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昀建筑师 转载:王昀:建筑是可以做四维体验的空间

2018-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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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方体空间工作室主持建筑师,北京大学副教授■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毕业■1995 取得东京大学硕士学位■1999 以论文<从传统聚落的平面构

■方体空间工作室主持建筑师,北京大学副教授

■北京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毕业

■1995 取得东京大学硕士学位

■1999 以论文《从传统聚落的平面构成中读解空间概念的研究》获东京大学博士学位

■1993 参加由日本《新建筑》杂志举办的第24回日新工业建筑设计竞赛,获二等奖

■1994 参加日本《新建筑》举办的第4回S X L建筑设计竞赛,获一等奖

建筑是空间的艺术,是四维的,包括时间的参与

殷智贤:我对您的作品有这样的体会,觉得您在貌似空旷的空间里填进了非常多的内容。不过对一个没有在这样的建筑形式里有所体验的人来讲,确实很难捕捉到那些内容何在。比如说在过去的一年里,您有两个作品曾经在我们的杂志上刊登过,一个是您自己的60 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是您为庐师山庄做的两栋别墅。大家看到全部只用了白色,但我知道您曾经有过一个说法,您认为白色是最丰富的一种颜色,大家看到的空间除了线条和建筑立面似乎没再提供更多。您自己说在那个空间里试图提供更多行为方式的可能性。您能不能向我们的读者解释一下,通常我们在理解一个建筑的时候,要了解什么才能知道在这样一个房子里生活的可能性?

王昀:这个问题非常有意思,道出了一个本质的问题:建筑是什么?和其他艺术不同的点在哪里?比如说雕塑家可以做一个很丰富的造型,绘画是在一个二维的平面上表现很多空间的内涵,早期的绘画是平面、装饰性的;文艺复兴时期发明透视学后,空间在二维的平面上可以描述三维的世界。二十世纪初期时,透视学已经拖了人们对空间认识的后腿——建筑师、包括普通大众已经不再关注空间了,仅仅从二维的平面上判断三维的世界。

建筑不同于雕塑、绘画和其他艺术最根本的一个区别是:建筑是一个空间的艺术。空间艺术一定不是二维的,它甚至不是三维的,三维只是给人一个空间的体形,但空间的精神体验在里面游走需要四维,还包括时间的参与。

像我做的这个建筑,当你走到里面,由于站的角度不同、前往的时间不同,你获得的体验也是不同的。因为建筑是时间和空间的艺术,眼睛看着时脑子是思考的;脑子在转动的时候,一幕幕画面的展开在你脑子里,你才能对这个空间有一个完整的印象。这就是纯粹抽象空间给人带来的表面上非常冷漠、实际上非常丰富的东西,可是这个东西必须在空间里体验。

殷智贤:我去庐师山庄有一个很深的印象,我是下午去的,太阳从这个角度照过来的时候,两栋房子里的光影效果都不一样,我们在楼上楼下走的时候,光影走动的路线也不一样。这个效果用凝固的镜头表现是很困难的,公众尤其是消费者对这部分的经验还处在积累阶段,如果没有人给他提示的话,即使站在现场也不一定能体会得出来,他会把光影的进入当做一个很平常的现象,而不认为这件事和设计有关。

王昀:以往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建筑方面更多关注的是装饰的问题。我们去看故宫,或任何一个民居,往往关注门窗的雕花如何漂亮、梁上画的东西如何漂亮,这都是人直觉地对装饰性东西的欣赏。另一方面,装饰是平面的,但摆饰往往就是立体的了。比如我家里摆的花瓶或一个家具的陈列,它是立体的。沙发也是一个道具,它在空间里摆成什么样子,它的位置、它的造型以及家具之间相互的关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点。

但有一点是需要引起大家思考的问题,我们现在很多的室内设计大家关注物本身的存在,而忽略了人在里面活动的价值。我们看了很多样板间,进去后发现每个物质都非常好,家具也非常好,陈列也非常饱满,只有人在里面是多余的,不知道人站在哪里合适。比如床有非常厚的垫子,但你发现它不是给你预备的,往床上一坐觉得自己很多余,这完全是把空间当成了物品去理解。

这是购买者首先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我们的生活究竟需要的是什么?我们家里面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这些是过渡的、给我看的东西,或者是我给别人看的东西,还是我生活必需的东西?这是你判断事物的前提。

其次我认为人活的不仅仅是物质,是有精神存在的。我有一个客户说过一句话,他说他不喜欢北京流行的欧陆风情,我们年轻人生活在现代这种社会环境下为什么每天晚上要把自己装进一个古典的匣子当中?这个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你个人的审美和时代之间是什么关系?像这些问题如果我们能充分考虑和认识到的话,那么你会重新定位你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是时尚生活。

现代人的社会生活是什么样的?包括文学、戏剧能不能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不会一回家打开电视都是清宫戏,家里的家具也都是狐狸腿的,突然感觉自己生活在古代。

你是这样一个心态的人没有关系,我们是现代人,我们不反对历史,不反对保存历史,但反对假历史,做假古董。

在家居中为精神活动留出空间

殷智贤:您刚才提到一个很重要的词“精神空间”,有很多精神生活很丰富的人在家里是有冥想空间的,那个地方不是外人可以轻易进入的,他会在那里保留自己,完全让自己沉浸在精神状态里。撇开这个,我们作为最常态的精神生活,现代很多人对这个空间是没有预留的,您真的认为这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很大影响吗?有些人认为精神就是自己想想就可以了,我真的需要一个空间来包容它吗?

