的撰写,还是我对中国建筑的任何一项研究工作,都是不能成功的。自然其间也频有诗篇,点缀徽因贫病而又苦涩的生活。她的那张摇摇晃晃的行军床边,总是堆满各种中外书籍。她终日躺在那里,不停地咳喘,却依旧写出了大量读书笔记。

李庄期间,徽因和思成的挚友、美国的费正清曾专程前往探望,就住在这个勉强称之为客厅的地方。费先生见到思成夫妇后感慨万千,他后来将这景象写在了《费正清对华回忆录》中。他说,“二战”中,我们在中国的西部再度重逢,他们却都已成了半残的病人,但仍在不顾一切地、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致力于学术。

当时林徽因身患肺结核,梁思成则因为青年时代一次车祸的后遗症而导致脊椎受伤。然而,无论疾病还是艰难的生活都无损于他们对自己的开创性研究工作的热情。就是在战时的这一时期,梁思成用英文写成了《图像中国建筑史》。在我们的心目中,他们是不畏困难、献身科学的崇高典范。

尽管生活窘迫,日子艰辛,徽因和思成还是寄予了孩子们无限欢愉。他们从不气馁,亦绝不愁苦,而是以乐观而开朗的态度对待已经面临的一切。所谓的入乡随俗,或者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也在不得已中,寻出了几分学术的欢乐。

在徽因和思成的房中,挂着徽因和孩子们的照片。母亲是躺在病榻上的,床榻两边却是天真烂漫的儿女。依旧的恬静美好,哪怕在战乱和与病魔的抗争中。于是看到徽因作为母亲的一面,那风中之烛背后的慈爱。尽管消退了战前那灿烂的雍容,却还是坚守了病榻中的优雅。对不断咳喘的徽因来说,肺的折磨就如同敲骨吸髓,但她所坚守的依旧是留声机中的贝多芬和莫扎特,那些充满了艺术的美好时刻。

是的,走出这个房间就是洒满光亮的天井,太阳出来的时候定然暖洋洋的。但很多时日,徽因就是走不出她的房间,甚至离不开她那张帆布的床。她如囚徒般被病魇紧锁在晦暗和阴沉中,而那天井中的光亮就近在咫尺。阳光下鸡鸣狗叫,李庄的市声,或许还能传过来江上的号子。再向前便是那片叫做月亮田的坝子,那青绿的水田和竹林……

但徽因却只能被囚禁于她的房中。唯有思绪能将她带到床以外的地方。于是徽因在寂寞中文思泉涌,用诗行诠释她生命的况味。

她写了《一天》,李庄的十二个小时。她说,今天十二个钟头,是我十二个客人。每一个来了,又走了,最后夕阳拖着影子,也走了。最后黄昏黯然,无言地走开。孤单地,沉默地,我投入夜的怀抱。她又写《十一月的小村》,那凄寂的想望。

是什么做成这十一月的心,十一月的灵魂又是谁的病?我的心前虽然烦乱,总像绕着许多云彩。但寂寂一弯水田,这几处荒坟,它们永说不清谁是这一切的主宰。我折一根竹枝看下午最长的日影,要等待十一月的回答微风中吹来。

在五年李庄的光景中,徽因也曾喜怒哀乐。快者,有远远近近的朋友前来探望。最远的来自大洋彼岸的费正清、费慰梅夫妇,而近处则是梁林最好的朋友金岳霖。金被大家称之为老金。与梁林在美国留学时就是好友。回国后陷入林徽因的“太太客厅”,又从此总是和梁家比邻而居。

老金对徽因的爱慕人所共知,为此他竟能做到终身不娶。但金也是思成最好的朋友,进而如家人一般地毕生友爱。大凡老金来探望林梁,晦暗中总会生出很多曼妙。金来访友总不忘带上他《知识论》的手稿,闲时便龟缩进思成的绘图室潜心学问。足见那一代自觉身负使命的知识分子,是何等视知识为生命。

悲哀者,是战争中那些年轻飞行员的陨逝,其中就包括林徽因的三弟林恒。为此她悼念那些壮怀激烈的年轻生命:啊,你别难过,难过了我给不出安慰。我曾每日那样想过几回;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已有的年轻的一切;你相信,你也做了,最后一切你交出。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要为着你哭?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后来徽因在写给费正清的信中说:我的小弟弟,他是一个出色的飞行员,在一次空战中,在击落一架日寇飞机后,可怜的孩子,自己也被击中头部而坠落牺牲。思成瞒着徽因前往成都料理林恒后事。思成说,徽因尽管病中,却依旧勇敢地面对了这一悲惨的消息。

