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韩城因经济失速“内讧”煤老板与政府“分崩离析”
被誉为关中煤都的陕西省县级市韩城市,曾因为年产近千万吨的优质动力煤而让当地成为西部强县,并培育出煤化工、钢铁产业为主的百亿龙门镇。然而,自煤炭经济陷入低谷以来,过度依赖煤炭相关产业链的韩城市正陷入困局。
《中国经营报》记者实地调查显示,繁荣不再的煤炭市场不仅让韩城经济失速,曾经掩盖的煤炭腐败也崭露头角。2014年6月,韩城市煤炭局原局长陈均良受贿,被渭南市中院判决有期徒刑11年。事实上,韩城煤炭行业曾经掩盖的矿群利益矛盾也变得尖锐起来。
2013年,国内煤炭市场景气指数急剧下降,陕西省煤炭资源大整合接近尾声。在这样的现实压力下,关中煤都韩城市的经济也陷入增速放缓的境地。当地煤炭业内人士表示,从去年开始,煤炭繁荣时被掩盖的矛盾纷纷露头,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就是,当地煤老板与政府煤炭主管的关系,由原来的“合作渗透”变为“分崩离析”。最让当地业内不讳谈的就是煤炭局原局长被举报案。
资料显示,韩城位于渭北煤田东部,其煤炭资源主要分布在市区西北方向一带,南北走向长约60公里,东西倾斜宽15~20公里,储量为102.79亿吨。其中已探明储量26.79亿吨。多年来,依托煤炭资源优势,韩城迅速发展成为一个以煤炭、电力、冶金、化工为主的能源化工基地,享有“渭北黑腰带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之美誉。
正是由于煤炭资源丰富,当地以煤为主的产业链——“采煤—炼焦—化工—钢铁”曾鼎盛一时。在煤炭市场火热之际,当地经济也繁荣鼎盛。“当时年产近千万吨的煤炭市场,不但令当地煤老板纷纷发家,也让下游产业风风火火。”当地业内人告诉记者,曾经近20余家大大小小的煤矿,都开足马力生产,近千万吨的生产量甚至难以满足当地下游产业的需求。由此韩城市成为关中地区最为富有的区县之一。
官方资料显示,2010年韩城GDP达141亿元,全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8600元,并连续四年位居“陕西十强”县市,连续七年入围“西部百强”。2011年该市GDP达175亿元,地方财政收入8.7亿元。2012年,韩城市的GDP达到230亿元,并诞生了百亿产业重镇龙门镇。2013年该市实现生产总值268亿元,增长13.6%,增速明显下降。
增速下降带来的影响是,当地二三十家中小煤矿都在进行资源整合技改,并且从2013年以来,几乎没有正式生产的中小煤矿。业内人士表示,“韩城市煤矿都是高瓦斯矿区,开采成本本来就高出一大截。吨煤开采成本240元,而吨煤市场价目前仅140~180元之间。”严重的成本与市价倒挂不得不令中小煤矿停产,而因煤而兴的韩城市经济增速自然下降。
更为让人关注的是,曾经因煤炭繁荣带来的煤炭“官商”融洽的关系亦变得紧张起来。2013年,有网贴举报韩城市煤炭局原局长陈均良,直指其在担任煤炭局局长的短短几年间利用职权便利索贿、敛财高达四五亿元和不明来源房产50多套。
尽管举报网贴列举的事项显得有些夸张,但据记者了解,此网贴与当地一王姓煤老板此后的实名举报相关联。2014年3月11日,据王老板的实名举报,渭南市纪委对陈均良采取“双规”措施,此后被移交司法部门。6月13日,渭南市中级法院,以陈均良初步受贿70万元判处其有期徒刑11年。
韩城市官方人士曾向记者表示:陈均良在当地煤炭业内赫赫有名,曾先后于2000至2005年以及2010年至2013年间两次担任过煤炭局长。陈均良落马源于当地煤炭业人士多次实名举报,其中有举报人在向有关部门的举报中称,陈均良在韩城市燎原煤矿入股2000万元,并多次向当地煤老板以权强行索贿。
举报称,陈均良在担任煤炭局长期间,长期私设小金库,并由该局主管财务的副局长韦旺民以及财务科科长朝阳把持。其小金库每年向该市30多个煤矿每家都征收300万元的规费。其二,每年向用煤800万吨的韩城市二电厂,每吨征收1.5元的费用,但具体费用去向不明。其三,陈每年向当地煤炭协会会长索要100多万元。
煤矿景气时,韩城当地矿区内的矿群关系常常依靠“钱”来维系,由此也掩盖了煤矿给当地带来的塌陷、污染等隐患,但在现实的煤炭不景气状况下,由煤矿带来的遗留矛盾也浮出水面。韩城市西庄镇王河村塌陷事件就是当地典型的矿群矛盾一例。