王昀: 我认为这很重要。比如过去人家里有个书房,只有在拥有一定的使用空间后才能有书房,我们的父辈那时候可能住房很紧张,但每家至少有一个书桌,虽然空间不大,但我可以坐在这里面看着窗外。你会发现,一个家即使空间再小,窗下一定放书桌。休闲时坐沙发,睡觉是为了肉体上的休息,看书是为了精神上的寄托。

现在我们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才会出现所谓的书房,但书房大部分是摆设,很多人是不进入那个空间的。即使这样,也是在尽力为自己预留空间,他觉得那个空间里有我的精神储藏。当如果室内面积小的时候就没有办法了。到了一定程度,不仅仅是书房,在每一个角落,从进门到沙发,能不能通过设计师的设计让你有所体悟?

比如庐师山庄,不同时候光影的变化会促使你联想到什么,它会调节你思绪的节奏。我认为这个事情恰恰是空间所带来的魅力,不是书房那一面墙所能带来的。人想要体悟到某种感觉的时候需要时间的参与,如果说人们没有时间参与就变成照片了。

殷智贤:我在庐师山庄有这样一种体会——停顿,那种停顿不是你要求的,是因为我觉得到了这儿我可以停一下。对人来讲,在自己家里不能像在外面似的动荡不安,可家里也不能是一潭死水,有的地方可能会追逐着光影去动一动,有些地方的阴影会让你停在这儿,这种停顿对人的生活意义是特别大的。

王昀:你说这个特别有道理,停顿是人一生当中需要做的工作。比如我们现在只有诞生,过个满月、百天等,可在中国古代,还有三岁、七岁、冠礼、婚礼,在人生不同的年龄阶段大家在为你举行仪式,来确定生命成长的程度。我们在讲恢复中国文化,古代历史上对人的教化,促使人去思考的东西,不一定是记录下来的书,而是有仪式感的东西。停下就是一瞬间,大家在为你祝贺生日的时候,会促使你想很多的东西,这个事是特别重要的。

现在就变成了,我从诞生之后一下子就长大了,也没有说什么18岁——现在18岁只是因为有选举权,这和生命无关,只是政治行为——没有一个正式的仪式。与建筑同理,建筑需要给你一个让你停顿的瞬间。

“顿”是忘我了,在那一瞬间你可能突然觉得对象物不存在了。什么是精神空间?我认为空间本身不是精神,恰恰是空间刺激你的某一点让你联想到了其他,我认为那个东西是四维的,你眼睛看不见的,现实是不存在的,而是在你意识当中存在的,这是真正精神的东西,并不是说空间是精神的。空间本身是物质的,如果一个空间让你联想到其他,让你停顿,让你突然想到别的东西的时候,这个空间我认为是精神的。如果一个空间让你什么都想不出来,它就是死的。

我们聚居是需要有共同幻想的

殷智贤:我知道您的设计中还包含一个聚落的概念,我们今天在大城市比起乡土社会,物质层面看起来更加逼真。原来我们都说乡土社会是靠地缘和血缘建立起来的聚落,今天其实和血缘没什么关系,看起来完全是由地缘接起来的。而在您的研究中,由聚落产生的一个群体共同认可的一些概念和共识会影响到人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今天我们处在一个陌生人组成的社会,您认为这个聚落怎么发挥作用来影响人们选择在这儿住,会过这样一种生活?

王昀:聚落指的是在信息不发达的条件下,产生的特定的居住状态。聚落的概念是很大的,城市也是聚落,乡村也是聚落。在我所研究的对象中,我关心的是自然发生的小聚落,三五户到七八十户,如果再庞大就开始分离了,产生新的聚落。

殷智贤:但是现在的楼盘,少则两三百户,多则上千户,这么多人在地理上是聚集在一起的,买的是同一个楼盘,很多人甚至买的同一个户型,您认为它是靠什么聚在一起的?其次聚在一起对这些人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王昀:传统的聚落靠的是共同幻想,这是在经济地位上没有太大差别的条件下。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聚落,是从道义上得到大家的认可,从而成为一个村子的头领,它的居住环境没有太大的差别。维持精神生活时,大家从生下来就在这个聚落里生活,与外界没有信息上的交流。

我们这个社会共同幻想已经不存在了,因为这必须是在一个闭关锁国的前提下才能产生,一旦信息交流起来,原有的共同幻想就破灭了。城市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共同幻想聚集起来的聚落,如果说小村子里面一个住户是一个单体,那么城市里一个楼盘就是一个单体。

但是在目前中国的现实条件下,大家的聚集不是靠精神上的共同幻想,而是以物质上的共同幻想作前提的。我只能买得起经济适用房,就只能住在经济适用房里。

殷智贤:您认为买同一个楼盘的人有共同幻想吗?

王昀:大家是在自己有限的小天地里面创造自己的幻想,这是城市的现实。楼盘和社区本身是城市中的大聚落,但是往往个人买那一个楼盘的住宅并不一定意味着它一定认同那个地方的精神性,而经常是由于物质上的限定和考量。譬如买得起8000元/平方米楼盘的人,周围一定有不同职业和不同生活背景的人。彼此之间若寻找出一个共同幻想恐怕是非常困难的。在城市中不可能要求大家干同一件事,所以城市的表现形态永远是混乱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聚落之所以有一个完整的空间形态,让你感觉大家都在干一样的事,是因为共同幻想是一致的,经济幻想基本差不多,盖的房子肯定是一致的。

中国现在的状况是从一个旧的共同幻想向新的共同幻想建立的过程当中,这个社会所爆发出的活力、复杂性以及其魅力都是并存的。而且极端地说在中国拥有物质的人群中你可以找到最有鉴赏力的人和最没有鉴赏力的人,但是我相信将来大家对共同幻想的认识肯定会从物质走向精神。