徽因所以和这些飞行员感情笃深,不单单因为林恒,还因为他们在逃亡昆明的路途中,曾接受过这些飞行员热诚的帮助。时遇徽因高烧,思成绝望无助,而整个县城中已没有一处房间。后来他们循着不远处飘来的悠扬的小提琴声,敲开了一处住着八位空军学院学员的房门。

这些年轻人立刻让出房间,让病中的徽因终于有了栖身之所。后来他们在昆明重逢,梁家就成了这些年轻人临时的家庭。孩子们经常写信,或“回家”探望,一年后他们从航校毕业,思成和徽因就作为毕业生的“名誉家长”,在昆明巫家坝机场的毕业典礼上为他们致词。

然而想不到来到李庄,他们不断收到的,却是那些年轻人的遗物和阵亡通知书。不久后那位拉小提琴的飞行员也在战斗中折翅,这无疑更加撕裂着徽因的心。如今这个为国捐躯的年轻人身影,我们只能在徽因昆明时期的照片中看到了。

照片中所有的人都很灿烂,小提琴飞行员也低头笑着,笑意中那些微的羞涩。最终的弦断人亡,那一定在徽因的意料之外。还有一位飞行员来自澳门,他经常会给思成夫妇写信,哪怕是在战斗中。后来他作战负伤左肘被击穿,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熬过。

医生知道他喜欢古典音乐,便建议他买留声机来镇痛。后来他恢复了手臂功能,重返战场前利用短暂的假期来李庄看望思成夫妇。行前他将留声机和唱片留给徽因,或者他前来李庄就为了这事。他说他已经用不着了。不久后留声机果然成为了徽因永久的纪念,自此她再也没有飞行员朋友了。留下的唯有那

首,为所有年轻飞行员的《哭三弟恒》。

天井里一排长长的窗棂,显然六七十年前就是如此格局。走进去就是营造学社的绘图室,破旧的桌椅依旧整齐地排列着。这是院子里最大的房间,木梁和窗格交错,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方形图案。退后去,便仿佛可以看到当年思成和他的学生们伏案绘图的景象,天井的光从窗缝里照射进来,于是《中国建筑史》和《图像中国建筑史》便在这困苦与贫病中诞生了。

而那时营造学社的经费来源已山穷水尽,耗尽了梁思成曾经的满腔抱负。而这里却也是徽因走不到的地方,病痛已将她煎熬得寸步难行。

幸好思成的办公室就在家中,他于是可以既工作又照顾病中的徽因。他祈祷徽因的病能尽快好起来,他说救救她吧,救救她。他一定也想到是徽因怂恿他选择了留学前自己几乎一无所知的建筑专业,进而成为了中国建筑界最杰出的人。

他也会想到如果不是徽因罹患重病,她在建筑业中的成就或者比他还要飞扬。思成在建筑史中产生的影响,还包括他在战争中保护的那些文物古迹。他不仅以绘图的方式保护了中国许多重要的名胜景观免遭涂炭,还为盟军提供了日本国内文物古迹的分布图。当美军轰炸日本岛时果然略去了京都和奈良,后世将思成视为日本古都的恩人。

尽管李庄的日子残荷败叶,思成对徽因的爱却从未稀薄。他们显达时相亲相爱,困苦中更是不离不弃。日本投降的那一刻尤为肝胆相照,当时思成刚刚被任命为中国战地文物保护委员会副主席。1945年8月15日那天他正在重庆。当晚上八点左右山城开始沸腾,思成才得知战事终于结束。人们涌到街上奔走相告,尽情欢呼这胜利的来之不易。思成也被裹挟进如潮的人流中,释放他那压抑已久的国恨家仇。

入夜后思成落寞孤寂,他是在思念远在李庄的妻儿。为什么苦苦等了足足八年,却不能在终于等到的这一刻和徽因在一起。为什么在这个激动人心的一刻,他不在坝上的营造学社?

幸好费先生和费夫人体察了思成的心意,第二天便联系好直升机将思成带回徽因身边。思成曾告知费正清若坐船来李庄,上水需三天,回程下水要两天。然而美国的运输机只用了45分钟,就降落在简易的宜宾机场停机坪上。同来的费夫人和思成一道,用滑竿将徽因带到了李庄尽日的欢腾中。

思成是得到胜利消息后第一个回李庄的人。这传奇般的经历,亦是思成对徽因挚爱的证明。离开这陋屋时满心凄凉。斯人已逝的那种叹息。却知道这里装满了非凡岁月,装满了,思成所骄傲的那“我的迷人的病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