韩城市西庄镇王河村在距韩城新城区5公里的马沟渠附近,黄花川河绕这个小山村经村旁杏树沟流入黄河,全村8个自然村,240多户,800多口人,是当地一个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压煤小山村。正是由于该村位于陕西关中地区煤炭富集区,村民们曾经借助煤炭生意生活亦平静而富足。然而,一个位于该村地下的杏树沟联办煤矿,越来越成为村民们的祸害。
据村民反映,2006年以来,该村地下的杏树沟联办煤矿伴随着煤价的飙升进而疯狂扩采,该村的生态环境遭受严重破坏:房屋地基大量下陷裂隙;百十处泉水干枯;黄花川河河水全部断流;近百亩水浇田变为旱田;一百多口人畜用水水窖漏水。截至目前初步统计,160户村民房屋裂缝、沉陷直接经济损失在3000万元以上。根据韩城业内人士预测,其余80多户近期也会相继出现裂陷。
王河村村民联名反映说:“自2006年韩城市杏树沟联办煤矿井下大量开采煤炭以来,给我们村造成了极大的灾难,水窖漏水,井水枯干,进村公路裂缝,村民住宅大面积破裂、崩塌。村民王某家花十几万元盖的楼房,因为煤矿导致地基下沉,墙体出现近10厘米的裂缝。
村民刘某家的房屋墙体裂纹遍布,房屋随时面临倒塌。”还有村民表示,我们现在睡在炮顶上,脚踏采空区,住的裂缝房,喝的黄泥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此,村民层自发找杏树沟联办煤矿讨说法,但该矿老板王存堂推脱。无奈之下,村民们又向当地政府反映,但仍被多部门踢皮球。
据记者了解,杏树沟联办煤矿始建于1986年,行政区划隶属于该市西庄镇管辖的个体企业。矿井面积3.7546平方公里。2003年,韩城市王峰乡煤老板王存堂购买了杏树沟联办煤矿。2004年,王存堂申请对矿井进行技术改造。
2005年12月实施技改,2008年10月矿井年产6万吨技改到位。该联办煤矿从2005年技改到现在九年多了,一直处在技改之中。先后从年产3万吨技改到6万吨,再从年产6万吨技改到9万吨,再从年产9万吨技改到15万吨,再从年产15万吨技改到30万吨,现在还没有技改完。
韩城市国土资源局一位负责人表示:杏树沟联办煤矿一直是“新系统在技改中,老系统在生产中”。更为离奇的是,该矿目前只有《采矿证》,没有《安全生产许可证》等手续。
据记者了解,尽管当地政府也开始协调王河村的矿群利益,并拟搬迁该村,但是在煤炭低谷之时,煤矿也付不起搬迁资金。
记者调查了解到,在当前中小煤矿停产,煤炭年生产量直线下降到约400万吨的背景下,韩城市曾经布局的延伸煤炭产业链条的下游产业,也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寒冬。
业内人士介绍,在陕西产煤重点县(市)中,唯有韩城市的煤炭产量满足不了本市深加工的需要,还要从黄陵等地不同程度的外运煤炭到韩城进行深加工。
有资料显示:韩城市大唐韩城二电年消耗煤炭约700万吨,市内的三个焦化厂年炼焦炭1000万吨左右,全市年煤炭设计生产能力只有1000万吨,远远满足不了实际消耗的需要。
而从2013年以来的煤炭企业停产保命以来,韩城市煤炭下游的焦炭、钢铁经营亦陷入困局。
在当地,以前每吨700元的优质动力煤,目前价格仅为230元,而且这个价格也没有人要。即使煤炭下游的炼焦、化工、钢铁缺煤,也因为这些行业在当地的产能过剩,而不愿意进煤扩产。
据了解,韩城市目前仅钢铁年产量高达700万吨,这些产能中多数存在污染难题。而且目前在宏观经济不济的大环境下,该产业也面临困境。因此,开工不足也是常事。另外,当地炼焦企业,不但背负环保难题,也在效益不佳的情况下,自我压缩产能。由此,韩城多年前苦心布局的煤炭下游产业链,几乎都陷入了困境。
当地一家焦化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眼下当地多数企业迫于环保压力而进行产业转型,但转型后的产能还将进一步扩大。但是目前钢铁、煤化工的经营都不容乐观。即使百亿产业重镇龙门镇,今年也压力重重。因为,过去韩城延伸煤炭产业链的布局,多半伴有不计后果的产能扩张,如今在节能减排以及环保压力之下,这个产业正在艰难度日。
据业内人士分析,其煤炭下游形成的煤炭需求未来将远远大于韩城煤炭产量,需求量在1000万吨到1500万吨之间,但是这些重耗能产业的效益平平,未来形势也难言乐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