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碧云简介 简瞳 | 黄碧云专题—《微喜重行》
今年香港书展对于黄碧云的读者来说是可喜的,她带来了长篇小说新作《微喜重行》,并与钟晓阳有一场读者见面座谈会。更可喜的是,她在参展的同时接到消息,被告知去年出版的《烈老传》获得第五届“红楼梦奖”首奖。这是红楼梦奖首次落花香港本土作家。
早年是在一些电台和网络接触到黄碧云,文字可谓鬼魅,尤其记得一些流传性广的短篇,《其后》、《爱在纽约》、《红灯记》、《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等等。早期给人的印象是以情爱、欲望、人性为中心的边缘人的刻画。各色女子、死亡、宿命。这些元素好像一种气味永远萦绕在她书里。但现在意识到,她要说的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大方》上刊发《末日酒店》以后,销声匿迹多年的黄碧云突然又出现在公众视野,距离上一本新作已是近七年的事了。而近年又多产,年年有新作。当初读《末日酒店》看到第四遍才完全理顺,而《烈老传》用粤语写成几乎无法完全明白,直到这本《微喜》,是阅读过程中最顺畅的一本。
好像忽然回到了早年的叙述风格,但语言已经洗净铅华,早年那些流传甚广的“如果有一天我们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庸碌一生,那一定是我们没有努力活得丰盛。
”这样的华丽句子,如今是看不到的了。转而用几个极简明了的字来释放情感,也完全能抵达想要的效果。并且依旧延用了诗歌的手法写小说的习惯。标点符号的非常态使用,造成的怪异的停顿感,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诗歌了。可以从中看到更为细微的表达,一个单字,一个词,会从中看到她的另一层用意。
《微喜重行》这本书的名字,微喜,重行。黄碧云就是周微喜,她哥哥就是陈若拙。记得她在七月的书展上说,我已经50岁了。她在台上读《微喜》的时候难过到流泪,好像是在念一封陈旧家信。当读完微喜以后是可以理解那种心情得。
黄碧云的经历十分坎坷,家族关系复杂,她曾说: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哥哥,可是就那么突然得知了他的消息,在这一生过半多的时候。《微喜》是她对自己一生的重行,旧伤疤一一揭开,而这些伤疤又好不了,因为伤口太深了,只是在内里永久性腐烂。这种生之哀痛,作为读者,即使不能亲身体会,也很难去承受。
《微喜》里的字干净而锋利,好像一把把黑暗厨房里静静的刀子,摸索的手不小心会被割伤,开始不会有感觉,半分钟后才传来锐利痛感,开始看见渗出的血珠。那种真实感带有一种魔幻的迷人色彩,或许就是谓之“残酷美学”。
记得读到哥哥的死,有被吓到。哥哥的癌症,和《红灯记》里的叶欢,《其后》里的平岗一样。其惨烈,让人直面幻灭,触摸死亡。精神上与肉体上的疾病,似乎是黄碧云永久的内核载体。正如她惯常用的那些名字,叶细细、绛绿、赵眉。
不断地在不同作品中相同的场景里出现。后来有人说这是因为香港历史上的变迁,让人失去了精神家园所产生的世纪病,细细想来,黄文字里的主人公,几乎一直在移民,无止境的疾病,无止尽的家庭破碎,无止尽的逃离与幻灭,以及战争,以及对中国大陆的厌恶,的确都一一指向了这一点。
而这一次,我深深记得了一点——没有锁。安师奶不让关门的厕所、门锁坏掉的大门,一直在出现。到后来明白,这是当下的精神家园——香港的现状,静默中的抗议。安师奶是大陆,陈若拙是香港,可是安师奶不是陈若拙的生母。门坏了,门没有锁,开始有太多不属于这里的人涌来,开始变得吵闹,所以他们逃离,可最后发现,哪里都不再是家了,每个人都成了无家可归,即使死后也游荡徘徊无法安息。
《微喜》读完后给人强烈的悲怆感,甚至是看不到一点光亮和希望的,完全如腐尸一般的绝望。黄碧云说这是写给哥哥的遗书。哥哥陈若拙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生如野草终如死灰。抛去政治意味不讲,如果这是她与哥哥的真实写照,这命运也实在是太过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